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包子让我们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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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中的天起暖了一阵子，兰川的河才刚化冰，住的离河岸近的晚上被鼓鸣般的声吵的睡不着，饶是钻进三层的被窝，隔着厚纸壳糊四五层的窗，半夜还是得清醒着怨这鬼气象。
何况化冰时比年前还冷。
苏默昭发现这小鬼头的时候，小鬼头抱着一个包子躲在街角箩筐里，用小动物被夺食的眼神看着他。目睹了全程的苏默昭远远跟着就轻易找到了这小孩，看来是饿急了跑不动。
像只小狗。苏默昭想。边想他用脚一个漂亮的勾踢把箩筐倒扣在地上，小鬼头趔趄了一下，像进了笼子的小麻雀，手还护着没啃过的包子，他正想着怎么处理这小鬼头，小鬼头说话了，声音又干又哑。
“包子，给你一半，放我走好不好。”
苏默昭不为所动。
“你这样迟早要被官老爷抓到的。”
小鬼头更委屈地缩了缩，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从打满补丁的衣服里掏了一个漂亮的香囊出来，可苏默昭还没看清楚，小鬼头又放了回去。
“我没别的东西了，你不要包子，我可以押这个给你。你要怎么才能放我”
“把偷的东西都还回去。”
“包子……脏了。不能还。”小鬼头又仿佛想起什么，补充道“那个香囊是我阿娘的东西，是我的!我没偷!等我，等我有钱了包子钱也一定会还的……”
这么冷的天，身上就一件破衣服，脸色发青，一身伤痕，大概是偷跑出来的童役，还想当个“借包子”的小君子，有意思。“我替你还包子钱，你把香囊先给我看看，行不行？”苏默昭蹲下与他对视，尽力摆了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来。
小鬼头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想这是不是天上掉的馅饼，又往背后缩了缩，把香囊拿了出来，紧紧地攥着。他只觉得眼前这人笑的好看，又没之前那些人一样一言不合拳脚伺候。
“那不算押你的了，只能看，不许多摸。”
“好。”苏默昭还真盯着他手里香囊看了好一会，这香囊虽然脏也盖不住缎子好，锦黄色油光发亮，绣的是蝠云纹，绣的花草像是十来年前流行的旧物，不像一个女子的香囊，倒像是公子哥的手笔，他不禁好奇这小鬼头的身世，当然也有可能是这小鬼偷了东西来唬人不承认。
小鬼头一直也不知道要干什么，盯着苏默昭看，看他眉眼低垂带笑，一边想着这人比棠香院的姑娘好看多了，睫毛好长，身上没有腻人的脂粉气，甚至想摸一下他白白的脸，一个小孩子，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然而以苏默昭的视角，这就是个小破孩伸了脏兮兮的手出来，还被箩筐截住了。
于是他把箩筐从小孩身上抬起来，也对这个孩子伸出了手，
“走吧，给人老板道歉去。”
小鬼头刚伸过手去就发现人家的手被自己碰黑了一块，有点不好意思，可是苏默昭好像没看到，一路朝包子铺走去。
路上有不少人对这两个画风诡异的人指指点点，
“这不是苏小公子嘛，当不上京官也不至于和乞丐混一起吧”
“这小孩有点眼熟，是不是棠香院之前那个……”
“好像真是，没看出来啊清涟公子还会去那种地方厮混……”
“是不是搞人家大肚子了现在才来认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岁数对不上，除非苏小公子天赋异禀，半大孩子就能……”
“这还有黄花闺女呢哪能让你们净说荤话!!!!”
闲言碎语夹在哄笑中，苏默昭也不甚在意，让小鬼头牵着他手去认地方，其实他牵手只是怕这小鬼头跑了，小鬼头却紧张到手心冒汗，苏公子的手这下更脏了。苏默昭强忍着不去嫌弃，表面还是云淡风轻。
“我来给您赔个不是，这是包子钱。”苏默昭一只手还牵着人，另一只手递了铜板去，还俯身行了礼，又摆出了那种温絮的笑来。
老板娘却受宠若惊，被笑得神魂颠倒，如果不是苏公子实在家世迷离传闻又多，就凭这脸，春风沽酒拂人醉，是多少兰川少女的梦中情人!
“苏公子这是什么话，没想到公子和这样的可怜孩子还有渊源，一个小鬼偷了馒头而已……就当我可怜这孩子……哎呀这孩子怎么这么瘦，大娘再给你一个!”
