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安能圆》大麦粥粥

1、第 1 章

　　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不管多少次，当吴文钺路过当年的那座小院时，总会停下车多看上那么一会儿。每次看着翻新过的院子，内心都会觉得格外的平静，他总是会不可遏止地想到林璋。
　　林璋是吴文钺的发小，从小学时两人就隔着前后桌偷偷踢对方板凳，看彼此极度不顺眼。在几次闹到请家长后，吴文钺看着林璋矮他大半截的个子和白得出奇的脸蛋，只觉得更不爽了，好像显得自己故意欺负他似的。
　　林璋总爱毫不示弱地瞪着他，吴文钺就觉得特没意思。后来在两人的一次大打出手后，林璋的父母还是没有出现，就算是家长会，林璋父母也不会前来。每次来开会的那个阿姨很和蔼可亲，但就是和林璋没一点像，班上同学间都流传着林璋是个没爸妈的怪胎。孩子童言无忌自然不懂，如果有闲言碎语，也只会是大人的口碎和言传身教。
　　时间长了，吴文钺就觉得林璋越发可怜，但林璋却显得没那么难过。他和吴文钺这种用永久牌自行车接送的孩子不同，每天下午都会有辆红旗桥车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等着林璋放学，在一众三轮、两轮里，四轮的轿车总是那么扎眼。
　　四年级时，新上任的年轻班主任给吴文钺换了个新同桌，就是林璋。
　　坐吴文钺后桌的谢凡，上课偷偷给吴文钺传纸条，对他抱以十二万分的同情。谢凡和吴文钺一直住在同一片厂工子弟的小区里，双方父母都认识，两人自然也玩得很近。当时的芜州市还叫芜州县，直到实行了市管县体制，撤县改市，划了几个周围的县城改设才成为了现在的芜州市。
　　芜州县本地传统的纺织业十分发达，吴文钺和谢凡的父母都在当地的纺织厂里做工，国营厂的工资并不高但胜在福利优厚。厂里配有的职工小学、中学一应俱全，虽然后来教育改制，合并了几个小学，但仍保留了吴文钺所在的鑫荣小学。故而生源上大大扩充，也增加了各色各样的学生。
　　吴文钺漫不经心地听着讲，边在书底下偷偷打开了谢凡的小纸条，他瞄了眼旁边正认真做笔记的林璋，随笔写下：“林璋这羊子还行啊，别老瞎猜。”还不等纸条回传，铃声便匆匆响起。
　　林璋下课后继续埋头抄写，谢凡拉着吴文钺抱着皮球就往外面冲，随手把书本往抽屉里一塞。等后来吴文钺想起来时，那张纸条却再也找不到了。
　　之后的一个学期里，吴文钺发觉林璋没前两年那么难相处了，至少林璋会帮他抄笔记、带饭甚至会帮他撒谎骗老师。可能是林璋终于开窍了，吴文钺就试着私底下也约着林璋出来玩或者一起回家，只是放学时还是会有辆汽车全程跟着他俩。
　　这一年林璋的身高终于开始有点涨了，可以和吴文钺平视，只是瞧上去依然显得太瘦弱。
　　逐渐熟悉林璋脾气的吴文钺，发现两人很多爱好都出奇地一致，特别是他们都非常喜欢同一部动画片。当时的小商店为了迎合小学生的喜好，售有很多带有风靡卡通片人物的小袋装方便面，很多学生为了收集卡片会节省下早饭钱就为了买上几包面，吴文钺正在花光零花钱都未攒齐卡片苦恼不已。
　　恰巧，每天和他一起上下学却从不让吴文钺去他家的林璋，第一次对吴文钺发起了邀请。
　　两人的成绩向来很不错，但在卡片上吴文钺却很执着，他意外于林璋的邀约。
　　他坐上了那辆红旗车，林璋家比他想象中还要气派许多。不仅装修比他家好看得多，那个年代一般人家少有的彩色大电视机着实让吴文钺兴奋了一把，不过没等他看完动画，林璋就拉着吴文钺的手往卧室走，边回头冲吴文钺说：“看你一脸傻样！给你看个东西。”
　　林璋的房间和他的脸一样的干净，吴文钺见林璋从书桌底下拖出件盒子递给他，打开一看，居然是整套的72张卡片。
　　吴文钺兴奋之余，却没好意思伸手拿，“这么多肯定很贵吧！”
　　“不贵，我还有五六套呢！”林璋满脸不在乎。
　　当时的一包面大概要5毛左右，72张对于吴文钺来说得收集好几个月，对于普通学生来说无疑也是笔巨款。
　　吴文钺愣了一下，还是盒子推回去，说：“我没事收你这么多卡片干嘛？”
　　林璋依然把盒子塞到吴文钺怀里，“不，我有个事求你。”
　　“什么事啊？”
　　“打我。”
　　吴文钺以为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林璋说：“我让你打我。”
　　吴文钺像看神经病似的看着林璋，“林璋，你没发烧吧。”
