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一次别离(六) ...
-
一时之间，苏萤和触手面对面静立着，没有动作。
“给，你…”
半透明的触手缓慢将那朵花朝苏萤递来，它被吊灯砸烂只剩下小半的身体蠕动着，发出细细的近似女孩的声音。
“不要走…”
楼层内剩下的人都怔忡地望着它，一时没有发出声音。
苏萤盯着那朵花蕊嫩黄，花瓣苍白微微枯萎的水仙花，下意识抬起手臂，指尖朝着那根缓慢在空中晃动的纤长触手伸去。
骤响的枪声突然将她昏沉的意识惊醒，自她身后射来的数枚子弹呼啸而过，击中了不远处那滩触手内微微起伏的几颗心脏。
猩红的脏器在不远处炸裂，她眼前的无色触手砰然摔在落满残留碎片的地面，一动不动。
苏萤无声无息地垂下头，看到弯曲的触手上勾着那朵白花，化为了一滩缠绕着血丝的碎块。
它彻底死亡了。
她回过头，看到率先反应过来后，同时扣动扳机的张月梧与两名警卫，眼神抖了抖。
“这不是人类。”
张月梧看向那几颗曾经属于山叶组员的心脏，她冷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恨意和解脱，朝苏萤笑了笑，“我记得他们的样子。”
她看着她，没有说话。
“苏小姐，接应你们的直升机在上面。”
已经遵从指令，迅速控制住淳于桓的一名警卫朝她走来，他微微躬身后侧身示意，“跟我们来吧。”
苏萤很快从情绪中恢复过来，她疲惫地朝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旁传来女人难以遏制的剧烈喘息呕吐声。
“女士，你身体还好吗？该死，怎么回事！”
她被从自己身侧冲过去的警卫撞了一下，女孩身子一个趔趄，视线恍惚间看到了地上的一滩滩刺目的血迹。
她眼前昏了一下，顺着滴滴答答的血迹，看到了黑色包臀裙上溅满血痕，捂住嘴眼睛迷茫大睁，双眼布满血丝的张月梧。
一丝丝血迹从她的指缝间不断渗出，高挑的女雇佣兵猛烈地摇晃了一下，她泛红的眸子时而空洞时而疯狂，眼珠僵硬向下，看向自己布满新鲜血迹与黑色粘液的掌心。
“我…呃呃…”
嘈杂的人声喊叫朝她涌来，张月梧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可被血堵住的喉咙翻涌着一阵阵粘稠的液体，吐不出来完整的音节。
自己被感染了。
自己就快要死了。
就算是此刻即将发狂失控，女人的脑海里仍旧准确无误地浮现出了这个想法。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艰难地低下头，想要去检查身上的伤势。
然后，她看到了从上楼时就溅满同伴血迹的上衣与短靴——已经不必再检查了。
“她被感染了！”
苏萤听到一名警卫喊了起来，她向前几步，看到深深弯下腰，双手捂住脸部跌跌撞撞后退的张月梧。
“滚开！”
张月梧的指缝间涌出更多的带有黑色粘液的污血，女人发出窸窸窣窣，听不真切的嘶哑喊叫。原本打算持枪靠近的警卫与苏萤等人顿时都停在原地，在昏暗中望向浑身不自觉抽搐的女人。
在不可逆转的感染下，她几乎是瞬间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一道道灰白的痕迹飞速扩散，从她的双手漫延到脖颈。
张月梧踉跄着，退到了大厅边缘。
在难以忍受的嗬嗬喘息声中，她死死地用双手掐住自己的脖颈，女人的嘴角渗出大量的乌黑液体，嘴唇抖动着，像是在说些什么。
她忽然转动充血泛灰的眼睛，张月梧一只手仍旧掐在脖子上，另一只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朝着众人一下下疯狂抓去，逐渐失去焦距的双眼死死盯向刚才试图帮助的苏萤。
苏萤看不出那双失去神采的瞳孔里，究竟还蕴含着什么情绪，只是依靠唇语勉强辨别出她的话语。
杀了我。
她闭了闭眼，抬起机械弩。
一根漆黑的弩.箭穿过了张月梧的脖颈，满身血迹的前雇佣兵抖了一下，跪倒在地。
