《菩提》负心束

38、第三十七章 初识小琴

　　孟星宇和何谓一前一后进了黑市，孟星宇大张旗鼓地从街头问到街尾，假托自己也想收购东西，让中间人给引荐，好些人见孟星宇是生面孔自然不肯，但也有个别的因收了孟星宇的金豆子透了口风，说是卖家是一些青年男女，别的就不肯多说了。接着，孟星宇又从街尾走回到街头，假意说漏嘴，说自己是修仙弟子，想抓“不一般”的盗贼，大家更不肯说实话了。何谓在暗中观察，看何人对孟星宇有异常举动。
　　何谓看到一个戴斗笠的女子在听到孟星宇的话时，顿住脚步，观察孟星宇许久后，快速离开，神色鬼祟。何谓现身，给孟星宇一个眼神，尾随而去。
　　那女子许是心虚，许是确有急事，走得匆匆忙忙，连后面有人跟踪都没发现。
　　何谓跟着那女子进入一片林子深处，见她进入有一小木屋，他屏住呼吸，伏在窗子后面探听消息。
　　“姐，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了？”
　　“妹妹，你别再冒险去黑市给我买药了。”
　　“你就别逞强了，这事必须听我的。”
　　“唉，现在捉妖师遍地都是，你要小心。”
　　“放心，以我七百多年的法力，逃跑总不是问题。等你好了，我们就走。”
　　听来听去并无什么特别，就是姐姐被人类捉妖师所伤，病重不起，妹妹铤而走险去黑市买治伤的药。虽然是一对妖怪姐妹，但似乎不是他们要找的盗贼。
　　何谓刚要离开，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显然，屋内的姐妹也发现了这一动静。
　　何谓小心看去，有七八个捉妖师打扮的人，均带着银色面具，身穿银色斗篷，似乎在寻找什么。他不愿卷进纷争，想先躲着，再找机会离开。
　　何谓跟踪的带斗笠的小姑娘出来一看，暗叫糟糕，现在回去接她姐姐从密道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咬牙迎战。
　　“我们虽是妖族，可从未害过人，我在何家村生活也没靠半分法力，皆是双手劳作所得，你们何必苦苦相逼？若你们再伤害我姐，我就不客气了！”
　　领头之人声音沙哑：“废话少说！妖就是妖，应待在妖界，既然过界，就该死！”
　　何谓心中一阵难受，他也是妖族，可他现在毫无能力，也不能出手，只能静静看着。
　　何谓心中自嘲，曾几何时，这种事情自己理都不会理，管他是谁，径直走掉不惹麻烦才是生存之道。现在是跟孟星宇他们混久了吗，被人善待，高山仰止，连恻隐之心都生了出来？看来善念和恶念果然都是会传染的。
　　斗笠女子忌惮他们偷袭屋中女子，打起架来束手束脚，不多时就受了几处轻伤。
　　斗笠女子咬牙道：“这是你们逼我的！”
　　说完，化出翅膀，形成羽箭攻向众人。展翅过程中，几根黑色羽毛飘到何谓藏身附近。
　　何谓一愣，居然还是同族，心中不免犹豫。
　　面具人变了策略，五人牵制住斗笠女子，其他人进入木屋去抓她姐姐。
　　斗笠女子立即投鼠忌器，回身去拦，免不了背部空门大露，被几道仙术重击。
　　屋内女子听到斗笠女子闷哼吐血的声音，哭喊道：“小琴，快走，不要管我！啊！”
　　最后一声，竟是被人伤了本体，立时没了气息。
　　叫小琴的女子登时红了眼睛，誓要与他们同归于尽！
　　何谓听到小琴这个名字时，脑子一炸，气血上涌，胸中翻涌，不能自已。
　　何家村，黑色羽毛，小琴，莫非她就是——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自己为娘亲而来，法阵是自己所设，自然会让他遇到想见的人。
　　想到这，何谓再不敢犹豫，他撕了衣服蒙住面容，冲了出去，挡在小琴前面。
　　“何方妖孽？”
　　银色面具人首领使了个眼色，众捉妖师领会意图，拿着照妖法器对着何谓，发现他只是个普通人类。
　　“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世间是六界共生共享的，伤害无辜这样的狭隘做法只会造成更多的仇视和厮杀，万望慎重。”
