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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厄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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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厄 运

      林逸四十岁,正面瞧瞧,像三十多岁。背面看看,像二十多岁。重要的是她的儿子正好十九岁了,儿子长得人高马大少年老成的样子,完全像他的爹。
      有一次,她和儿子亲热地手拉手,一起去逛商场。在首饰专柜观看时,服务小姐奇怪地端详他们,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笑容可鞠地拿出一枚耀眼的钻戒说,“小姐,瞧瞧这上等的货,它是先生送给小姐的好礼物。”林逸听了一时纳闷极了,一琢磨可就乐坏了,当下心血来潮买下了。显然她有一种永保青春的秘诀,林逸婚龄已经十九年了,她青春的密诀就是永远处于热恋中。当然有得有失,她结过两次婚,那是她下了别人的岗…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属于比较传统遵守道德的。她深深地知道,一次不满的婚姻解除了,情有可缘,毕竟那时才二十一岁,照现在的标准分明还是孩子嘛。二次就得适可而止了!
      按照目前“流行名人们”的说法,真正爱情的周期一般不超过十年,特殊的不在此列,因为林逸是属于普遍之中。说来奇怪,偏偏在第十九年的时候,她身不由已地卷入了第三次浪潮。也就是说目前她正处在第三次热恋中…如今她闲居在家,倒不是被单位下了岗,而是第二次婚姻后,她觉得打字工作很伤神,就懒得正常上下班了。
      后来先生叫黄培源,这天,他照旧一大早就起床了,烧好早饭,拖了地板,又到一个小房间关上门,开始烧香拜佛,磕头许愿…保佑,保佑,让我有…从此做好人…来世不敢再做坏事…这些之后,他神色凄凉地吃了点早餐就匆忙准备开车上班了。这些年来,几乎天天如此。
      “林逸,我走了,没事吧。”他一边穿上外套,一边说。
      “等等,我有事。”
      她上完卫生间,手里拿着小瓶子,“帮我拿到医院检查一下。”
      他面露难色,“今天我要去布市进些布料,迟了就怕没有好面料了。”
      “你除了面料就是衣服,眼下卖衣服值几个钱,难道我的肾不比你那破衣服要紧哪!”林逸满脸不高兴,嘴里唠叨着,一只手压在腰部。
      黄培源楞了一下,“好吧,我去就是了。”他忙着陪笑脸,伸手接过瓶子。
      “这还差不多,要不是我的腰酸疼得利害,我还想到店里帮忙呢,现在不行了。”她愁眉苦脸的表情好象得了严重的肾脏病。不过,前一阵,她确实得了急性肾炎,该不是又发作了?
      当她看到黄培源走了之后,腰的疼痛顿时减轻了许多。她开始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慢悠悠地卷绕整理着头发,一边兴冲冲地端详凝视着镜子。此刻,她在镜面里,好象看见了他,一双火爆爆的大眼睛,诚实、自信、粗鲁,最近她每天都能在镜中看见,有时他清晨才回来,快活的要死,讲话豪爽风趣,他谈论赌博赢利,他掏出大把的钞票给她买礼物。偶尔他半夜三更喝醉酒发起脾气,吼叫着暴跳如雷,他一把拽住她,抓紧她的胳膊不让她睡。此刻,她看到的就是这些变幻多端的他,但他是她的先前的丈夫——王建开。
      一会儿镜面里又变成一张未老先衰的脸,沉默寡言、眼睛黯淡无光、皮肤菜黄色,嘴角下撇,仿佛生活在烧灼着它们,那就是黄。她最近怀有一种稍稍恐慌的心理,当时怎么会鬼迷心窍,被如此的男人蛊惑住,以致于第二次嫁人。
