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渡》陆隐香

5、一匹白马

　　姜蓝蓝劈完柴后去医馆抓药，这是她第一次从万花楼出来，不过外面古色古香的街道，她已经不觉得稀奇。因为，由于她的自闭，她的教授父母总是喜欢带她去旅游，她此前基本已经访遍了不少名山大川。尽管这样，她还是很悲观，因为在面对那些风景的时候，她心里想的都是，风景再美，自己也不快乐。
　　她心事重重，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她茫然地抓完药，在回去的路上见到一群人围在河岸，不知道在议论什么。姜蓝蓝本来就无意凑热闹，却被从身后涌出来的一群挤着去看热闹的人推搡着挤到了人群里。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捂住面巾，一边听别人说，好像是刚从河里捞出来两具尸体。姜蓝蓝心想，自己被车撞的时候也围观了那么多人，人就是一种爱看别人热闹的生物。姜蓝蓝脑中记得自己身体被碾压后的惨状，很血腥，很可怕，所以她不想再看到死人，于是慌忙从人群中退出来。
　　可当姜蓝蓝看到那两具尸体的时候，她不免惊讶极了。这两具尸体不正是那日在林子里踢打过她，还把她卖到万花楼来的两个男人吗？她有些错愕，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恶有恶报”这四个字。可又乍现一丝罪恶感，人家只是打了自己，卖了自己，又没有弄死自己，自己心想恶有恶报是对的吗？
　　姜蓝蓝在纠结这些问题，都是源于以前被同学们欺负的时候，她都自我安慰，幸好还有周末，周末的时候呆在家里就不用受欺负了。所以她现在，不知如何看待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上的人，才能过好她的生活。
　　她纠结地退出了人群，回到万花楼。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回来，她明明可以逃跑的。可是她想，无论在哪里，自己都会受欺吧，倒不如先在这里安身。然而，等她回来之后，刚想把药交给秋燕的时候，就看到秋燕和哭哭啼啼的阿果背着包袱，被打得皮开肉绽地一瘸一拐地从她身边战战兢兢地经过。
　　姜蓝蓝不明就以，拉住秋燕想把药递给她，结果她反弹性地吓得哇哇大叫，忙点头哈腰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她说完，就狼狈地拐出去了，阿果也跟着哭哭啼啼拐了出去。
　　姜蓝蓝一脸呆滞，发生什么了？
　　徐妈妈走了过来，接过她手中那包药：“别看了，她们被我赶走了。”
　　姜蓝蓝意外地看着她，徐妈妈知道她想问为什么，但是太子吩咐了，要守口如瓶，她便道：“今日她们两个做事被我发现不勤快，所以我打发她们走了。”
　　说着，徐妈妈又递给姜蓝蓝一个包袱，无不羡慕的口气说：“拿着这个，你也走吧！”
　　姜蓝蓝拼命地摇头，想把包袱还给她，表示她会很勤快，绝对不会偷懒的。
　　徐妈妈更加羡慕地道：“哎呀！不是我要赶你走，是太子跟我要了你，让你去他府上做丫鬟！”
　　姜蓝蓝瞪大眼，太子？
　　徐妈妈道：“快走吧！太子还等着你呢！”然后徐妈妈转身，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姜蓝蓝走了什么狗屎运。
　　姜蓝蓝愣在万花楼的门前，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太子府在哪里，也并不想去那里。姜蓝蓝有些害怕，自己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她所学的知识也不知能在这里干什么活儿赚钱，自己能去哪里呢？姜蓝蓝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肚子就饿了，徐妈妈给她的包袱里没有银子，只有两套换洗的衣裳。白天里她一直在干活儿，劈柴劈到她腹中空空，她不知如何才能解决自己现在的温饱问题。
　　夜幕渐渐降临，姜蓝蓝闻到街边冒出各种食物的香味儿，馋得她肚子开始打鸣，头也晕眼也花。她忽然就开始想念妈妈做的炖猪蹄儿。姜蓝蓝有些后知后觉，这么多年来，虽然自己总是受到来自外界的鄙视和欺负，但是至少爸爸妈妈是爱自己的。而自己因为太过于自卑，太过于沉浸在自己悲伤的世界里，所以忽视了身边最亲近的关心。
