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秘鲁币》楠希Nancy

8、一直等在灯下的那人

　　“12月30日
　　今天没课，讨厌鬼说他有课，索性在家等他下课再去滑雪。大哥最近交了一个女朋友，也是留学生，家世不错，人更不错，长相甜美，而且人也随和，我挺喜欢她的，将来能做我嫂子就更好了。等大哥和讨厌鬼出门后，闲得发慌，又去翻了信箱，终于等来爹娘的和平的来信。平说，他回国后，被逼婚的压力随之而来，而且家人把那个人安排进了报社，平让我放心，他是不喜欢她的。再有，他最近忙得焦头烂额，对我的控诉一一回复，待相见之日他定向我赔罪。有些奇怪的感觉，好像本来就知道平的信会是这个样子。爹娘说，岑枫家出了点变故，具体没说清楚，让我安心读书，家中一切都好，爹说难得女儿出远门会想家。爹娘说，他们虽然不会再逼我嫁给凌岑枫，但是他还是他们心中最钟意的女婿，不管他家世如何变化。倒是有点担心讨厌鬼，他有不好的从来不会说，这点该让他改掉。
　　不知提笔写什么好，也就不写了吧，平，如果我不写信给你，你还会写信给我吗？我不敢肯定，反正我写了那么多，少写几封也没什么！
　　滑雪时穿得像一只厚重的熊，好在我学习能力不错，挺好玩的，滑得一身汗回家，从雪地离开时，感觉有点热，脱了厚棉衣，讨厌鬼替我拿着。走回去时，我有意识地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又觉得这样不可以。于是打趣告诉他‘讨厌鬼，我爹娘来信说，你还是他们最钟意的女婿人选，不管家世如何变化。’讨厌鬼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勾起一抹微笑，‘我岳父岳母果然厚爱我。’
　　走了一段路，他脸上似蒙上了雾，看不清表情。‘岑枫，你不想说就算了，不过你以后不开心可以跟我说，我带你去玩。’像好兄弟一样伸手搭在他肩膀上，只不过他实在太高了。
　　他被我踮脚勾住他肩膀的样子逗笑了，反过来将手搭在我肩膀上，深吸一口气，‘不过家破人亡罢了，好在我岳父岳母帮忙，把我几个妹妹都选了好人家嫁，并且还赠丰厚的嫁妆。我也就放心了。只不过，离家时，爹娘尚在；回去时，只有墓碑了。’
　　‘岑枫。’心疼这个样子的他。
　　他语调陡然一转，‘云琦，这样我欠你家太多了，要不我卖身吧。’说得大有一种不得不从了的感觉。
　　气氛一下好了，我笑着不说话，他知道的，他也清楚，所以我就跟他说，‘乖，下辈子吧，下辈子来做爷的女人。’
　　他笑着，抬手掐了一下我的脸，‘就你本小姐还看不上呢！’没办法演下去了，两个人都傻笑着。”
　　“12月31日
　　今天吃早餐时，大哥问我要不要去今天晚上的留学生晚会，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人也没认识几个。大哥打算去，讨厌鬼说随意，我也不知道，不过多交几个朋友总是好的。那就去吧。
　　今天上课有些心不在焉，想着今晚的晚会穿什么好，衣服在脑海中过滤，实在不知道，而且已经好久没买新衣服了。
　　上完上午的课，下午没课，也就呆在学校复习了。挑了一下午衣服，快到傍晚，还没抉择好，算了，要不不去了。正这么打算着，讨厌鬼来敲门问我要出发了没开了门，指着衣服问他我穿什么好，他眉眼夹着笑，又憋着，气死我了，掐了他几下。才发现他今天穿西装，还挺好看的。但是当时只顾着挑衣服。他提议道，‘走吧，现在去买衣服可能还来得及。’
　　‘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
　　‘别呀！走吧走吧，买衣服去。’
