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们？盘他！》微雨红衣

10、海东青

　　瞎忙了一白天，节目压根没排，临上场二十分钟，顾哥哥终于出现在了张陆青面前：“哥们儿，我没背词，全场砸挂（临场发挥，相声界freestyle），你接不接得住？”

　　张陆青笑了，微胖的脸上是看透一切的超然：“哥，你只管砸，我给你兜着。”

　　张陆青就是这样，总是像个小媳妇似的，埋怨你，话里话外挤兑你，你不做正经事他恨不得在那儿摔盘子摔碗，但你真有点什么难处，他会第一个站出来。你需要他的时候，他定会甩开了膀子帮你干，你上天入地，踏南天碎凌霄，他都敢跟在后面给你兜着。

　　顾明堂还不至于不靠谱到一句话都不事先沟通，上去就干砸挂。

　　今天演这出，脱胎于传统相声《老老年》，说实在的，词没一句一样的，剧情也不同，只是行内人能看出那么一星半点的意思来。

　　顾明堂此次的人设是一个怀念从前的“成功人士”，从隋唐时期、北宋年间扯到前些年，总之都是过去好。

　　张陆青包袱不重，跟着捧就行。

　　不过底他得事先跟张陆青透好：这个“成功人士”，其实是个性侵幼女马上要吃枪子的死刑犯。

　　这个改编胆子也忒大了些，搁别人估计腿都给吓软了，但是张陆青这个小胖子稳如泰山：“成。”

　　一个“成”字似有千钧重，顾明堂眼睛都有点红了。

　　这世上如果有两个人他不能辜负。

　　一个是程璐瑶。

　　另一个，一定是他张陆青。

　　他是“明皇”，张陆青是他的正宫娘娘，俩人正经官配，除了他，再没有谁能有这样神完气足的大房气质。

　　他为了个红颜知己满世界奔波，影响的不只有他的事业，也有张陆青。可他没有怒，没有怨，上刀山下油锅，他跟着干。

　　明明只有这么潦草仓促的几句话交代准备，台上的顾明堂却跟开了挂一样金句频出。

　　“隋唐那多好啊，隋唐多风流！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知道什么意思不？那时候的扬州路啊，大概就相当于后来的八大胡同，这句诗的大意就是，这哥们儿在八大胡同转了一圈又一圈，总觉得吧，站街的姐们儿们都太普通，比不上之前豆蔻梢头二月初那个。那个才多大，十二三，哎呦那个嫩呐……”

　　“你变不变态你，十二三你也下得去手，你还是人吗！”

　　……

　　“宋代好，宋代审美领先世界一千年你听说没？就说宋代的四大名窑，别的咱不说哈，咱就说汝~窑……哎呦那个美呀……”

　　“边儿去，您这俩手比划什么呢！”

　　“我比划什么，这俩汝窑小碗儿，你想什么呢你。”

　　……

　　小剧场讲究不多，今天这段哏都挺污，却不知怎么的，被顾明堂硬是演出了一种道貌岸然的气质。

　　底抖出来之后，顾明堂念了一段诗：“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做过的孽，终有一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伴随着下面观众席头一排坐着的张桂芝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全场起立鼓掌，掌声经久不息。

　　后台大幕后面是张朝阳探出的半张脸，没多一会儿，就渐渐退了去。

　　顾明堂的相声，已是大成了。

　　从前他主要是柳活儿好，说上面肯定也过关，上台卖票肯定是够了，但总差那么点儿意思。

　　个人风格也总是出不来。

　　说相声的，有四条路，帅卖怪坏。他帅是真的帅，走的路子却一直是“怪”。

　　刚回来的时候他人瘦，一米九一百二十斤，活像个竹竿子顶了个脑袋，人送绰号大长人儿，污得没眼看。结果污了一阵，他发现，顶着这么张脸去屎尿屁，人家观众不太买账，后来就改了风格，学他师兄，盯上了骚浪贱。

　　如果说他师兄主要是骚浪贱里那个“贱”，那他就主要占了个“浪”，划船不靠浆，能从太平洋浪到北冰洋。

　　朝风社伙食好，他吃了一阵，胖到了一百四五十斤，如玉面相就显出来了，再一浪，女粉就渐渐多了起来。

　　他学旦角学得好，使上身段，当真是风情无双。有人说，看着他，想到了哥哥。

　　可是相声上，他始终也还没摸到那个看不见的门槛。这事儿刘朝阳没法提点他，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到了他这个水平，别人的提点已无太大用处，前路都得自己摸自己悟。