      曾经,有几年,她不知所措地在黄培源与王建开之间徘徊。长期使她苦闷和烦恼,后来,她总算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到青云寺抽签结果是王建开必须被黄培源取代,她明白不该再犹豫,而应心满意足了,梅开二度,连菩萨都决定的事,自己还有什么好挑呢…
      眼下她抛开这一切,梳理装扮清楚颇为满意,只是脸上略微浮肿,可能活动太少了。要加强健美运动,还要有精神活动。她想到这里就赶忙打起电话,好不容易约好下午会面的地点和时间,她随便吃了一点早饭,又细细梳理一番,最后又地抹了一阵口红这才上路健身去…这样一来,下午的约会效果就会更显著呢!她的第三次恋人年纪和她相同。他是机关的公务员,颇有实权。
      下午,他开着车来赴约,是公家的车,尼桑小轿车。她的后来先生买得却是吉普,要运布料,只好粗犷些,当然在这个秀丽海湾小城里,驾驶三菱越野吉普总是显得唐突,不过总算是有车族,赶上了时髦。
      逢到休息日,街道特别拥挤。前面是堵塞了,汽车排成一条龙,林逸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掏出来看看,皱皱眉头,唠叨一句烦死人,可还得接,“喂,什么?腰…还在疼,上午当然要关机,我在健身美容啦!现在…不在家,出来买些药,碰见熟人,聊一聊,…喂,晚饭,我可能就不回去吃了,咳,再说什么呀。”她满脸不耐烦的样子。
      “什么,有了?有什么?…”林逸听着,脸色白了,“我不信,我四十了,我不要,…你有没有搞错噢?别神经。再到医院问清楚,告诉我。”啪嗒一声,她的手机关掉了,脸上却马上变得沧桑起来。
      “怎么回事?”她的恋人扭一下头,关切又奇怪地问道。
      “说是我怀孕了,不可能!最近我肾不好,没有与他…”林逸向她的“新恋人”投去近乎绝望的、焦灼不安的一瞥。
      她看到他不容置疑粗声粗气地说,“可你最近与我有啊!”
      “天哪,我怎么忘了避…,四十了还怀,真个是年轻。”她自言自语道,想到年轻,她不禁又激动起来,哦,名符其实的年轻。一阵激动过后,她又陷入恐慌了。“我怎么办?如果有了,我要还是不要?你说!”
      “我怎么知道?你们的事,我怎么管。”新恋人表情显然不像原来那么热情了。他一边开车一边抽起烟。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是种下祸根还是如愿以偿?
      她看着他,好象刚刚认识那样惊奇,他们就坐在车上,开始就要不要这个胎儿进行艰难的探讨…
      …对于另一方来说,所处的境地又是完全别样,黄培源破天荒,提早回到家,首先烧香还愿一下,然后嚼着烧鸡,喝着酒自我庆贺一番,最后倒在床上,太累了,天天干活十二小时,今天晚上不干了,身心都解放,还有什么比这更高兴的呢。
      面对妻子怀孕的消息他悲喜交加,这么些年,黄培源老有一种预感,似乎第二次婚姻缺少些东西,现在他懂了,孩子。他的第二次婚姻已经四、五年了,总的感觉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幸福,当然也并非不幸福,主要是久久没有孩子。开始几年,林逸还挺有热情的,虽说她与先前丈夫生有一个英俊强壮的小子,但女人好当母亲的天性不断地激励她。遗憾的很,大约是一直未果的缘故,她的热情渐渐被永葆年轻的新概念所取代,她时不时冒出不愿配合的表现。除此之外黄培源就没有什么更有意义的事情可做了。
      为了维持生计,黄还得为那个并没有多少前途的服装店或者叫作厂起早晚归四处奔波,他没有多少文化,不干此行当就没有活路了。如今个体服装业,简直是一落千丈、今非昔比。一方面国内时装设计师风起云涌,层出不穷。另一方面,国外名牌大举进攻中国。此外老百姓审美眼界全面开拓。
      从前蛮不是这么回事的,十年前,最派头的行业是出租司机和服装个体户。当时服装业就像现在微软这般时兴,况且又没有多少正规军参与竞争,老百姓有新衣穿,都高兴的不亦乐乎,谈何审美之悦?服装个体户既是如鱼得水,又是混水摸鱼…当时起家的、没有多少文化的、所有杂牌服装个体几乎无一例外的都能发财,全都狠狠捞了几把,不然林逸恐怕就不会跳槽…这颗跳来跳去的心,女人心没良心…