　　她也不是没有过怨念。比如她总会想，为什么爸爸妈妈都长得这么标致，却生出自己这么个歪瓜裂枣，所以自己是不是他们收养的孩子。姜蓝蓝虽然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但潜意识里她已经相信自己是被收养的了，所以她觉得爸妈的关心不是真的关心，只不过是对她的同情罢了。
　　姜蓝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经过街边一家面馆，闻到那充满人间烟火味儿的面条香时，她差点饿得脚步发虚。她不得不走了过去，用肢体语言说话，指着自己的包袱和面馆老板交流，想用衣裳来换一碗面，老板也是个聪明人，打开包袱瞧了瞧发现都是一些下等的劣质衣裳，还不抵他一碗面呢，他忙摇头：“不成不成，你还是去别家面馆问问吧。”
　　姜蓝蓝实在太饿了，她苦苦拉着老板不放，老板见她这副模样也很不耐烦道：“真是的，哪里来的叫花子，当我这里是济世堂啊？”但姜蓝蓝一直求着他，他又刚好看到有人吃完面离开了，碗里还剩一些残羹冷炙，便冷嘲热讽道：“你要吃便吃那碗吧！算我做好事了！”
　　姜蓝蓝看了看那只碗，碗里还剩几根面，汤里还浮着几根青菜，姜蓝蓝慌忙点头表示自己愿意吃，老板啐了一句：“真是饿死鬼投胎。”就转身忙活去了。
　　姜蓝蓝坐了下来，没想到，自己现在会为了一碗面而高兴成这个样子，她忽然觉得快乐也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是在此之前要吃好多的苦。姜蓝蓝四下观察了一下，发现周围都没有其他的客人后，她小心翼翼地把面巾摘下来，然后吃了起来。
　　老板这边虽然允许她吃了，但嘴里还是在不停地碎碎念。姜蓝蓝听到了，就赶快开始吃起来，老板翻了个白眼，拿着抹布一边过来一边道：“快吃，我要收摊了。”
　　姜蓝蓝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努力以最快的速度把汤喝下去。
　　等姜蓝蓝喝完之后，他发现老板看着自己的眼神都直了，语气也变得殷切起来：“姑娘，要……要不要再来一碗？”
　　姜蓝蓝一愣，摇了摇头。
　　“不要钱的！白送你！”老板强调，“你肯定饿坏了吧！”
　　姜蓝蓝顿时觉得内心不安，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虽然自己长得丑，但是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女的，万一自己要是再被卖到别的地方，那就惨了。姜蓝蓝赶紧抓起包袱就跑了起来。她一边跑一边蒙面，可才喝了那么多汤就剧烈运动让她的肚子很不舒服，她刚大汗淋漓地停下来歇息，就听到身后有人群开始嚷了起来。
　　姜蓝蓝一回过头，就看到一头受了惊的马正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她明明可以及时躲开的，可是看清马上坐的人后，她极度震惊了。
　　那个人，不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位白马王子吗？
　　就在马快要撞到姜蓝蓝身上的时候，姜蓝蓝下意识地蹲了下来，幸好萧楚及时拉住了缰绳。他翻身下马，拍了拍姜蓝蓝的肩膀，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姜蓝蓝慢慢地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他。
　　“你怎么不跑开呢？被吓坏了吧？”他关切地问道。
　　姜蓝蓝不曾和她的笔友发过语音，但是她幻想过，他那么善解人意，应该是很温柔的男人。
　　而眼前这个人，语气真的是那么的温柔。
　　姜蓝蓝慌忙站了起来，赶紧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心里很清楚，这个人不是自己的笔友，自己的笔友，在见到自己的第一眼后就掉头走了。
　　姜蓝蓝想起这个可怕的事实，就觉得自己多年来的期待都碎成了冰渣，凉到骨子里去了。可是，她心里也清楚，这不能怪他，是自己应该要做接受这样的结果的准备。
　　萧楚见她神色有些惊慌，以为她被吓到了，解释道：“我这匹马，在路上不小心踩到了尖刺从而受了惊，惊扰了姑娘，实在抱歉。”
