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灿烈】余生漂浮》夏奚泽

20、18

　　“太无聊了。”朴灿烈揉着自己的尾巴，望着身边的明镜，完全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随意躺着趴着，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
　　他跟金钟仁不一样，虽然同样是太上老君的入门弟子，但身为狐妖的朴灿烈自然跟原本就是鬼神的金钟仁无法比。
　　沉稳的金钟仁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等一的好孩子，学业第一，血统正宗，入神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朴灿烈不一样，妖界的王想要当神仙可不是闹着玩的，除了必要的飞升上仙渡劫以外，能不能被神界接纳又是另外一回事。
　　一向骄纵的朴灿烈在鸠尾山是小霸主的存在，族里人统统护着捧着他，在规矩众多的神界，他在怎会待得习惯，天天趁神不注意，偷跑到凡间游玩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师兄，你怎么又跑来这里了呢？”
　　身后传来金钟仁的声音，朴灿烈可谓是头都疼了，先不说这个师弟在大家眼中有多厉害导致自己很没面子，私底下的金钟仁就是个粘人的弟弟，总爱缠着朴灿烈，前几天他被缠得烦了就跑到凡间去了，后来被抓回来痛骂了一顿。
　　朴灿烈头也没抬，继续看着明镜。
　　这块明镜可以看到人间的一切美景，但此刻的镜子里面只有一个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大大咧咧的，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喜欢舞枪弄棒，混在军队里。
　　金钟仁凑近一看，再望了眼朴灿烈，桃花眼里的笑意根本掩饰不住，他心下明了，朴灿烈是喜欢这个女生的。
　　但，她是个凡人。
　　金钟仁受过的教育里面，最根深蒂固的一点就是，凡人是三界里最薄弱的存在，属于食物链的最底层，神就算看不起妖界也不会明面说出来，但是神界对人界，根本没有任何怜悯可言。
　　掌管人界生老病死的神随便一笔就能改写人类一生的气运，他们实在是太弱小了。

　　“钟仁，你说，见过一次的人，还会不会有机会再遇到啊？”朴灿烈突然发问。
　　瞧瞧这狐狸说的是什么话，金钟仁对于这样的感情，没有一丝动容，机械地说道：“你想见她而已，让师父把她的气运改写一下便可。”
　　“但是，我不确定她是否记得我。”
　　“…”金钟仁还是特意顿了一口气，然后漫不经心地说道：“是吗？”

　　说到朴灿烈和顾一相遇，不过是前几日的事情。
　　脱离了天界的禁锢，朴灿烈第一时间就是跑到人间去游玩，少年模样的朴灿烈拥有一副姣好的面容，路上的姑娘家们都被吸引住脚步，不愿将视线从他脸上挪开。
　　从未好好逛过人间的狐狸，对所有事情都感觉十分新鲜，特别是对人：）

　　涉世未深的小狐狸第一次游离人间，却不知道哪里才是寻乐的最佳宝地，总以为人多的地方就是热闹。
　　所以，当一群姑娘朝他招手的时候，朴灿烈竟然丝毫不畏惧，想着这些女孩子穿得如此斑斓，必定是有什么宴会之类的，见惯了妖神两界那些中规中矩的排场，他自然是对这类透露着自由奔放气息的人间游乐场充满兴趣。
　　“哎哎哎，咱这可不招待小娃子。”一位长得有些年老但脸上依旧绝代风华的人将朴灿烈挡在门外。
　　“可大家都这么进去的啊。”朴灿烈理所当然地回答，还向里面探头探脑，望见几位略施粉黛的姑娘朝自己招手，他更加想进去了。
　　“敢问小公子今年年满十八了吗？”
　　朴灿烈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年龄也有几百了，十八算得上是什么？于是他奋力点头，表示回答。
　　“哟，原来小公子只是长得年轻。”看他一身华服，想必也是个有钱的公子，但老女人还是保险地问了一句：“可问小公子今日带够了银子？”
　　“银子？”银子是什么，小狐狸根本就不知道，傻呼呼地望着老女人伸过来的手，有些傻：“没有就不能进吗？”
　　“没有你来捣什么乱？给我滚。”听到没有银子的老女人立刻变脸，将朴灿烈轰出去。
　　嘿？现在人类都那么暴躁的吗？动不动就要揍人的？
　　朴灿烈一把被推出门，正想冲上去理论，却被人一把揪住领子，没来得及回头看，就被拽走了。

