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晨怜惜风

37、分界线（七）

　　随着核心的悲鸣悄然落幕，意识世界中代表区间的数据模型开始从外到内不断消散，象征着整个区间开始不断向内崩溃。放眼望去，如同一个无形的漩涡正在将区间逐渐吞噬，无数的建筑崩塌、碎裂，并坠入无尽的虚空。
　　像是一幅用两层不同的内容互叠出的画，随着一双完全不懂得欣赏的手把描绘出光鲜亮丽的那层画纸粗暴地剥离，被掩盖于不规则碎片之后的另外一层得以显现：那是不明言状的黑。
　　一块块黑色碎片作为崩离解析的替代品毫无美感地存在，并不断增加着，但最终都被解析成无机质的数据，加入深海般的意识世界。
　　在好似世界末日到来之际的景象前，咲不慌不忙，用直观的方式观察区间的崩坏与毁灭。意识世界中无数的数据也在不断变化着、记录着、跳跃着，以久违的高速运转刻下关于区间崩溃的所有信息。而本该不予所动的月，却也在这时任由数据流在全身肆意流淌。
　　对于区间来说，来客本就是能以个数来衡量的级别，甚至于绝大多数的区间从诞生到毁灭，不会经过任何人的怜悯亦或悼念，只是孤独地碾过随时可能坠落的铁轨，朝着一片朦胧的远方前进。
　　正因如此，区间的相关信息全都是封锁在各类角落的零碎记录，作为足以让少部分人疯狂的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保存在正常人完全不可能触及的地方。即便是在暗网中，与区间相关的情报也是能轻松划分在最高价值的那一档，但内容多达表网千倍的恐怖比例下反而将区间的相关情报混淆到无从分辨，像极了“在针海中捞针”这一话语。
　　对目前的咲而言，这些繁琐的一切都是可能打破日常的不安定因素，必须尽可能避免透露出半点自身和区间相关的信息，无疑是将这座宝山以最为惋惜的方式隐藏，甚至是掩埋。
　　换句话说，这场简短的旅途并没有其他能够理解区间价值之人的叨扰，似乎是个不错的结果？天知道他们会在如此暴殄天物的景象面前做出何等反应。
　　时间一点点流逝，建筑不断倒塌并碎裂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一边是不断抹去自身痕迹的区间世界，一边是不断记录区间崩溃过程的意识世界，像是一出截然不同的双人舞，在阵阵轰鸣的配合中等待着最后的终点，也是最初的起点。
　　随着崩坏逐渐临近，身体的失重感也越来越强，像是整个世界都开始向上漂浮，无形中催促着咲尽快逃离此处。咲只得用右手抱住裂缝旁竖立的一根石柱，防止自己在失重的影响下迎来不可知的严重后果。
　　“构建整个区间最基本的物理法则都开始崩溃，看来是真的要走了。”
　　失重作为明确信号无声宣告着这出无人欣赏的双人舞静静划下句号。咲盯着一块块崩坏的建筑碎片，在崩坏即将蔓延到脚下的最后时刻才毫不犹豫钻入深不见底的裂缝。
　　没有重力重新回归的实感，像是咲所熟知的一切在一瞬间全都失去作用。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物体，没有生气，没有任何可以让自己的感官得到些许信息的现象，连呼吸都无法感受到空气正在灌入鼻腔的实感，身体却未曾传来半点即将窒息的警告。
　　在缺乏一切信息获取作为参考的现在，有关时间的所有记忆都开始动荡不安。刚刚还仿若雷鸣的建筑倒塌声顷刻间好似变成不知是多少年前发生的事情，并以此为起点模糊着值得刻入脑海中的所有。
　　无论对谁而言，这都不能算是良好征兆。然而讽刺的是，有记忆的生物并不少，但对记忆的丧失得以给出明确恐惧表达的生物却只能以寥寥无几来形容。
　　因为失却恐惧，所以无动于衷。
　　时钟不会在意这些，也没有在意这些的必要，只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节奏。
　　时针悄无声息间往后拨动一格。缺乏机械式声响的反馈，总会有种莫名的空虚感。像是时钟本身的价值尽数集中在一声声的响动中，却被自然而然剥夺，但并不意味着毫无意义。
　　以时钟的拨动为信号，即将沸腾的记忆还未来得及席卷脑海就已迅速平息。如同几滴水珠从明暗不定的云端滑落，看似即将洒下大片清凉，却在下一刻销声匿迹，再抬头看时，已是万里无云，突兀到不可思议。
　　但并不意味着麻痹五感的现状会得到些许改善。无力和未知缓慢滋生着焦躁和不安，而让焦躁更进一步的则是时限。
　　咲不缺乏打发时间的手段，却不清楚这个将一切都隔绝的外壳究竟何时才会碎裂。或是秒钟的一次拨动，或是时钟的下一次重合，亦或更长？记忆没有给出回答，连解释都不曾有过半点。
　　“我会让自己成为定位点，以此让世界意志注意到我们，大概需要三十秒的时间就能回到主世界。”
　　当咲正准备做点什么让自己重新取回冷静时，月不带任何情感的平淡音调传来，瞬间将咲本能产生的焦躁抚平。得到具体时间之后，咲闭上眼默默计算着时间，将注意力转移，以免不安再次得到滋生。
　　被拉长的时间得以在秒钟的沉默拨动下悄然流逝。比起围绕在鼻尖久久不散的厚重药品气息，亦或其它让那段本就不短的时间变得更加无趣且冗长的多重因素的经历，无感被剥夺作为唯一条件存在的五秒钟不过是连万分之一都远远不及的、甚至是一刹那而已，但另一层面上却取得相当优异的结果。
　　“换句话说，这算是变相证明，即便是被谩骂，被敌对，也比被整个世界无视要好的多吗。那还真是不想承认，算是个相当麻烦的玩意。”
　　本应接话的月这时却沉默不语，只有不带任何讯息的精神波动转瞬即逝。
　　沉默的主体此刻正被沉浮不定的数据流裹挟，变相说明建立联系似乎并不是个轻松的活。于是咲不再言语，只是在寂静和黑暗的怀抱中默数每一秒，等待着光芒刺破外壳点亮双眸的一瞬。
　　黑暗的入场和谢幕似乎永远不会太过顾及人类脆弱的五官，没有半分拂开迷雾的轻柔，和来时相同，突如其来便占据双眸，且没有任何交涉的余地。
　　有些久违的光亮让咲下意识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漠诗颤抖不止的身影和耀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的模样，看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咲刚刚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