      过去黄培源回想起这段历史,总有一种心不安理不得的纠葛情感,以至于他信神拜佛…求天神原谅他,让他得个一男半女的,然而这桩婚姻的往事,时不时又残忍地,把他——黄培源同时身为第一者和第三者的处境,呈现在眼前。黄培源原原本本地记得多年前那个元旦夜,自己的手腕用布扎着,那是被王建开用烟头深深地烫烙的。当时林逸脸色苍白,露出听天由命的神情。三人坐在那里…这种感受多年来就没有停止过强烈地压迫黄培源,憋得他喘不过气来。种种甜酸苦辣的感受不提,黄培源的前妻因此到医院打掉三个月的胎儿,他是南方人,妻子是家乡带来的,后来做服装生意时,他看到所有来买衣服的女人,都比自己的女人来得出色,黄培源才开始决定换掉…前妻现在已成家生子…对她的这份良心谴责可以到此为止,他终于喘了一口气。
      对他好朋友王建开的那份,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王建开至今也没有成家,王还想干什么呢?黄培源想:王的头脑简单,没有心计,谅他也算不出名堂,要不当年怎么会把妻子几乎就是推给自己呢?黄培源想到这,舒展着身体又翻个身,不免咧嘴笑了。自己一直默默无闻,貌不惊人,才不出众,总算为此出过名。自己和林逸现在是名正言顺的现代派夫妻了,王还能怎样!听说他现在倒是戒赌了…
      当时王建开一家从北方来此地定居,王是黄培源亲戚的好朋友,一来二去,大家就熟透了。王建开热情大方、爽朗直率,王给黄确实帮了不少忙。不久就成了好朋友,经常在一起喝酒聊天,王虽说是外地人,但朋友还真不少,就是有时喝多了好发脾气。王常邀请黄到他家,因为黄的妻子登不上大雅之堂,所以黄就喜欢独自去,王的菜烧得很不错,时常还带黄去游山玩水的,他们到过嶝岛,到过麓山…此外黄不知不觉就爱上他的妻子林逸,一个沉静文雅却不失虚荣心的女人,自己见她几面就觉得妻子实在没劲!
      黄培源陷入有失体统、令人痛苦的境地,朋友妻不可欺,不欺又怎么弄到手?自己心中燃烧着是真正的爱,黄培源对外不动声色,等待瓜熟蒂落。这样既让自己少受伤害又能有效达到目的,只对林逸表白。一切还是那么美好,王建开盛情地供他们一起玩乐,面对这个小他两岁的最好的朋友,黄不能说无愧,也不算有罪。黄培源终于得到他的“爱”,他的“激情”,自己一生除了活着其实没有派头,通过这个,有望建树自身的价值。王建开嗜赌成性,一赌起来,夜不归宿,黄培源和林尽管享受…自己一方面尽力地挣钱,一方面自得其乐,苏培源对于把自己和别人拖入可笑境地置之度外。在熟人眼里,他一点都没变,王建开一如既往把他当作好朋友。
      黄培源一面在观察林逸家庭的状况,一面在不断地策划着…终于有一天,林逸和王建开争吵得不可开交,因为王建开赌博输得太惨了,把家中存款都陪上了还不够还债。王吵闹后就躲在外面不敢回来,黄一看机不可失,马上拿出一笔钱借王还债,王建开感激的不得了说是还是哥们好,信得过。王还要求黄培源到他家去安慰林逸,说过几天等她气消了王就会回去。
      当然当王建开回家时万万没想到,一切情况都变了…王建开天真的很,以为他们之间只是荒唐的、理亏的一时失误,王不相信林逸会爱上外表远远逊色于他的黄!自己那可怜的小市民家世,确实比不上王那高官的后代,可自己的心计遥遥领先…王无论如何没想到他的妻子已经与自己同谋了,对不起,这就是王本人自信的失误了…
      黄培源认为,自己热衷于观察别人的细枝末叶,表面老老实实、不吭不响,实在是一高招。以至事态发生后,自己还博得一些同情者,纵观他们两家的婚变过程,从一开始,王建开就表现得不聪明,虽说王象个男子汉,不会做假,诚实如一,不会提防他人,王对朋友太赤诚了,差不多有点呆,社会上婚外恋如此风靡,王居然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如今一头栽到自己挖造的泥潭里,能怪谁?