　　姜蓝蓝刚想转身走的，听到他这样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莫名地燃起一股希望。她觉得自己在现代的那位让她心心念念的笔友也应该是这样温柔的人，说不定他转身离开是别有原因。
　　她又盯着萧楚发起了呆来。
　　萧楚见她怔住的模样，问道：“受伤了吗？”
　　姜蓝蓝忙反应过来，就算是真的别有原因，自己也是配不上这样的人的。她慌忙摇头，转身离开。
　　萧楚牵着马，追了过去：“我带你去看看大夫吧。”
　　姜蓝蓝干脆跑了起来，萧楚拦在了她的面前，微微笑着：“虽然我的马莽撞了，但马的主人还是有分寸的。前面就有一家医馆，我带你去。”
　　姜蓝蓝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坚持，错愕地看着她。
　　萧楚笑道：“走吧。”
　　姜蓝蓝不动。
　　“不想去？”
　　姜蓝蓝点头。
　　“为什么呢？”
　　姜蓝蓝不语。
　　“不想说？”
　　姜蓝蓝摇摇头。
　　萧楚微微思索了一下，才轻声问道：“不会说？”
　　姜蓝蓝点点头。
　　“那不去便不去吧。”萧楚并没有强迫她。
　　姜蓝蓝终于觉得松了一口气，她快速地离开，走了也不知道多久，只知道自己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了。她想的是，离开喧嚣的地方，暂时在安静无人的地方睡一晚，可是太安静了也越发让她感觉恐怖，因为越安静的地方越没有光亮。
　　姜蓝蓝的心突突地跳，突然从草丛里蹦出了个什么东西把她吓了一跳，崴了脚跌坐在地上，原来是一只野兔。
　　她后怕地听着四周稀稀疏疏的虫鸣声，一边揉着脚一边想干脆就在这里睡一晚吧，这时，头顶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害怕吗？”
　　姜蓝蓝抬起头，发现刚刚那个男人不知何时又出现了。正牵着一匹白马，目光温柔地望着自己。
　　姜蓝蓝有一瞬间的失神。
　　萧楚跟了她一路，他很好奇姜蓝蓝会去哪里，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一个人会跑到这样的荒山野岭。
　　月光下，他朝她伸出了手。
　　姜蓝蓝呆滞了一瞬，仿佛觉得自己身处花海中，看到一只蝴蝶在翩翩起舞。她原本要闪躲的，但是她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可是立马觉得不妥，又赶忙缩了回去。
　　萧楚却微微一笑，拉住了她准备缩回去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起来之后，姜蓝蓝立即与他保持距离，她听到他问：“你打算今夜就露宿在这里吗？”
　　姜蓝蓝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窘迫，可是，这是事实，所以她只好点头了。
　　萧楚瞧着她的打扮和衣着，大抵知道她应该是没有地方住。他若所思地望着她，换了一个说辞：“……是因为，有苦衷对吗？”
　　姜蓝蓝的手颤了颤，眼前这个人穿着虽然淡雅，却精致不已，谈吐也儒雅不凡，如今道出了自己的处境，她更加觉得自己很卑微，她低着头，眉头紧锁。
　　他轻声道：“如果你不介意，今晚便住我那儿吧。”
　　姜蓝蓝有些惊讶，她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萧楚一愣，随即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你放心，我住的地方有很多房间。”
　　姜蓝蓝还是犹豫。
　　她觉得很不安，今天是怎么回事，面馆老板对自己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还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对自己这么耐心友善，姜蓝蓝觉得自己有些吃不消了。
　　萧楚决定再说最后一句，如果她还是不愿意自己的帮助的话，他也只好不再勉强她了，他说得很温柔：“这里荒山野岭的，常有野兽出没。你确定要在这里露宿吗？”
　　她久久不说话。
　　就在萧楚决定牵着他的马转身回去的时候，姜蓝蓝慌忙跑到了他前面。
　　萧楚回过头，微微诧异。
　　他看见姜蓝蓝摇了摇头，然后，又再次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