　　“喂，你再扯我领子我就生气了！”朴灿烈挣脱开，扭头的瞬间被人一个暴击，痛得他捂着头呲牙咧嘴。
　　“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逛窑子？”顾一一本正经地训斥道，揪着他的耳朵，又将他拎得远远的：“你是哪家的小孩？”
　　“我！”朴灿烈还未说上一句话，肚子就传出“咕噜噜”的声音，顿时气氛一阵尴尬，空气都宁静了。
　　“……”
　　望着朴灿烈楚楚可怜的眼神，顾一瞬间就消气了，瘪瘪嘴，问道：“你是饿了吗？”
　　不然呢？在这种窘迫的情况下，朴灿烈只想立刻消除眼前人的记忆，然后逃跑，真的是丢死妖了。
　　“要吃东西吗？”看出了朴灿烈的窘样，顾一低头一笑，询问道。
　　一听到有吃的，朴灿烈就立刻两眼放光，他什么美食没尝过？唯独人间的食物是被禁止接触的，也不是怕吃了有什么问题，只是妖族也不屑与人界密交罢了。
　　但朴灿烈不一样，他还挺向往人类世界的生活，那么得无忧无虑。

　　“姐姐！”
　　两人的气氛刚缓和，就被远处一把稚嫩的声音打断，朴灿烈望着顾一扭头的方向，朝自己方向跑来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白白嫩嫩的模样让他想起族里还未长出尾巴的狐狸崽子。
　　他扑进顾一的怀里，笑得开怀，在终于瞧见朴灿烈之后，却变得浑身的带刺，将顾一护在身后。
　　莫名奇妙的对峙让朴灿烈心里冒出不爽的树苗，这个小屁孩是怎么回事？
　　“喂，你又说带我去吃东西？”朴灿烈没有搭理少年，冲着被护在身后的顾一大喊。
　　“不许吃！”
　　“关你什么事？”
　　两人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吵起来了，顾一立刻蹦踏到两人中间，制止这场战争。
　　“世勋，你别那么凶，你忘了先生教过你什么吗？”
　　“我知道。要心胸广阔嘛。”吴世勋深吸一口气，一下子就泄气了：“但是这个人，莫名地就让我来气！”
　　眼下这天气也不早了，顾一带着吴世勋私自出宫也怕遭人问罪，但又答应了朴灿烈带他吃东西，陷入两难的境界。
　　于是，顾一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刚刚买来的两块白糖糕，分了一块给朴灿烈，说道：“这次我有些事情要先走了，这块白糖糕给你先垫肚子吧，下次有机会的话我再带你吃京城的美食！”
　　结果白糖糕的朴灿烈有些嫌弃，一个大名鼎鼎的妖族之子，竟然要吃这块白得无趣，做工粗糙的民间糕点？
　　朴灿烈可不打算领情，刚想推回去，却被顾一叮嘱：“不许再去那种地方！下一次再被我抓到，我就不客气了。”
　　顾一伸手挥拳，做出要打人的模样，感觉自己吓唬到了朴灿烈，满意地拉着吴世勋离开了。
　　而吴世勋拿着另外一块白糖糕，非常不满，把它放到顾一手中说：“姐姐怎么把最爱吃的东西让出去了？世勋的给你吃。”
　　但顾一没有接过，只是揉揉吴世勋的碎发，回答道：“吃吧，姐姐没关系的。”

　　白糖糕含在嘴里融化，像香甜的玉沙，没有大起大落的味道，只是非常平淡的味道，口齿留香，虽然看上去有些普通简单，但这已经是朴灿烈吃过最好吃的白糖糕。
　　他也没想过，凡间的人原来可以那么千奇百态，冥冥中也会有这种看似平淡无奇的糕点，但细细品尝，你总能找到她独特的地方。
　　人类跟妖和神不一样，能自由地大笑大哭，会将珍贵的人护在身后，可以将最喜欢的东西分享，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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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金钟仁对这段相遇嗤之以鼻，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比神界更加好的地方，更加不愿意去相信，人比神好。
　　对于他那个整天因为遇不到顾一而闷闷不乐的狐狸师兄，金钟仁是百思不得其解，到底顾一给朴灿烈喂了什么迷魂药？导致他整日郁郁寡欢。
　　就连历劫之事都不放在眼里？

