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想轻吻你》春台

26、二十六

　　微微的凉风里，忽然有了一丝热意。

　　范东彦眸色又深了深，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宋恬恬再靠近了一些。她身上的香味更浓了，像是在隐秘地召唤他。

　　“什么想法？”他声音微哑地问。

　　在他的预期中，她脸上会出现羞赧的神色，还会嗔怪地推搡他。

　　但宋恬恬却弯着朦胧的醉眼，明亮地朝他一笑：“当然是发弹幕啊。”

　　范东彦微微一愣。

　　只见宋恬恬转过头去，略抬起双手，朝着那对情侣的方向，热情地鼓起掌来，口中还扬声道：“加油！加油！再亲一个呀！”

　　每鼓一下手掌，她就甜甜地喊一声。

　　范东彦：“……”

　　夜很静，那对正在热吻的男女，第一时间听见了这份“鼓励”。

　　他们朝宋恬恬的方向，怨念地瞥了一眼，随后便立刻手挽着手离开，身影消失在小径的茂密花木之后。

　　宋恬恬手掌停了下来，目露疑惑，有一些失落地嘟哝：“咦，怎么不见了？”

　　范东彦淡淡道：“……杀青下班了。”

　　宋恬恬晕乎乎地想了想，“哦”了一声。

　　“我也该去休息了，太晚了”，她转过身，还不忘抬头朝天上漂浮的云朵挥挥手，大声道，“小帆船，大白兔，拜拜哦！”

　　脚步软着，注意力又偏移，于是身子就一歪。

　　范东彦及时扶住她。

　　宋恬恬软软地倚在他臂弯，醉眼里全是不经意的眸光流转，分外潋滟。

　　“我自己能走，不用这么小心。”她拍拍他的胳膊，一本正经地说。

　　范东彦沉默着略微放开手。

　　不出所料地，宋恬恬刚一抬脚，身子就又摇摇晃晃起来。

　　他笑了笑，再次揽紧她的纤腰。

　　而宋恬恬，也反射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怀抱里的人，柔韧得像初春的藤蔓，温热得像刚入胃肠的酒，香软的气息，直抵他呼吸的最深处，在四肢百骸反复挠动。

　　范东彦血管中有股燥热翻涌，却又不得不压住。

　　若是把这只小猫咪吓跑了，再费劲逮回来可不太容易。

　　他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声，望着宋恬恬那因酒意而更加殷红的嘴唇，低沉着嗓音道：“红颜祸水，这话有时候，也勉强有那么一点道理……”

　　宋恬恬努力撑着眼皮，脑子迷迷糊糊地笑了笑：“什么呀？那种，抵抗不了诱惑，又怂又坏的男人，才会说这种话呢。”

　　“你怎么说这个？”她攀住范东彦的胳膊，伸手扯了扯他的领口，眯着眼睛胡乱猜测，“哦……难道，你在外面中美人计啦？”

　　宋恬恬窃笑般地扬了扬唇角：“是谁呀？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真是酒后壮猫胆。

　　范东彦皱起眉心，微沉下脸色：“让你高兴？你确定？”

　　宋恬恬看着他表情，有些委屈地收起笑容，嘟了嘟嘴：“干嘛呀？突然这么凶。”

　　范东彦微微笑了笑：“不乖就得凶。”

　　“哼，不跟你玩了。”宋恬恬推了推他，想要自己走。

　　没搡得动他。

　　自己倒是突然一连打了两个小喷嚏，脸蛋都揪了起来。

　　酒热加风凉，就是这个后果。

　　范东彦立刻半搂半抱着她，进了屋。

　　宋恬恬一沾到床边，困意就更汹涌地袭来，她软软地朝上面一扑，放松地闭上眼睛。

　　范东彦把空调温度略微调高，再帮她调正了睡姿，然后给盖上一张薄毯。

　　才几分钟的时间，宋恬恬就已经睡沉了过去。

　　嫣红安静的小脸，似一朵初绽的海棠，开在如墨的黑发之中。

　　尽管闭着眼睛，却依旧透着舒展和灵动。

　　范东彦静静弯下腰，探出手，极轻极轻地，抚了抚她微嘟的樱唇。

　　细腻的小小电流，传进他指腹，直达肺腑。

　　范东彦凝视着毫无察觉的宋恬恬，有些艰难地收回手去。

　　……那些阻滞着他的，是身体里的某种渴望。

　　这渴望，其实从重逢她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他体内滋长。

　　经过了这么多天，他必须完完全全地承认这一点，正视这一点。

　　……

　　宋恬恬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十点多。

　　她醒来的时候，范东彦正轻轻推开门，走进卧室，手里拿着几件从晒台取回的衣物。

　　“你怎么还在啊？”宋恬恬疑惑地问。

　　话说出来，才发现自己鼻音有一点重。

　　她坐起身，揉了揉脸。

　　“我也有休息日的”，范东彦皱眉道，“你感冒了？”