　　他还年轻，阅历怎么也是浅，这个，教不来。

　　当长辈的总想为小辈拦着艰难险阻，让他们少走点弯路，可回想自己，若不是当初走了那么多弯路、吃过那么多苦头，哪能有今天在台上的万千种从容。

　　而今天，顾明堂不仅摸到了那个门槛，他还站上去了。

　　一步站上去，就是踏出了自己的道。

　　他自身的帅显了出来，师父的“坏”也学了个六七成功力，杂糅了他一贯的浪，居然不知怎的飘出了一股仙气，台上一站，精气神直冲棚顶，整个人放着万丈光芒，几乎晃得人睁不开眼。

　　到最后，成全他的，居然还就是那个女人。

　　情之一字，力量之大，真让人难以想象。

　　刘朝阳亲自用自己的号转了一段现场录的视频。他知道他转了扩散更快，挨骂也更多。

　　但是，骂吧。

　　越骂越红。

　　吃了这碗饭，总得有点宠辱不惊的定性。他冷眼看着，顾明堂这孩子心性是很好的，可能和他回去念书那几年也有关系吧。

　　刘朝阳微博粉丝未必比顾明堂多太多，但他的人面层次不同，一转出去，几个演艺界的朋友也都很给面子，也给转了，影响力就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前段时间演了个电视剧红的一塌糊涂的一朵小花转发的时候更是直言被圈粉。

　　不过，这段相声内容还是太过大胆了点，发出去没多长时间就404了。

　　不过两天时间，足以让很多路人都记住了顾明堂。

　　那边经纪人刘姐催着他粉丝破千万该在微博发点福利，助理小赵就猪突狗进冲了进来，一看刘姐表情不善，到嘴边儿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顾明堂却没顾忌刘姐黑成锅底的脸：“说。”

　　“这次有个人加我，说是程璐瑶小姐的师兄，之前她托他查的一条线索说是有了眉目，想亲自和你沟通。”

　　无视刘姐快要竖起来的头发，顾明堂拉着小赵直接进了自己的衣帽间。

　　“您好，请问是……”

　　“我是顾明堂。”

　　顾明堂图快，懒得时间证明自己的身份，直接用小赵微信发了语音。

　　“顾先生你好。我是程璐瑶的师兄，想必这一点你的助理已经和你说过了。”

　　“是的。”

　　“那好，我手里有一条音频，是足以改变本案结果的关键性证据，但是我非常遗憾地告诉你，如果你自己不能给它想出一条合情合理的出处，我就暂时不能把它发给你使用。”

　　“您的意思是？”

　　“这条音频，不是正规途径取得的，具体途径还要请你保密。”

　　“您是她之前说过的那个黑客吗？”

　　“……你可以这样理解。总之我希望你能先帮它想一条合理出处，并在庭审时也这样交代，这样我才能放心把音频交给你。”

　　“这段音频是……”

　　“是程璐瑶从进入酒店包厢一直到下车全程的完整录音。”

　　“那您可不可以先把音频给我听一下？价钱好谈……”

　　“我不要你的钱，”对方坚持，“我只需要你给这条音频安排一个合情合理的来路。没关系，在庭审之前你能想出来就好，音频就在我手里，只要你有了合理解释，立刻就可以给你。我是程璐瑶的师兄，我不愿意看着她就这样遭遇牢狱之灾，但也要保证我自己的安全，仅此而已。”

　　“我就说是瑶瑶无意间点开了录音软件，录了一路？”

　　“那上一次庭审，为什么不把这证据呈上来？”

　　“我就说黑客从某个运营商那里黑出来的……”

　　“不能说这个。”

　　“为什么？”

　　“不能说这个。不能提运营商，不能提手机软件，不能提系统后门。你再想想别的。”

　　证据就在眼前，对方却不肯痛快地交给他，顾明堂急的一脑门子汗，感觉自己都快爆了。

　　“那……我再想想？要不师兄您加一下我个人微信，那样我们联系会更方便一些。”

　　“可以。”

　　对方是个小号，头像空白，朋友圈空白。

　　顾明堂已经大致猜出了这位的身份，就是程璐瑶之前说的那位在大厂做研发的师兄。

　　大厂的数据库，就和铁桶也似，从外面攻击能打开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唯一有可能拿到那段音频的，就是大厂的内部人员。

　　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不然对公司造成了重大恶劣影响之后，被开除是轻，在整个行业混不下去是重，搞不好还会因为泄露商业秘密被判刑。

　　师兄有家有小，能冒险拿出这段音频来已经不容易，再要求他舍己救人，就不对了。

　　可是，怎么解释？

　　就在顾哥哥眼看着就要愁到未老先秃的时候，丁警官那边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