      现在黄培源开始重新振作起来,自己终于有后了,有了胎儿的消息使他措手不及,并且喜出望外,自己现在谁也不欠了。最好是男孩,现在开始许愿的目的要改变一下。我终于有后了!四十二有后还不迟,决不会有什么断子绝孙的。这么说吧,自己可以心安理得了!苏一直竭力给自己辩护:谁不幸当了第二者,不是上天的旨意就是他自己的愚蠢!黄做为第一者和第三者对第二者究竟有什么罪过?没有。
      …黄培源躺在床上,再一次给妻子打起电话,这回情况确实了,真正有了!在此之后,他马上打起呼噜睡得有滋有味。
      …
      天色不早了,这一方的讨论已经进行到白热化。
      “你告诉我,”林逸说道,“你们男人在决定这样事更有把握。要是你处在我的境地会怎样,要,还是不要?她一派天真纯情的样子和二十年前几乎没有区别。
      “我们做事应当有理智。”孩子有了的消息使他失去驾驭能力,王建开觉得这个问题有点令人发噱。面对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王建开心里有一种厌恶感,这些年来的交往,他觉得自己仿佛才开始真正认识她…
      “我不想要这孩子,我毕竟四十了,再生一个孩子,我一定会衰老的。太可怕了,我才四十,为什么要老呢?”因为她望见车窗外,一个中年女人大腹便便的样子,好象看到自己生过小孩后的丑态…
      “那你的丈夫同意吗?”
      “身子是我的,他管得着吗。”不久,她又想,自己的儿子归他爹照管,自己成天在家无聊的要死,与情人约会又不能天天如愿。如果有一个小女孩,也挺逗人的吧,况且女儿心贴娘心。
      她的眼里立刻映现出小女孩的模样,在床上爬呀滚的…她像自己的话就一定漂亮,要是像她爹就更漂亮了。管它的,反正总归只要是合法的就成。
      自己做事就讲究个名正言顺光明正大,自己有过两张结婚证书,有过两个名副其实的丈夫,至于第三次恋爱…一次婚姻太少,两次刚好。三次?其实新情人是旧丈夫,不过旧瓶装新酒。倒个车罢算不上违法是吧。
      “你想好了?要不要孩子,我倒想也可以要。”王建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真是一件独特的事儿,他慢吞吞地说,“就是要做得两全其美,你可以把孩子生下来,让他养大。”
      十多年前,王建开年轻豪爽,他虽然心高气傲却豁达开朗,在赌博方面,他在乎的倒不是单纯的输钱赢钱,而是赌博的本身,他认为这是气概、胆略。赌的本身就包含了决心和意志,博呢就是斗智。
      那时,王建开常常在上班的时候,心里想着输——赢、输——赢,想得心痒难熬,想着就盼天黑,天一黑,就有去处好赌博…按赌场上的行话来说,他的赌风很纯正,和他本人一样。也就是说,当他赢了一大笔钱,他还会继续赌下去,输了那就更要继续下去。好赌的人无非两种,一种把赌博视为敛富的手段,一种则是从赌博的本身获取乐趣,王建开属于后者,他感到似乎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在向自己挑战,刺激自己去展翅飞翔,去超过那种神秘的力量!