　　走之前，摸了摸口袋，怕我没带够钱，他说，‘放心吧，小爷有带钱。’
　　挑了很久，没看中喜欢的，裁缝现在做那肯定是来不及的。讨厌鬼眼尖，挑中一件淡绿色的裙子，去试了下，刚好合身。我付钱时，讨厌鬼已经还好了。我坚持要还他，他瞄了我一眼，感觉他脸上开始在添置乌云，我赶紧禁了嘴，想了想告诉他，‘那就谢你大恩咯！’
　　晚会，人比我想象中多得多，讨厌鬼就让我挽着他的手，我有点犹豫，他在我耳边轻语道，‘你丢了更好！’想起他说过的话，赶紧挽着他的手。突然发现，讨厌鬼正装时挺帅的，还挺高的，眉眼俊朗，笑的时候还有酒窝，想不起他穿军装的样子，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模样吧。在他和人聊天时，我跑去一边吃东西，看到一个长得很像平的女孩，说不上是哪里像，只是觉得太像了，我好像快想不起平的模样了，吃着的蛋糕吃不下了，感觉一口浊气淤积心中。放下餐盘寻了一处坐下。想着，我不回平的信，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我，突然没了信心。那我该回信吗？不想写信了，想去见平。讨厌鬼来找我时，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吧，他也就默默地坐在我旁边。感觉大哥不会同意我去见平的，‘讨厌鬼，你能不能借我钱’
　　才发现他手中拿着酒杯，一饮而尽。语气不太好地说，‘想去见他你还不死心吗？’有种凶神恶煞的感觉，我破罐子破摔似的，‘借不借钱，一句话。’看着他时，感觉他眼中有一抹晶莹的水雾，咬牙切齿说，‘好，不过有条件。’
　　‘你说。’
　　‘我和你一起去。’
　　我想也不想就点头答应了。他留给我一个冷峻的背影，我突然能想到他穿军装时的模样。
　　回家时，他不理我，一个人走在前面，还时不时地回头怪我走得太慢了。忍着不满，没办法，大哥约会去了，这一带的路我又不熟悉。”
　　“1961年，1月1日
　　新的一年开始了，离除夕也就不远了。
　　下楼吃早餐时，讨厌鬼冷着一张脸，像一块黑的旧抹布。我自觉自己没做错什么，我也不看他，自顾自地吃着，可是，仅有的一天假期，大哥又出去了，机会难得。咬着嘴唇，犹豫着如何开口，吃完饭，他好像准备回房间，我急忙忙地喊了一句，‘凌岑枫！’他停住脚步，背对着我，‘我打算今天去。’
　　感觉他愣了一下，僵硬着身体，然后就阔步而去。我正思考着如何是好，如果错过了今天，可能要等个周末，到时候大哥就该问了，要不我先一个人去，然后到时候再让他寄钱给我或者跟平借钱回家，就这样打着算盘，讨厌鬼就拿着一只小皮箱出来了。我一脸惊愕地看着他，他不悦道，‘还不走’
　　‘马…马上好’，看来我低估了他，收拾好东西便下楼，他手里已经拿着机票了，我觉得我还是不问好，就静静地抓住靠山。不过，一路上他脸上还是布满阴云，快电闪雷鸣了吧。我还是少招惹他好。
　　不知道平会不会惊喜我去找他。不过又要踏上那片土地，想起上次发生的事情，心里隐隐不安。不过，有讨厌鬼在，安心了许多。平，可会想我会不会现在有一封信寄到了瑞士的家平又或许在编辑着文章，为着我们的未来一想到就快可以见到平，心开始加速，开始对我害怕的那个地方充满期待。
　　着陆时快中午了，并不觉得饿，一心想着去见平。和讨厌鬼去旅馆办了两间房后便去了唐人街，那一刻今生都不可能忘记吧。
　　一走出门，平和那个女子有说有笑的画面闯进了我的眼眶，我感觉眼眶分泌出一种物质，频频眨着眼睛不让它落下，一只手掌挡住我的双眼，他轻道，‘别看了。’
