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罪画[末世]》南淮羽

117、镜像反转(二)

　　溅满血迹的屋内无法看见任何事物，苏萤耳边传来一阵阵压抑冰冷的低笑，她的发丝散在柜台上，与紧紧扣住自己的苍白指结相缠。

　　她眼里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覆在对方眸上的手在空气中一寸一寸变得冰冷，于是闭上眼低喃。

　　“没有关系的，淳于桓…你会好起来。我会让你好起来。”

　　面前发了疯的灵魂在这具已然破碎的躯壳里麻木地笑，淳于桓撑在苏萤身上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直死死锢着她小臂的五指颤抖得更厉害了。

　　“你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从背后蒙上了你的眼。”

　　报时器静悄悄地走着，屋内只能听见女孩带着颤音的清澈低语，仿佛在讲述一个幽远的故事，“于是，你什么也看不见了，脚下的小路，和你所能感知到的一切都在飞速消失…你停了下来。

　　现在，转身。我数十下，当我把所有数字都数完的时候，你一定要清醒过来。”

　　她听到男人的笑声终于在黑暗中逐渐微弱了下去，夹杂着血腥的冰冷吐息静悄悄地在她脖颈附近游走，又顺着耳后慢慢停留在她鼻尖，久久未动。

　　感官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酥麻一片。

　　“淳于桓，你一定要醒过来。”苏萤深深地呼吸，继续说着。

　　她仰起身子，将唇齿凑近他耳旁，像一只不顾危险去靠近天敌的小动物，语气带着几分少女独有的固执，还有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诱惑。

　　苏萤呢喃着，“噩梦结束了，大教授。现在，只要你醒过来，就能看到我。”

　　她睁开眼，看到淳于桓终于循着声音缓缓地松开锢住自己小臂的手，侧过头朝她这里小心地搜寻着残留的余韵。

　　她趁机抽身，从对方身下滑到了柜台上，背抵着墙壁开口，“十。”

　　他听到了响动，膝盖抵在柜台上探身。苏萤的脸侧有风掠过，男人的眼睛被蒙住，他什么也看不见，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愈发冰冷的指尖擦过她的发丝，眉眼，侧脸，描摹出轮廓。

　　“九。”

　　“八，七，六…”

　　她放在柜台上的手再度被对方扣住了，但这次不是剧烈的疼，更像是一种确认过后的再度掌控。淳于桓的所有动作都停下了，他沉默地停在苏萤面前，胸膛平稳起伏着。

　　“…一。”

　　苏萤蒙在淳于桓眼上的手垂落，屏住呼吸定定盯着他。

　　“苏萤。”

　　率先打消她疑虑的是一声嘶哑的低唤，她看到他微垂的睫毛下，那双眸子正在逐渐恢复往日的阴郁神色。

　　“…苏萤。”

　　这两个字像是从残破的肺里夹着血咳出来，淳于桓的眼神还残留着刚刚的疯狂，但已经逐渐变成压抑冰冷的沉邃。苏萤看着他，她略略松了口气，从没觉得这种曾经忍不住让人远离的眼神这么令她安定过。

　　她故作轻松地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把手搭在他肩上，却掩盖不住自己额角落下的冷汗，“这次真的醒了？”

　　淳于桓看了她很久，苏萤觉得自己唇角的假笑就要在这种看透一切的注视下挂不住了，他忽然低下头。

　　“我还是伤到你了。”

　　他的目光落在刚刚扣住苏萤的手，上移至她已经开始出现淤青的小臂，脸上泛起一种无比自嘲的笑。

　　“苏医师，很抱歉我伤到你了，对不起。不过现在就算道歉也没用了吧？”

　　“…现在道歉的话，当然没用。”

　　她眼神变幻，突然反手握住了对方正打算抽回去的手。随后没等他反应，快速翻下柜台，把男人的左臂反缚在他背后。

　　淳于桓出乎意料地没有抵抗，与此同时，苏萤另一只手已经向后锁住了淳于桓的脖颈，借着冲力把他摁跪在地面。

　　“手铐钥匙在哪里？”这回轮到她去欺身问，“你总不能把它扔了吧？”

　　淳于桓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苏医师这是打算要抓我，还是要放我？”他顿了顿，神智此刻已经清醒过来，“如果想抓我，不用这么麻烦。”

　　“我只是在问钥匙在哪里，你脑子里天天想这么多干什么？”

　　苏萤吸了口气，压下突突跳的青筋，“你手腕就要割破动脉了，到时候没有止血装置，我就跟你一起蹲在这里等死吧！”