      如果说王建开从一开始就要暗算这位前妻,那未免言过其实,刚离婚的头一年,他还期待着林逸回心转意。接着他孤独苦闷,但他对苍天发誓:可以干任何事,除了赌钱。再后来他被朋友们带去玩乐消遣,慢慢地,他和一些年轻的女孩混在一起,从中得到了极大的享乐。时间一久,他的心玩疲也玩野了,玩女人对他来说就象家常便饭那么简单,他还时不时地变换着不同的口味。从这时起,偶尔他对林逸和黄培源会产生一种怨恨要发泄的念头,一种不可遏制的报复的念头,不过往往瞬间即逝,毕竟他的本性不是那种有仇必报的小人…
      他有一个挺不错的儿子,当他回到家时,看到儿子在认真地学习,他感到欣慰自得其乐。凭他的外表和社会地位,是不愁找不到老婆的,但他不想让懂事的儿子受一丁点儿的委屈,他想等到儿子成年之后再考虑自己的事…恰恰就在他心中没有林逸位子的时候,林逸却开始在乎起他们爷儿俩。
      这事儿发生在两年前,而起了质变则仅仅是在最近…大约从儿子上大学那时起,每逢周末,儿子从学校回来,林逸就要来看望儿子,过去则是几个月来一次。她来的次数变得如此频繁,而且勤快地做起家务。他开始觉得奇怪,不久就猜出林逸的用意,他的心底早已没有那种爱慕之情,然而作为儿子的父母亲这一事实却让王建开有一种藕断丝连的复杂的心理,林逸也还有几分姿色,她时不时地还作出一些他俩过去热恋时所特有的肢体语言动作…
      一个星期日的中午,他在外应酬回来喝得醉汹汹的,儿子有事提早回校了,他躺倒在床上,呕吐得一塌糊涂,不省人事。这时,林逸来了,她把地上和床上的污秽东西打扫干净,又给他倒了一盆热水,脱去他那脏兮兮的外衣…王建开半醒半醉的时候,朦胧中觉得自己与熟识的女人在一起,他象他通常在外干的很随便的那桩事一样,例行“公事”一番…仅此一次。当他完全清醒之后,他不仅对林逸而且对自己身体产生了恶心之感,他无法责难林逸什么,他后来对此事始终不发一言,但也没有再喝醉过,以至于让林逸误解为他已经默认了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直至今天,不过一个来月…
      “照你说的,难道要咱们的女儿将来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父亲?也得不到真正的父爱?”林逸有些发火了。评心而论,自己有些理亏,在前夫落难时刻自己居然跟着别人跑了,可谁让他把家底全掏空?没钱怎么过日子。虽说分家了,自己的心里始终还挂念着他们爷儿俩,现在得空就帮助他们整理家务…这年头,做好人怎么这样难?
      “那怎么办?你难道希望她有真正的父亲。那对你的丈夫不是太不公平了?”