　　何谓喟叹，如今这样的话他都能由心而出，他果然变了。不管是好是坏，可比在妖界时快意多了。
　　小琴也看到照妖法器对何谓无用，她不解的是，她并不认识眼前之人，为何一个陌生人类会救自己？
　　面具人首领冷冷一笑：“你若执意逞强，我便只能当你是同谋，一同诛杀！上！”
　　捉妖师将二人团团围住，施展法力要收服小琴。
　　法力对何谓无效，他横冲直撞，破坏他们的法术，给小琴争取逃跑时间。小琴并不领情，她姐惨死在这些人手中，她不会放过他们。法术受阻，她就用羽箭射向捉妖师们，只听惨叫声连连，很多捉妖师都受了伤。
　　面具人首领喝道：“分成两队，用武术击杀男子，用法术击杀女妖。”
　　何谓气喘吁吁回到小琴身边，耳语道：“你现今不是对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走！”
　　小琴心中悲痛，哪会相信人类的话，拂开何谓的手，冲到战圈，执意要与面具人玉石俱焚。
　　何谓心下叫苦，也只能奉陪到底。怎奈现下是人身，动作缓慢，□□脆弱，简直不堪一击，被几个捉妖师不到十招就被踢断了肋骨，刺伤了手肘，疼得冷汗连连。
　　他向小琴那边看去，她也是被车轮战消耗过剧，已处于下风，这边刚被打飞了武器，另一边的利刃就直奔而去。
　　何谓大骇，想都没想就用身体挡在了小琴身前，生生挨了这一剑！
　　他胸腹部受伤，大量鲜血喷涌而出，来不及害怕和疼痛，他将小琴推到一旁：“快走！”
　　小琴满身满脸都溅上了何谓滚烫的鲜血，她浑身一震，满心的仇恨就像被冷水浇熄一般。这个陌生人居然为了她豁出性命，这样的恩情她无法视若无睹，纠结的眼眸扫过面具人后，最终还是以何谓性命为紧要，使出障眼法，拉起何谓绕道木屋之后的密道，逃离现场。
　　这密道是她和她姐姐所做，就是为了逃命准备。这密道极长，尽头处有一道玄铁闸门，一旦触动机关闭合闸门，外人难以打开。这里面是密室，还有半月口粮、金银细软和伤药。这密道虽是死路，但密室外就是大海，这个密室是靠潮汐作为的动力，半个月后再次开启，就能通过大海逃生。
　　何谓因失血过多，已陷入昏迷。
　　小琴撕开何谓衣裳，也不知妖族的伤药行不行，反正死马当做活马医，给何谓上药，并给他退烧降温。
　　这些事情做完，她大哭一场，念着自己的姐姐，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杀了面具人报仇！
　　※ ※ ※ ※ ※ ※ ※
　　申时，四人回来分享线索，大致说了今天遭遇，分析了盗贼身份，心里有了些方向。
　　孟星宇道：“下午我去各家客栈寻找线索，我想这些盗贼必是来此不久，文牒想必也有问题，若没有固定住处，身上还有余钱，多数是住客栈。通过今天搜集的线索，那些人都是同来同往，我记下了几伙可疑住客。”
　　一直等到晚上，何谓也没回来，几人开始坐不住了。
　　“老孟，何谓和你一起的，人呢？”
　　“他尾随一可疑女子而去，我们便分开了。但我觉得他跟着的那名女子应不是那帮盗贼的同伙。”
　　一叶安抚道：“先不必惊慌，这法阵是何谓所设，若他遭遇不测，法阵立时就会崩塌，我们也自然会被传送回去。他可能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步，我们先试试星宇的传信符能不能用，联系不上再去找他。”
　　※ ※ ※ ※ ※ ※ ※
　　密室里，何谓浑身剧痛，伤口发炎化脓引发高烧，使他一直昏昏沉沉，不知现实和梦里，浑浑噩噩。似乎一直有人在和自己说话，很温柔地给他喂水喂药。
　　三天，小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能用的方法都用了，她连法术都使了，剩下只能靠天意了。
　　小琴握紧何谓的手，认真道：“你一定要支持住，我还不知道你是谁，为何要救我，还没报答你的恩情。”