“多谢!只是这银钱是您应得的，还是收下吧。”推了铜板就带着小鬼头离开了。
“这苏公子，人真好啊……可惜可惜…”大娘还呐呐望着苏默昭的背影。
再到小鬼头这边，他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还有说几句话就能免费拿包子的事!他把新得来有纸包还热乎的包子给苏默昭，
“你要来的，你吃。”
自己则心安理得吃起了那个又凉又脏的包子，虽然还眼巴巴望着苏默昭手上的热包子。
苏默昭接了没吃，原因只有一个，手脏吃了要坏病，他又不喜欢明面拒绝人。他想着好人做到底，把这孩子送回去，自己也算是积了一件功德，他本是不信这些牛鬼蛇神的，可自己这衰神体质叫他不得不低头，信则有，万一好人有好报了呢。
“你叫什么名字？”
他俩已经没有牵着手，可小鬼头还是自觉跟了他一路。
“没有名字，阿娘和我都不识几个字，也不让别人起名字，我不喜欢和外人说话，她点个头我都知道她叫我干嘛了，至于别人，叫我狗剩，铁蛋，旺财的都有。”不喜欢说话的狗剩，铁蛋，旺财终于打开了话匣子，有一说一地倒家底。
“……你阿娘，是在棠香院吗？等会儿送你回去我问问她能不能给你起个好名。”
苏默昭虽然刚刚在街上表现的像个聋子，该听的不该听的都知道了不少。棠香院，就是一落败的青楼，兰川离西域诸国只隔了一个凉州，几十年前接壤的莽国败给了大周一次，两地设了关口通商，靠得近的兰川就相当流行胡姬，但最挣钱的还是汉人与胡姬生下的女孩儿，长相没有真正的胡人凌厉，身材也远比中原女子婀娜，唤作“相合欢”，而棠香院，就是借此在那时大红大紫的，十几年前香囊流行绣云蝠和四君子，美人还在流行“相合欢”，如今的风向又不同了，战败国的女人只是比寻常妓女更低贱的货物，反倒是黑发黑眸更受追捧，秦楼楚馆要分三六九等，流落到烟柳之地的女子还要再划分，这青楼女子有身子还能生产已经不易，这生出来的小鬼还是个带把的赔钱货，苏默昭实在不想去细想更多。
“阿娘，已经死了好些年了……”
“你是偷偷跑出来的”
“是……他们……打………把阿娘………”似乎回想起的东西实在不好，这小鬼眼圈一红哭了起来，努力着想要把眼泪憋回去，可眼泪止住了，鼻涕又出来了。
苏默昭最见不得有人哭，拿了帕子就给他擦脸，这才发现小鬼眼睛是极浅的灰蓝色，果然有胡人的血统，擦干净脸这小孩也不知随谁，生的标致，看的苏默昭有些感叹人情世故，他刚刚靠脸博大娘放过这小鬼头，这小鬼头又长得可爱让他难为情，简直就是一现世报。
“好了别哭了…多大了男子汉不兴哭哭唧唧的……”
“我刚十二……”
轮到苏默昭吓了一跳，这身量说小鬼头只有九岁他也信，他自己离加冠都还差半岁，此时却有些言不出的沧桑感，仿佛有些尘封旧事要从他脑子里溢出来，凭空生出来一股悲天悯人的情怀，他忍着头疼问:
“你要是不想回去，留我这儿当个书童，我教你诗书礼义，你照顾一下我院子，可好？”
“好!谢谢恩公哥哥!”小鬼头简直是求之不得，他上哪能捡这么大个便宜
“恩公哥哥我从小就在…棠香院打杂，打扫做饭我都会…吃的不多…好养活…我还会点木工小手艺……”小鬼头越说越支支吾吾起来，“恩公哥哥可否给我起个名字……”
苏默昭沉思一下“若是能寻到你生父，姓还是要改的，暂且随我姓苏…单名桓，如何？”
“苏桓在此多谢恩公哥哥!”
苏默昭被他左一句恩公哥哥右一句恩公哥哥叫的不好意思，也不想想麻烦都是自己招惹的，便告诉他:“我前年中解元时恩师破例提前赐字，誉渊，誉髦之士，探渊理深，有空教你识自己的名字，你平时称我字便可。”
“誉渊……哥哥”
“阿桓真乖。”
苏默昭又问了些情况，他其实觉得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很草率，他平日并不多管闲事，但这次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在推波助澜，让他一定要接近这个小孩。
“阿桓你听着，你是偷偷出来的，我要给你一个身份就得去棠香院赎人，你今晚自己收拾一下，明天我们就去。”苏默昭最讨厌的一件事就是欠人情，苏桓好歹还算棠香院的人，自己也不能当是路边捡个小厮，该赎还是要赎的，想到这脑海却好像有个低沉沙哑的声音，
“别人爬床也拿不到的身份，白给你也不要”
惊的苏默昭一身白毛汗。这人声音熟悉却从来没听过。
苏默昭本意是催他去洗个澡，不然苏桓身上的泥巴能长草，默昭自己又是一个没服侍过别人的，让苏桓自己拾掇顺便熟悉环境，直到半梦半醒间觉得自己屋中有一团寒气，才发现不对劲。
苏桓是直接去河里淌水回来的，春寒料峭，夜深露重，河里刚化雪水又寒又急，他竟然就直接去河里洗澡!能活着回来都是老天爷给他长脸!苏默昭把缩成一团的人提起来换了件他的中衣，抓了条毯子把人浑身上下擦了一遍，苏桓还是晕的不省人事，后半夜更是发起了高热，以前这院子从来没想过还有第二个人来，就只有一张床，苏默昭无奈只能把人揪过来一起睡，半夜还好几次起来给他擦汗。
“你小子，够能耐!”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包子让我们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