      过去王建开赌运亨通,赢比输多得多,对手一个接一个倒下,但他并不心狠手辣,当赌友在赌桌上倾家荡产时,向他求请,他会高抬贵手,手下留钱。他常常骄傲地想即使在赌场上自己也有高尚的思想,正因为这思想,他不肯改邪归正,还自以为是,下得赌注越来越大,以至于一发不可收拾,终于有一天,他的厄运降临,大约就是在结识黄培源不久之后…
      “我现在才知道,不该在转眼之间说出同意,人哦,面临一生中那么多的诱惑,又怎么能保证一生中都不伤害别人呢?结婚是傻瓜,可不结婚就更傻了。结一次婚傻了,结两次就会聪明。检验自己的感情深浅是相当困难复杂的事。”她象是憋了一股劲,孤注一掷地说,“我想了千遍万遍了,我还是最爱你,我决心跟你一起重新生活,白头到老。”她的嗓音都变了,她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他黑色的头发依旧光洁,帅气依然如故。自己的后来先生,头发稀疏的可怜,几乎数得清…
      或许在这一刹那,新情人原丈夫的形象永远清晰地留在她的记忆中,难以磨灭。她有一种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强烈要求占据了心里,她靠近他。
      他仿佛迷惑或者受宠若惊,他的眼里流露出迟疑不定的神色,“难道你不爱黄培源了?”王建开就是论事地问。自从那夜全部输光,而后妻子背叛离去,大约六、七年了,他痛改前非,再也不到赌场去了,从没有摸过麻将,以及任何赌具。他玩起了高雅,下围棋打桥牌。但这并不说明他从此戒赌,恰恰相反,他的心灵全部被赌博完整地占据了,仅仅是不再赌钱而已,却迅速地发展为更高一级的赌博,要知道他的心智相当坚强…这么看来,大抵王建开的赌兴是与生俱来的天性了。
      “也许是,我不很清楚,好象只是一种习惯,当然还是有一点儿感情的。” 她说的既客观又糊涂。
      “我真是太明白不过了。”王建开用的词和她的理解相差千里。从那时至今,他当然流露出内心受屈辱的愤怒,与黄培源势不两立的仇恨并没有使他动刀打斗,他只是变了一个人,变得沉默稳重,不大说闲话。
      “你留给我的是激情,一种纯天然的…”
      他把车子停下来,“你下车吧,我还有公事。”王建开终于可以提出中断和她的局面了,他想应该开个小小的玩笑来结束这些,但找不出他认为任何可笑的词儿。
      天色有点暗,他的表情更暗…
      她困惑的目光打量着他,王建开却视若无睹,“你瞅我干什么?难道你没有察觉这话中之意。”他说到这里打住了。
      她总算听明白了。啊,哭了,这下轮到他当第三者了,难道他为了只是报复?他有这钢铁般的意志,什么事做不成?他连嗜赌成性的恶习都改了,这回自己倒成了受害者,原来是如此痛苦…她苦得欲哭无泪。
      “你当真这么狠心?你原来心地善良,说话做事直来直去!究竟什么使你变得这样?”她觉得自己的心像笼中鸟一般上下跳动。不可思议的是她更加爱起他这股带有男性魄力的残忍,她扑向他,但她的手臂被王建开有力地推了一下…
      “当然,这样一来,所有问题和恩怨都迎刃而解了,我们三人轮岗一圈,现在谁也不欠谁了,我们三人照样可以做朋友。”王建开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聪明,能够一本正经地说着冷嘲热讽的话,他下车去,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还作了一个轻蔑的手势,使她冷静一点下了车。
      她觉得王建开那些亵渎神明的胡言乱语,自己已经毫无疑问地接受了。天哪!他变得多粗犷了,不仅说话派极了,连那开车门的姿势,以及刚才那有力的一推都是酷死了“那我们还能像亲人一样来往吗,你是我儿子的父亲,这是没法改变的。”她下车的时候,一面捂着脸颊,一面给自己下了彻底的决心,再生一个…
      “亲人?”他故作认真地思考一下,“看看抽签再说吧,再见。”他跟她告别,然后开车走了。
      林逸知道自己的悲剧经历包含了滑稽的因素,谁也不能想到,或者说是无法预料到,自己的命运是不是就一定掌握在自己手中。也许王建开对自己的打击,远不如自己对他曾经的打击之大。反之,王建开对黄培源的打击,则远远超过黄培源对王建开的伤害。
      现在,林逸终于相信了朋友们说的那样,王建开完全变了一个人,他过起了放荡粗鄙的生活,失去了过去曾经让朋友们敬佩的优点和德行。他的心被一种可怕的狂热束缚住,对于任何事情,都用一种赌徒的目光去注视去盘算…真是厄运临头,因为自己已经清楚地知道了王建开现在为人之后,居然还是那么地爱着他。在她那百无聊赖的生活中,还有什么比这种疯狂来得更有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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