　　何谓迷迷糊糊间，似乎看到了他娘亲在温柔地安慰他，他觉得高兴又委屈。他回握着小琴的手，带着哭腔低喃：“娘。”
　　小琴以为他醒了，谁知只是在说梦话，心里说不出的失望和难过。
　　小琴想抽出手，被何谓死死攥住：“别走。”
　　小琴心里一阵怜惜，没有松手。
　　第五天，何谓终于睁开眼睛，意识依然模糊。
　　小琴喜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何谓也不知听清没有，点了点头。
　　“你是谁，为何要救我？”
　　因在娘亲身边，何谓无比安心，又因伤重变得无比脆弱，他拖着虚弱的病体，向前挪了挪，躺在了小琴的胸腹部，缓缓流着泪。
　　小琴身体一僵，脸色微红，又不敢动他。
　　“你确实不认识我，我每次只能偷偷去看你，不敢让你看到我卑微的样子，也怕因为我的缘故连累你。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说完，何谓又陷入了昏迷。
　　小琴心一颤。
　　小琴年纪尚轻，心思单纯，因着救命之恩被何谓震撼，这几天来一直衣不解带地照看他，心中不自觉挂心起来。这段似是而非的话让她心动，他应该是个十分温暖的人，就像之前他对面具人说的六界之言，能说出这样话的人胸怀眼界必定不俗。
　　小琴甩了甩头，脸不自觉红了，自己竟肖想男人，还是人界男子，当真荒唐。也许何谓只是烧糊涂了，并不是对自己说的。当务之急是好好照顾他，让他脱离生命危险，勿生杂念。
　　第七天，何谓终于退烧，意识恢复清醒。
　　何谓醒来时还以为自己身在梦中，他躺在娘亲怀里撒娇，享受天伦。
　　小琴一直守着何谓，见他眼睛清明不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摸了摸他的头，长出一口气：“谢天谢地，你终于退烧了。你伤得太重，别乱动。”
　　“我这是在哪？”
　　小琴简单讲了他们的处境，并说再过几日他们就能出去，让他安心休养。
　　何谓捡回一条命暗叫万幸，他暂时送不出传信符，只希望琉璃他们平安无事，等待自己归来。
　　小琴确定何谓身体没有生命危险后，终于忍不住询问他为何会救自己。
　　何谓当然不能说因为你是我娘，便道：“我叫何谓，其实我也是鸟族妖类，只不过是半妖。”
　　何家村远离妖界，又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属于三不管地带，有很多被驱赶或是无家可归的妖族在附近生活，这里有妖和人结合生下半妖一点也不稀奇。这也导致了何家村村民多多少少都修炼些仙法防身。
　　小琴想，何谓的眼睛确实像妖，他应该是没有继续修炼，成为寿命较长的普通人。
　　“就算你是半妖，我们是同族，可我们从没见过面，你为何要拼死救我？你既然选择了当人类，不是应该与人类更亲近有些吗？”
　　何谓为了以后能留在娘亲身边探明真相，只能扯谎道：“我认识你，只是你没注意到我罢了。”
　　小琴一愣，想起何谓梦中断断续续的话，心中小鹿乱撞，看来何谓对她是真心的，一直默默守护这她。
　　她脸皮燥热，低声道：“谢谢你。”
　　何谓摇头自责：“可惜我能力不济，没法护你周全。但你放心，以后即使我拼了命，也会保护你！”
　　小琴心跳如鼓，抬眼再看何谓，十分普通的容貌却忽然高大帅气硬朗起来，让人无法直视。
　　“你再休息一下吧，你伤得太重，这里空气不流通，我怕你感染。”
　　何谓点头，笑容说不出的满足。气力不济，渐渐合上眼睛。
　　小琴守在他身边，轻轻地为他盖上了被子，偷偷摸了摸他的眉眼和脸颊，歪头打量着他，静静笑了。
　　一个男人默默关怀着你，从不让你知晓，但在危难关头，愿意为你而死，如此情深义重，如何不叫人动容？
　　生死患难，也许就是情窦初开的伊始。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就是这样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