　　不知道为什么，朴灿烈迷上了一个人类这件事情被他那个不可一世的爹知道了，血统高贵的狐族之子竟然因为一个人间女子，整日疏于神术学习，这可把他气坏了，二话不说就给狠揍了一顿。
　　生性暴戾的狐狸自小在各种宠爱中长大，怎会受得了这般委屈，打不过老爹就嚷嚷着要离家出走，带着一身伤冲到金钟仁的住处，倒是惹了一堆麻烦。
　　“师兄，你难道就为了一个人类忤逆你爹吗？”金钟仁假装不经意地提起这件事，谁知道竟引来了朴灿烈的不满。
　　“她不是普通的人类！顾一她！”
　　“她怎么了？”
　　“她她她..”朴灿烈“她”了好久还是没有她出个所以然来，或许顾一的魅力也只有他一个人懂：“哎，跟你说不清，反正我就觉得她很特别。”
　　或许，一个即将成为冥王的人，是真的不会知道，少年狐狸那躁动的心，更加不能理解脱离神界轨道的生活有没有意思。
　　金钟仁一直活在神的教诲中，中规中矩，从来都不曾怀疑过神。

　　当朴灿烈他爹找上门时，金钟仁倒是吓了一大跳，因为他从没直接接触过这么些长辈，等他听完了做父亲的烦恼时，毅然决然地提了一个小建议。
　　“伯父，其实我觉得，这次的历劫倒不如让师兄亲自感受一下，什么叫做人类的脆弱，等他真实感受到了生命的弱小，自然就会放下凡间的俗气。”
　　“哦？钟仁可是有什么安排？”
　　“那个民间女子，就是最好的棋子。”
　　金钟仁不止一次想过，既然顾一是牵制朴灿烈停滞不前的那个绊脚石，那不如让她成为朴灿烈升仙之路的垫脚石，金钟仁不在乎中间的过程怎么样，只需将这件事情拨乱反正，让朴灿烈对人类产生可怜感就行。
　　一老一少相互朝对方狡猾地笑了笑，达成了不成文的协议，所以才有了之后的故事。

　　要让这段感情看上去一点都不刻意，金钟仁特意将朴灿烈和顾一两人初遇的记忆抹去，甚至将被打至重伤的朴灿烈扔至大雪地里，鲜红的血液在雪地上触目惊心，营造了萧索的气氛。
　　奄奄一息的朴灿烈引起顾一的怜爱之心，被其带回了将军府，两人的缘分就此开始。
　　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因为金钟仁一个小小的决定而紧紧相连到一起，只不过他没想到，他也走进了自己布的局里，他也成为了自己的一枚棋子。

　　时间变迁，金钟仁跟伍今联合，美曰其名是助朴灿烈渡劫，实则是为了一己私欲。
　　神界对金钟仁的行为大举赞赏，将冥界交给了他管理，只不过在金钟仁爱上顾一后，神界的老家伙们开始对其不满，加上忌惮金钟仁的能力，便背叛了金钟仁，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应允伍今杀掉顾一的孩子，一切装作是朴灿烈抛家弃子的假象，让顾一完全死心。
　　因为，神界不允许人类跟神结合，更不允许卑微的人类怀上神族的孩子。
　　金钟仁不知道顾一的孩子是神界下令弄没的，所以他对顾一心存愧疚。顾一不知道其实朴灿烈听到了顾一的召唤，强制冲破封印导致被雷击伤，所以她以为朴灿烈是真的不要她了。
　　而整个棋局里看似被动者的朴灿烈，却是唯一的受益人，也是一个被利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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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终究还是全部想起来了，金钟仁隐藏了千年的秘密，最后依旧是被我知晓，即便是发生在我身上的悲惨经历，我也没多大的伤痛，反而觉得心里空空的，只剩下愤怒。
　　而我这个被无意招惹的凡人，不过是一颗棋子。
　　“大人。”
　　我被死魂书唤回现实，她毕恭毕敬地望着我，欲言又止，或许是我的表情过于平淡，出乎她的意料。
　　“您还记得吗？当初您放弃投胎的理由。”
　　“......”
　　长久的沉默让气氛变得冷清，所有的记忆都在复苏，我依稀记得当年金钟仁留下我的情景，原来他低下头不看我的眼睛是因为亏欠。
　　真是可笑，我当年选择留下的理由，从来都不是什么“将军为狐狸抵罪”，而仅仅是因为金钟仁那句轻描淡写的话。
　　我记得非常清楚，他说。
　　“留在冥府，朴灿烈将永远找不到你。”
　　害得我国破家亡，甚至任由我去死的人，我还有什么要见的理由，我没有一丝犹豫，立马下定决心，愿意永远追随金钟仁，在他的庇护下荒度余生。

　　“大人您后悔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