　　宋恬恬吸吸鼻子：“还好吧。”

　　范东彦：“还好算什么好。吃点药。”

　　宋恬恬嫌弃地拒绝：“不吃。”

　　范东彦放下东西，顿了顿，忽然笑起来：“你还记得，昨晚你做什么了吗？”

　　“……”宋恬恬的记忆慢慢回笼，她有点尴尬地嘟哝，“不就是喝多了一点嘛。”

　　虽然不是每一个细节都记得很清楚，但她确定，自己既没有发酒疯，也没有酒后搞乱子。

　　应该……还是挺正常的吧？

　　“一点？”

　　“……反正我没醉。”她嘴硬道。

　　“哦。”范东彦淡淡地挑挑眉，不戳破她。

　　他走到她床尾边，坐下，两腿懒懒地交叠，手支起下巴：“对了，昨天夜里，我好像听见你说了一句很有趣的梦话。”

　　宋恬恬：“什么梦话？”

　　范东彦：“你吃药我就告诉你。”

　　宋恬恬撇撇嘴，但还是按捺不住好奇：“行吧。”

　　片刻后，她就着范东彦端来的一杯温水，皱眉咽下两颗药片，紧接着就催问：“好了，快说吧。”

　　范东彦朝她意味不明地笑，慢悠悠地答：“你说的那句话是——东彦哥哥，我想亲亲你。”

　　宋恬恬呆了呆，手里的水杯差点掉在床上。

　　“不可能”，她回过神来，提高声音，义正言辞，“我从来不说梦话的！”

　　虽然从前的从前，她是有过那种旖旎想法……但是，她早已经不喜欢他，不可能还存在这种念头。

　　更何况，“东彦哥哥”这种让人发鸡皮疙瘩的称呼，八百年前就不属于她的说话习惯了。

　　范东彦嘴角勾着笑：“既然是这样，你刚才怎么还一个劲地问我？”

　　宋恬恬眨眨眼，支吾道：“……反正我没说过，你就是在瞎编。”

　　范东彦：“既然是梦话，你怎么知道你自己说没说过？”

　　宋恬恬愣了愣。

　　这倒是。

　　虽然以前没人反馈过她会说梦话……但，万一她真的会呢？万一她真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呢？

　　“宋恬恬”，范东彦忽然略微严肃了语调，“你需要正视你自己。”

　　“什么？”宋恬恬放下杯子，半垂眼帘，挠了挠脸。

　　“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呀？”

　　范东彦似有玩味：“梦境，是潜意识的一种体现，而潜意识，是一个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他双手撑在床垫上，身子朝她倾过去，双眸在窗外阳光的斜映下，跃动着一种细碎的光。

　　“你应该正视的是，你很可能对我”，范东彦噙着笑，顿了顿，“很有兴趣。”

　　他看着她，用的明明是懒散的姿态，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宋恬恬上身微微往后仰，脸都憋红了，才蹦出来一句：“你胡扯，我才没有。”

　　她努力让自己睁大眼与他对视，但眼神仍不受控地左躲右闪。

　　范东彦伸出一只手，探向她的脸颊。

　　宋恬恬眨了眨眼，僵硬地偏过头。

　　范东彦撩了一把她耳际散落的头发。

　　“没有的话”，他贴近她的脸，语调慢条斯理，带着点侵略性的清冽气息，“那你现在紧张什么？”

　　宋恬恬极力镇定自己，瞪一眼他：“我只是不习惯跟别人靠这么近。”

　　“还有”，她猛地推了推他肩膀，“我不喜欢你，离我远点，你这个自恋的流氓。”

　　范东彦顺着她的劲道，退开了身，站起来。

　　离开房间之前，他还笑着说了一句：“冷静点，仔细想想。”