被突如其来的感染失控吓愣片刻的警卫们终于回过神来，同时扣动扳机。
她又颤抖了几下，瘫倒在布满脏器碎块的地上，停止了一切动作。
剩余的人们静默了一会儿，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离了这片区域。
——
被层云笼罩的黎明并未带给硐山区什么光亮，顶楼天台上，苏萤紧了紧夹克，低着头踏进涂刷成灰黑的战斗直升机舱内。
舱门打开，她没什么表情地被迎来的救援人员搀扶着，坐在舱位角落里的固定靠椅上，任由他们操纵仪器检查起身上的情况。
连续的战斗后她已经没有力气去说话，周围来来往往的警视厅人员在她眼前不断晃动，成了一片无声无息浮动的光影。
片刻后，医护检查好了她身上的伤势，拿着器械朝苏萤点点头，示意没什么大问题后飞快去了机舱深处。
她记得，那是控制着淳于桓与安保组长的区域。
她一个人坐在阴影中。苏萤一直控制的情绪骤然松弛，她的眼睛有些酸涩，眨了眨眼静静地低下头，双臂撑在大腿上十指交叉，一动不动地盯着漆黑条纹的钢化地面。
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蒙着一层薄纱，从座位旁走过的人员脚步飞快，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精疲力尽的女孩就这样一直沉默地坐在人群角落里，直到听见了直升机起飞的轰鸣声。
苏萤揉了揉鼻尖抬起头，侧头望向舱窗外。透过窗户，她看到岩月酒店附近的街道几乎都被调派的警队封锁了，或狭窄或斜长的道路上看不见一名行人。
高高矗立在一众建筑物中的十四层酒店下方环绕着数十辆警车，它们并未过分靠近，只是占据了几处街口的关卡，包围住整栋大楼。
如同黑点般大小的警队成员三三两两聚集在警车旁，她听见地面的指挥部在和战斗机的操纵者通着话，似乎是在讨论接下来的后续处理问题。
她没有再听，收回视线靠在椅背上，打算再度闭上眼休息片刻。
“咳咳。”
一声清脆的刻意咳嗽声从苏萤耳边响起，她睁开眼，扭头看着懒散地披着件白大褂站在靠背一侧，正苦着脸盯着自己的外科男医生。
“…江易厌？”苏萤从脱离危险后，已经不怎么运转的脑子反应了一会儿，才慢慢地问出了这三个字。
她倒是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看到他。
“我听他们说，你伤得不算太重。”
江易厌半是随意地说着，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苏萤还未消除掐痕淤青的脖颈上，立刻龇牙咧嘴了起来。
他出于医生本能，直接打开刚刚传给他的病例报告查看，嘴角没忍住猛抽一下，“…苏医生你先休息，落了地直接去医院，再做一次检查。”
苏萤听完倒也没反驳，只是点点头重新缩回椅背上，又听得他挠了挠头继续开口。
“额，我刚刚听淳于桓说，你在大楼内击毙了一名即将异变成感染者的同伴？
这个事从防卫规定上来说，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况且当时不止你一个人动手了。”
江易厌默了默，看着她一脸恍惚的模样一本正经嘀咕，“但我还是觉得那家伙刚才提议的对，在黑暗中长时间战斗后，又亲眼目睹了那种怪物。你们所有从酒店出来的人，都应该接受一次精神检测和诊治。
包括你苏医生，无数前辈的经验告诉我们，心理医生才是所有人里最容易出问题的。”
苏萤动了动唇看着他，正准备反驳，却看到原本正色的男医生忽然咧开嘴，吊儿郎当地扬了扬数据屏，“别想拒绝，我已经朝警局提交申请了。”
“…我怎么不记得，你的动作如此有效率。”她顿时默默扶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33章 一次别离(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