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见子充》段泠然

4、第 4 章

　　沈溪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那个盒子了。但是今天，她真的很想看一看。云声，云怎么会有声音呢？如果有那也是雷的隆隆声吧？
　　盒子里装着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本小说。说起狂且，业内津津乐道的是她初出茅庐便以一篇名为《等你说爱我》的耽美狗血虐文一炮而红，但没人知道，那个师生恋+婚外情的狗血文并不是她的处女作，她的处女作，是除了她以外从没人看过的纯爱文《云声》。她的女主叫沈溪，男主，叫雷鸣。
　　开文的时候她没有想过完结。每个刚刚恋爱的女孩子都觉得自己会和男朋友长长久久，至死方休，沈溪也不例外。彼时，她是大一中文系的新生，雷鸣是历史系的学霸学长，如同所有的俗套小说，她经历了一见倾心，死缠烂打，抱得美人的阶段，以为自己真的像小说女主一般从此和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云声》之中一点一点地记录了她的悲痛，欣喜，神伤，雀跃，变得不像小说，倒像一本少女心事日记。她以为这本书会一直写下去，但是雷鸣慢慢表现出了他的不情愿。
　　一场恋爱让沈溪变了许多。高中的沈溪是大大咧咧的假小子性格，无拘无束，恣意妄为。但雷鸣喜欢的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大家闺秀型，沈溪因着这个穿长裙，泡书店，说话细声细气，去刻意地温柔温婉温情，但雷鸣总是不满意。也是，像他那般骄傲到自负的人，总觉得和像沈溪这样的丑小鸭谈恋爱掉身价，他甚至不愿意在朋友面前承认沈溪是自己的女朋友，沈溪生了几次气，每次都要自己回去道歉，后来索性也不生气了。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哪怕是像沈溪这样的心性，也会刺得夜半无眠拥被痛哭。一颗真心捧到面前，别人当着你的面往稀烂里摔，纵然爱雷鸣爱得刻骨，但再不喜欢他了。可笑吧，她其实一直还爱着他。爱着那个会偶尔在她肚子疼时忙上忙下的人，那个吻她的时候会耳尖发红的人，那个和她复习时瞪着眼睛批评她浪费时间的人，那个说着忙但是在寒风凛冽的图书馆门口等她出来的人……已经过去四五年了，没想到这些带着温度的回忆她还记得这么清楚，这么痛楚。
　　沈溪不想哭的，但是眼泪止不住。厚实的牛皮封本子在手里似有千斤重，她感觉坐着都是一件耗费体力的事情。她为数不多的力气已经抽空了，五年，她一直让自己忙起来，去疯狂熬夜，为着不要再想起那个人。整整五年，她都没有勇气去碰《云声》，去碰和雷鸣有关的一切，她以为封存可以遗忘，但这种蚀骨的反噬让她连呼吸都抽痛起来。还真是刻骨铭心地爱过一场啊！她自嘲地想。
　　“愿意喝一杯吗？”沈溪惊诧地回头，傅泽倚在玄关的门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落拓笑容。“我看你状态不太好，就跟上来了，果然”他晃了晃手里的钥匙“钥匙都忘记拔了。”沈溪强撑着站起来：“去哪喝？”傅泽笑了笑，带着几分调笑意味说:“酒吧还是我家？”他本意是想去卡萨布兰卡的，那里新出了几款比较适合女孩子喝的低度鸡尾酒，应该不至于让她太醉。但他不受控制地说出来那句颇为无礼的话，他今晚脑子也不太清醒。做好了沈溪翻脸的准备，傅泽心里带着点残酷的快意，但沈溪只是慢吞吞地穿着鞋子：“去你家吧，酒吧太吵了。”傅泽有些呆滞，这样的反应，不像是沈溪。她想干什么？身体的反应永远快脑子一步，他的手以经扣上了沈溪的手腕：“你想好了？不怕我对你做什么？”脸色阴沉地要滴水，她怎么可以这样随便地去一个男人家里喝酒？还是在晚上？这个女人不懂什么叫自爱吗？傅泽的手逐渐收紧，心里掀起了滔天的怒气。沈溪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不会的。”
　　轻飘飘的四个字像有魔力一般卸了傅泽的力气，一种名叫信任的针将他因为盛满怒气怨气而饱胀心戳了一个小洞，嘶嘶地漏着气。傅泽今晚的大起大落让他开车时精力都不怎么能集中起来，频繁地踩着刹车。沈溪料不到她的一句话会让傅泽如此失态，她只是觉得，一个深柜，真的不会对自己做出些什么的。
　　威士忌划过喉咙，冰块的凉意和酒精的辛辣混在一起，出奇地痛快。沈溪放下杯子，看了眼小口小口抿着马德拉的傅泽，有点好笑地问他：“你就喝这个？”
　　傅泽也窘迫得紧，本来是准备一起喝马德拉的，沈溪灌了几口嫌不痛快，非要他拿烈酒出来。傅泽喝酒也是平时小酌一杯，红酒不少，但要论烈酒，连瓶二锅头都没有。沈溪瘪着嘴找了半天，勉勉强强拎出来一瓶尊尼获加。傅泽也没想到沈溪居然是个酒鬼，千杯不倒万杯不醉太过绝对，但确实不是个喝低度酒的主，这种反差让他呛了一口酒，咳个没完，沈溪在一边笑成一团。
　　几杯酒下肚，蒸的刚刚散下去的眼睛周围红晕又悄悄浮上来。沈溪放下杯子陷进傅泽家柔软的皮沙发里，朝他抛了个媚眼，“想不想听个故事”只要是个正常人就知道沈溪醉了，喝的时候装出一副酒桌上泡大的样子来，几杯就醉了!傅泽在心里恶狠狠地吐槽，但却点点头示意沈溪可以开始说了。
　　沈溪眨了几下眼睛，那层水雾浅浅地蒙在她的眼睛上，迷离又恍惚。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拼命压抑的哭腔，她努力装作在讲别人的故事，可心痛的味道却跟着语句飘出来。威士忌和马德拉混在一起的香气氤氲在空气里，混着苦涩和酸楚，沈溪喝着，说着，哭着，被傅泽一点一点地拥进怀里，抱着，抚着，吻着。
　　“你不是gay么？”沈溪喘着气看向傅泽，他和她额头相抵，潋滟的垂眼据她不过寸余，里面闪着异样的光：“谁说的？”沈溪沉默着，傅泽吃笑地咬了一口她的鼻尖：“这样坑你你都能忍”沈溪一想也是这个理，果断交代：“夏小冉。”“那是谁？”
　　“你的……”沈溪接下来的话淹没在了傅泽的唇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