　　宋恬恬鼓着腮帮子，愤愤地瞪着他背影。

　　哼，她才不会想。

　　……话虽如此，那丝担忧却在心头萦绕了一天。

　　时间慢吞吞地到了晚上。

　　宋恬恬洗了个澡，然后窝在床上看表演书。

　　翻了没几页，她终于忍不住，发消息到寝室微信群里：【问你们哦——我睡觉会不会讲梦话呀？】

　　紧张地等待。

　　过了几分钟，霍静姝回答：【我好像听见过一次。】

　　宋恬恬呼吸一滞，手指急切打出追问：【真的吗？我说了什么？】

　　霍静姝：【没听太清楚，你好像是说了句什么好吃。】

　　宋恬恬看着屏幕，深感担忧，难道自己真的偶尔会梦呓？

　　难道，范讨厌说的事情，属实？

　　这时，张茉也回了话：【我也听见过，你模模糊糊地说什么第一，我猜你是梦见自己考了年级第一，哈哈哈！】

　　宋恬恬：……

　　张茉：【我还听见过一次你磨牙，菇滋菇滋。】

　　宋恬恬：【……好的，知道了。】

　　她用书盖住脸，皱着眉深深忧愁，这可怎么办？

　　万一她再说点什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被范讨厌给听到呢？

　　一定要想点什么办法。

　　夜深后，两人都休息了。卧室里熄了灯。

　　宋恬恬忍着，没有如往常那样立刻去见周公，而是竖起两只耳朵，仔细凝听白板子那边的动静。

　　她要确定范东彦睡着了之后，她再睡。这样就保险了。

　　嗯……他这种人，讲究自律生活和健康作息，应该会很快睡着吧？

　　宋恬恬等啊等。

　　房间里静静的，就在她以为他已经入睡的时候，白板那边忽然传来范东彦翻了个身的响动。

　　她只好挠挠脸，继续等。

　　房间里小夜灯幽微地亮着，这光线看久了，就会感到一种淡淡的迷离。

　　又一会儿，那边持续安静着，只有细微难辨的呼吸声。

　　宋恬恬等得直犯困，她决定不再被动，而是主动出击。

　　“范东彦”，她侧过头，用接近气声的音量，悄悄地问，“你睡着了吗？”

　　两秒，三秒，五秒……没有回答。

　　看来，真的睡着啦。

　　然而，就在她放下心来的那一刻，那边又传来了轻轻翻身的响动，伴着范东彦的低问：“嗯？怎么了？”

　　他此时音色低哑，带一点微微的沙柔鼻音，似乎是刚从睡眠中醒来。

　　“呃……没怎么。”宋恬恬小声答。

　　她有点后悔，早知道不出声了。

　　范东彦用那低哑的音色笑了笑：“你这是睡不着？”

　　宋恬恬无奈地眨眨眼：“……还好。”

　　“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呀。”

　　“要我讲故事给你听吗？”

　　“我又不是三岁。”

　　范东彦推了推枕头，双手垫到脑后：“你有的时候，跟三岁也差不太多。”

　　哼，他这是笑她幼稚？

　　宋恬恬噘了噘嘴：“那你讲啊，一定要讲到我满意为止哦！毕竟三岁的人都需要哄。”

　　范东彦扬了扬嘴角：“哄你，我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

　　从她小时候开始，他就经常需要这么做。以至于后来的那一长段时间，不存在这种需要的人生里，他偶尔会感到有种莫名的不习惯。

　　“切，你明明就是气我不止一次两次。”宋恬恬嘟着嘴，躺平，把床角的恐龙公仔拿在手里捏着玩。

　　“是吗？”范东彦笑笑，轻声说，“那你不也经常气我？”

　　宋恬恬：“我哪有……”

　　夜很寂静，仿佛落针可闻，有些情绪也难以藏匿。

　　她赶忙又提高音量说：“你讲不讲啊？”

　　“开始了。”

　　范东彦略清了清嗓子，但音色仍显得微哑：“从前有一只小兔子，要跟乌龟赛跑。”

　　咦，好老土，宋恬恬皱皱鼻子。

　　“小兔子没有睡觉也没有中计，很轻松就跑了第一，打破了寓言的诅咒，所以森林之神要奖赏它，让它许三个愿望，每个都可以成真。”

　　哦？

　　范东彦沾着磁力一般的声线，在静夜里流淌：“小兔子许了第一个愿，它希望，森林里即使是在冬天也有最新鲜的草可以吃。”

　　宋恬恬：“所以呢？实现了吗？”

　　“当然实现了，从此以后，小兔子越来越胖。”

　　范东彦侧头笑了笑：“它又许了第二个愿望，希望自己不管打什么游戏，都能成为王者。”

　　哇，这个愿望不错！

　　宋恬恬揪揪小恐龙的尾巴，羡慕地问：“那它天天都蹲在家里玩喽？”

　　“没有”，范东彦换了个姿势，面朝她的方向，继续不疾不徐地说，“这只小兔子，是个很爱美的小兔子，没事的时候，她就喜欢打扮好了到处散步，还喜欢玩自拍。”

　　“哦。”

　　“第三个愿望，它就许愿自己能随意化成人形，变得跟人类里面最好看的女孩子一模一样。”

　　宋恬恬眨眨眼：“那不就成妖精了？”

　　“……它本来就属于妖精的边缘。”

　　“哦，也对。”

　　“这个愿望也实现了，小兔子变完身之后，就照了照镜子，然后，它大吃一惊。”

　　“啊？怎么了？”

　　范东彦悠悠地说：“它发现自己变得太好看了，特别意外的好看，所以，小兔子就连忙去问森林之神——这个人类的女孩子，是谁啊？”

　　他的声音沾着笑意：“森林之神翻了翻资料，递给它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三个字——宋恬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