　　淳于桓听完默了一会儿，没忍住又笑了一声。

　　“笑什么笑，钥匙！”

　　他挑挑眉，朝左侧的阴影偏头，嗓音低哑，“对面右手边第二个柜子，钥匙我放里面那个银色盒子里了。”

　　“我去拿，你就呆在这里不要动。”苏萤立刻起身去柜子里翻找，又听到他在自己背后背对着低声补充。

　　“苏萤，那个柜子里还有一把M9，里面弹.夹是满的。你把它也带上，放到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会发病，但如果有必要，你可以用它杀了我。”

　　她打开柜子时，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男人正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半跪在地上没有回头。

　　苏萤回过头去取了钥匙，目光顺着盒子看到了那把枪。

　　她没有犹豫，直接检查了弹.夹保险和剩余补给之后打算顺手别在腰上，突然停顿了一下。

　　“杀是肯定不会杀你的，如果我想让你死，刚刚就不会费尽心力拉你回来。”

　　她说着，又埋头在柜子翻了翻，果然又找出一件配套的皮夹克和固定背带。

　　看来这套装备八成是从哪个雇佣兵身上扒下来的，苏萤一边穿戴整齐，把枪别在背带上想，一边拿了钥匙走回去，蹲下替淳于桓解开手铐。

　　“至于用不用这把枪，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你也明白我不会手软。啊对，那这个我也一起收着了？”

　　她冲正在起身的男人扬了扬手铐，同样收在衣物里。

　　“没问题。”

　　淳于桓收回手腕看了看，他有些虚弱地用手肘撑在柜台上，指节抵着下巴眯起眼睛，细细端详着苏萤这一身打扮。

　　苏萤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抓着刚刚被撕成露脐装的衬衫问，“很奇怪吗？这里只有这一套衣服了，我也不想穿的。”

　　“不，很好。”

　　他倚在柜子上，又端详了一遍，露出笑意点头，“不错，很合身。”

　　淳于桓无视了对方愈发困惑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弯腰，用小臂将身子撑离柜台。

　　苏萤看到他脚步踉跄地从柜台阴影中走出，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你又干什么？”

　　他站在她面前垂眸俯视着，忽然有些艰难地俯身，抬手轻拍了拍她还留有余灰的夹克。

　　淳于桓低头，把她撕破的衬衫耐心扎成结，在腰侧整理好，“你这样会更好看。”

　　“咳咳，你还是省点力气，想想等下要怎么出去吧。”苏萤抱臂，揉着略微发热的脸，没好气地嘟囔着。

　　“外面那些雇佣兵和感染者，可是够我们喝一壶的。”

　　“这里太暗，我们出去说。”

　　他看了她一眼，率先朝房门走去。苏萤紧随其后，她看到他的脚步还有些不稳，但也已经足够支撑他往前走。

　　淳于桓推开门站定，示意苏萤先出去。自外而来的亮光倾泻在两人身上，她被刺得眯了眯眼，耳畔突然听到男人低沉的叹气。

　　“苏医师，你辛苦了。”

　　苏萤沉思了一瞬，她突然想起刚刚的什么事，眼底隐约有一丝明媚闪过。

　　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他刚刚发病都说了些什么比较好。

　　“一起走吧。”于是她笑了笑，冲垂眸站至光影交错处的淳于桓伸手。

　　对方像是没听到，苏萤嘟了嘟嘴，半开起玩笑来试图缓和气氛。

　　“你现在可是我的病人了哦，要好好听话才给糖吃。”

　　他听到这句玩笑话，却忽然梗住了。

　　这一刻等了太久，淳于桓垂着的眸子里仿佛有什么在汹涌，压抑了很久才缓过神点点头，把手伸过来接道，“好，我是你的。”

　　他立刻被对方理所当然地拉住了，随后男人又摇着头，失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淳于桓调整呼吸，凑过去悄悄地朝苏萤低语，带着笑的语气猜不透情绪。

　　“苏医师，我会很听话，你不能不要我。”

　　“咳咳，这个要看你表现！”苏萤被突如其来地反撩，一下子语无伦次起来，不由分说地就拉着他往前走。

　　她因为羞恼不敢回头，自然没有看到背后之人眼里深深的眷恋与克制。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森冷的女声从走廊处突兀地传来，脸上溅满血迹的感染女护士正坐在沙发上，把玩着一把刚刚得来的军工匕.首，直勾勾看着两人。