　　我用力掰开眼前的手，眼前浮现以往种种，我为他出走去了清棉，我为他只身奔赴秘鲁，我为他遭众人耻笑，为了我以为的爱情离经叛道，幻想着我们有美好的未来……殊不知，一切只是幻想，是山间清晨的迷雾，太阳出来了，也就该散了。我凝视着那幅画面，眼泪落下来，立即抬手擦去。傅志平也看到我了，朝我走来，没有快步，只是这样走过来，那个女子也跟着，好一幅郎才女貌图。压抑着我的怒气和恨意，故作轻松开口，‘傅志平，要解释什么吗’他脸上没有欣喜，想表达的东西太多了，挤在一张不大的脸上，有些可笑。我转过头揩去泪，‘没什么好说的，那就这样吧。傅志平，我凌云琦自今日起与你一刀两断，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琦妹！我……’
　　我还有点希望他会解释什么。他旁边的女子一开口便粉碎了所有，‘这样最好。’她挽着平的手，另一只手抚着肚子，轻笑道，‘平和我日久生情，我们已经有宝宝了。’
　　真的是不怒反笑，‘恭喜啊！’
　　那人又开口，‘不过秘鲁是一夫多妻制，你若硬要来做小的，也不是不可以。’浪费了一张姣好的面孔了。
　　我凌云琦何曾受过这样的耻辱，凌岑枫突然拉住我，淡淡道，‘不劳您挂心我未婚妻的事情。’
　　那人又道，‘哟，这样的女人，你也要’
　　凌岑枫勾起左嘴角，露出一个好看的酒窝，我知道那是假笑。‘彼此彼此，不过您还是略胜一筹。’
　　那人气急败坏，‘你！’
　　‘走吧，我们回去吧。’岑枫揽着我的肩，好似一脸倦意。我点点头。便回了旅馆，吃饭时，我一直回想刚刚的论战，傅志平自始至终不曾说过一句话，不曾为我说一句话，只是一直低着头，那还是我的心上人吗？不是了吧。我喜欢的人，可以不勇敢，不优秀，不聪明，很平凡，但是在我遇到困难时，他会在我身边帮忙，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哪怕只是站在我的立场上都好。可惜，他终究不是我的良人，还与他人有了孩子，说好了的未来，好似从一开始便是不存在的，终究是‘君轻许，然诺重。’
　　想着想着，躺在床上哭了一会。讨厌鬼敲门敲了几声便没了声音，开门一看，地上放着一个油纸包裹，难道是老婆饼打开一看，还真是！突然就乐了，他是如何神通广大到在哪里都能带着老婆饼呢？
　　吃了几块老婆饼，感觉心情平复了许多，或者说，没有那么难过，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换了一身衣服，习惯性地将口袋里的东西再掏出来再装进新换的衣服里，摸到一块有点硬的东西，心里默然，深吸一口气，把那两张纸币取出来，纸币如新，奈何人不如故。罢了，来了这里顺便还了吧，也就没什么可挂念的了。
　　去敲讨厌鬼的门，跟他说我要去还一样东西然后就回来。他不太放心，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凌云琦像是那种为了爱情寻死觅活的人吗？’
　　‘你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如果他们敢欺负我，我就跑回来找你。嘻嘻。’‘放心吧，只是还东西。对了，你早上的模样真帅！还有还有，你怎么去哪里都有老婆饼啊’
　　‘可能是每天都在希望有老婆吧，但是没办法实现，老天就赐我老婆饼咯。’他抬眸看了我一眼。我实在不知如何接话了，告诉他我要走了，转身便溜。
　　我像小偷一般，走到他家屋子的后门，把两张纸币放在门槛和木门中间那条缝里，他曾经说他喜欢走后门，想来应该会看到。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吓了一跳，不过我又没干坏事，洋装镇定的回身，是那个人的妹妹，是第一次来秘鲁对我好的人，后来因为她姐姐与我反目的那个人。
　　她说她都看到了。
　　我说，‘我只是来还东西的。’