　　林璋只是摇了摇头，拉过吴文钺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认真地说：“我烧没烧，你可以摸下。”
　　吴文钺刚想回嘴，却被腹部传来的剧痛打断，他很快意识过来是林璋，但对方没停手的意思，无端遭到痛打的吴文钺被激怒，两个人开始毫无规则地扭打成一团。
　　身高开始飞涨的林璋力气也变得奇大，纵是打惯篮球的吴文钺居然渐落下风，察觉到这一点的林璋竟不再回手，任吴文钺摁着他打。
　　拳脚尽情地落在林璋的脸和肚子上，吴文钺之前挨的那一拳很重，疼痛、不解和愤怒让他气血上涌，发了狠地揍林璋，嘴里骂道：“你他妈，凭什么打我？凭什么？”
　　他骑着林璋身上猛揍，待气愤泄尽，终于脱力地倒在了床上。
　　两人喘着粗气倒在一处，林璋似也脱力许久没再发一语，空气一时凝滞。
　　吴文钺喘够了气，问道：“林璋你他妈，脑残啊你！先是让我揍你，然后无缘无故又来打我，你他妈这故意让我揍你？”说完，勉强坐起身看向旁边鼻青脸肿的林璋。
　　林璋擦了擦嘴角的血，竟笑了出来，“只有这样，我爸爸和我妈妈才会来看我。”
　　吴文钺看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林璋，他没想到会是这种原因，“每次来开家长会的难道不是你妈吗？”
　　“她怎么会是我妈？”林璋擦着嘴角道。
　　“……”
　　不过十来岁的吴文钺自然理解不了林璋，也无法理解会有人让别人来揍自己。
　　“那你爸爸妈妈呢？”
　　“我只有在过年和国庆才能看见他们一次，有时候整年都见不到两次。”
　　吴文钺似才反应过来：“所以你故意让我打你，想让你爸爸妈妈来看你？”
　　林璋却捂住肚子，“你打的好重，我会不会死啊？”
　　“噗！”吴文钺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个弱鸡哈哈哈！”
　　林璋也一齐笑出声来。
　　吴文钺在很多年后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好笑，尽管之后林璋的爸妈还是没出现，但经过这一次的接触，林璋对他再无隐瞒，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日渐亲厚，甚至超过了他和谢凡。
　　但他无法理解林璋的父母为什么从不管林璋的死活，就像他无法理解在后来的岁月中为什么自己的爸爸妈妈也不再理他一样。
　　之后的几年里吴文钺经常带着林璋去他家玩，两人玩遍了吴文钺家里所有的玩具，林璋也会让吴文钺随意打爆他最爱的游戏卡带。除了林璋偶尔还是会发病，让吴文钺揍他或者故意生病发烧，来引起父母注意。但不管弄多大动静，林璋的爸妈仿佛死了般从未出现。
　　六年级时，吴文钺的爸妈作为厂里的技术骨干要出国学习几年，他就搬到了爷爷奶奶家住。
　　没了大人的监管，吴文钺和林璋越发肆无忌惮。
　　吴文钺的爷爷奶奶怕临近的县立X中管理过于松散，便撺掇着让他去上了郊区的军事化管理的寄宿学校。学校的面积虽然很小，但学生很多，一个年级将近十几个班，据说那儿的老师体罚非常严。
　　林璋担心吴文钺在那个学校会受到欺负，便想和他一起转学，也方便有个照应。
　　吴文钺听林璋说起这件事时，正抓着林璋新买的游戏机打个不停，“那个学校老师听说很变态，打人都拿铁尺，一棍子下去，手都得折。”
　　林璋一屁股坐到吴文钺身边，“我爸妈本来也想把我送到那儿，全寄宿的省的他们烦。”
　　吴文钺暂停了游戏，“你爸妈怎么……”
　　“他们就是不想看到我吧！无所谓，反正我都不太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了。”林璋打断道。
　　吴文钺闻言一把揽过林璋肩膀，最近林璋身高快超过他了。
　　“我也看不到我爸爸了，不过你还有我啊。”吴文钺顺势靠着林璋。
　　林璋看着面前的男孩，心中只觉得对方太幼稚，接着说道：“寄宿学校古惑仔很多，如果到时候我被欺负了，你会不会帮我啊？”
　　吴文钺反问：“如果我被打，你会帮我打欺负我的人吗？”
　　林璋答：“会。不信的话，我们拉勾，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不分开就行啊！”
　　“拉勾说好了。”
　　吴文钺望着一脸认真的林璋，心湖漾开了一圈圈的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