　　——

　　女护士穿着丝袜的腿原本正交叠地跷在茶几上，她看了一眼脸色还没恢复正常的苏萤，眼里又出现了那种狂热的神情，从沙发上起身快步走来。

　　淳于桓不动声色地挡在苏萤面前，女护士不屑又畏惧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无所谓地舔了舔带血的柔软嘴唇，咧开嘴朝淳于桓笑，“夜莺，我狩猎结束了，下次就轮到你了。”

　　“在她面前，你还是叫淳于桓比较好。”

　　他拉着苏萤绕过客厅里沾了血散落满地的补给和装备堆，在客厅另一端坐下，眼神漠然倨傲。

　　“游戏结束，我打算和她离开这里。这里的补给我会拿走三分之一，剩下的随你怎么用。”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凝固。

　　“哈哈哈…你居然想离开这里？”

　　寂静之后，女护士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捂着嘴吃吃笑起来，连连摆手。

　　“别逗了前教授，你离开这个地方，还能逃去哪里？你可是个沾了人命的疯子！联合区不会放过你的，你还想被他们关起来吗？”

　　淳于桓的脸色依旧，他靠在沙发上十指交叠一言不发，冷峻地看着女人在大笑。

　　“这里难道不好吗？”

　　她举起双手，像是梦呓一般喃喃，“混乱，暴力，血腥…前教授，我们本来就是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披着人皮在阳光下东躲西藏，只有见不了天日的角落才是我们能真实活着的地方。”

　　“你才老鼠呢，你全家都是老鼠！”苏萤揉了揉胳膊，弱不可闻地愤怒嘀咕着。

　　她想悄悄扯下淳于桓的手，让他别听这个女护士瞎说，却被对方默不作声地推开了。

　　“这位苏小姐，不也是见过他发病的样子吗？”女护士像是听到了她的话，忽然话锋一转指向苏萤，脸上依旧挂着柔媚的笑。

　　她看到苏萤下意识收了收留有淤青的胳膊，得意地扬了嘴角，“还不明白吗？这才是真实的他，之前那个披着教授外衣的人，不过是这疯子人模人样的伪装罢了。”

　　“可我这种疯子，感染区也不会让我活下去。”淳于桓突然面无表情地嗤笑一声，“你太天真了。”

　　“可你本来就属于感染区！”

　　女护士向前几步，把双手撑在茶几上，眼睛因为感染而充血，“承认吧夜莺，混乱才是我们的生存法则。

　　新的秩序已经从那个死掉的组织里诞生了，你可以加入我们。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不是也想结束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吗？”

　　他听到最后一句话，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却只是勾着唇角冷笑摇头，靠在沙发上又不说话了。

　　“淳于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苏萤突然沉沉地开口问。

　　“没有。”

　　淳于桓闭了闭眼，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如果你是希望我辩解的话…她什么也没说错。”

　　“好。”苏萤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叉着腰抬头瞪女护士，“那我来说。”

　　她伸出指尖点着桌面，一字一顿，“我看你才是疯了的那个。”

　　她刚说完，就换来身边两人的齐齐注视。

　　“我确实看到他发病的样子了。”

　　苏萤扬了扬自己的手臂，“你说的没错，确实很吓人，我被吓到了。

　　我是不够了解他，但要我说，他这次发病，很大原因是你，还有外面那些家伙害的。”

　　“你说什么？”女护士的面部隐隐有些扭曲。

　　“混乱是疯狂的土壤。任何人长时间呆在这种随时可能被杀死的环境下，都会放大自己的阴暗。

　　尤其是他和你这种没有理智，动不动要杀人，行为诡异还来路不明的区外人员呆在一起，不发病才怪！”

　　“你！”对方抽搐了几下，一把揪住苏萤的外衣，举起刀就要扎下去。

　　苏萤死死握住了她的手腕，笑，“看，我才说了几句，怎么已经开始精神不稳定了？你这个样子，还怎么能让我相信，你不是疯了？”

　　“哈哈哈哈…很好，苏小姐！”

　　女护士突然一把丢开了她，后退几步放肆地笑，“你比我想象得还要有趣。我可以不管他死活，反正这个讨人厌的神经病暂时也死不了。

　　但是你…”

　　她突然停下了笑声，然后朝苏萤做出口型。

　　我们，会一直盯着你的。

　　“请便。”

　　苏萤故作镇定，她看了一眼依旧抱臂在沙发上的淳于桓，又恢复了一些底气，然后扭过头继续放狠话。

　　“所以，不是他要带我走，是我身为他的主治医师，必须带他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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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护士：他这么#&&&，你@&.…
苏医师：啊，这个路数我熟(疯狂嘴炮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