　　她点点头，眼里没有往日的光彩，不禁问她怎么了，她拉我坐在对面的石板台阶上，‘我从未想过姐姐会这样。’
　　‘没什么。’
　　‘不是的，你听我说完。’
　　‘姐姐耍了手段，怀了孕，使得志平哥唯唯诺诺的听她指挥，可这才几天怎么可能怀孕呢我和志平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从未见他这般闷闷不乐，而且他与你在一起时总是神清气爽的模样，每次收到你的信总要高兴一整天。对不起，上次我站在姐姐那边，不过这次，我想站在你这边，你和志平哥还有和好的机会吗？’
　　我听他絮絮叨叨地讲完，轻笑一声，‘你不必道歉，我们不可能了。不管你姐姐有没有耍手段，终究他还是屈服了，而且应该是在认识我之前就屈服了，不然，你姐姐也不会有底牌在手。再者，你姐姐已经怀孕了，不管他情不情愿，都得担起责任，不然也不配我喜欢了。’想了一句，反正也要离开了，叮嘱她道，‘听得出来，你是喜欢傅志平的。’
　　‘没有，我只是把他…当成哥哥而已。’
　　‘别急着否定，我想告诉你一句话，别为了不可能的人费尽力气，不值得的，姑娘，你适合更好的人。’
　　说完便走了，我溜达了一圈，发现了从未留意过的景色，连傍晚的夕阳都觉得温柔可人，微风吹拂着发丝，很清爽，我缓慢地走着，心里空空如也，格外轻松。想着明天便是新的一天，我也是一个全新的云琦，真好。走回到旅馆时天已经黑了，发觉有点饿。远处昏黄的灯下有人站得笔直，他正四处张望着什么，光撒在他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只觉得像是从天而降，浑身散发着光芒。他看见我了，朝我跑过来，焦急地问，‘你去哪了？怎么那么久啊，担心死我了。’
　　我露出一抹微笑，‘这不是回来了嘛！’
　　‘回来了就好。’他闷闷答到。想必是担心久了，又没得到答案吧，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声音，宣示着它饿了，‘走吧，吃饭吧。’他拉着我转身就走。
　　‘讨厌鬼！’
　　‘怎么了’
　　我自认为很平静地开口，结果说话时，每个字都是颤抖的，‘我们订婚吧！’
　　他转过身来，冲我眨了两下眼睛，伸手揽着我的肩膀，好像提前知道一样，很冷静地回了一个字，‘好。’
　　就这样他不应该问为什么吗？或者很高兴‘你不问为什么吗？’
　　他站定，‘你只是发现了一颗真心罢了。又或是像达西一样，你是走到半路，才发现你在路上。’感觉他的眼睛熠熠生辉，‘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我很欣慰。’说时他伸手捏着我的脸不放。
　　我竟不觉得疼，问他‘如果，我还是一直执迷不悟呢？’
　　‘可能一直呆在你身边，或者，转身离去。’
　　‘那幸好我及时回头了呀！’
　　他宠溺一笑，抱住我，‘云琦，那就给我一个家吧。’
　　‘好。’抱着他时，我感觉很安心，没什么需要忧虑的。他在，什么事总会有解决的办法。有一个人能让我依靠，有一个人会在灯下等我吃饭，有一个人说的话我深信不疑，或许，我寻寻觅觅的良人其实一直在眼前，只是我从未发现罢了。”
　　“1月2日
　　今天一起回了瑞士，跟大哥说我们要订婚了。他修书一封给爹娘寄过去。感觉一切开始步入正轨。晚上停电了，他找了一个玻璃罐罩着蜡烛，好美。原来普通的事情会因一个人而变得不平凡，接下来打算是毕业后和讨厌鬼成家，想给他一个让他可以依靠的家。然后找一份翻译的工作或者当一名外语老师也不错，想就这样陪着他岁月静好，现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