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
一人一龟，站在寝室阳台呼吸着早晨新鲜的空气。
叶昭养的乌龟在他生日那天冬眠结束，他忙不迭地准备了一些蚯蚓和生菜，不敢怠慢，好让刚醒来的“叶王八”饱餐一顿。
这只中华草龟是叶秋送给叶昭的十八岁生日礼物，这草龟壳上纹路工整，只是每次探出头都会露出那凶神恶煞的眼睛，一脸王八样，送礼的人还特别赐名“叶王八”。
这哪是送“福如东海”啊，简直就是送命。
那是叶昭第一次养乌龟，他不仅从网上百度了如何养乌龟，还不知道从哪加了一个养乌龟的微信群“吾爱吾龟”，群成员平均年龄44岁，俨然一副老年生活的气派。
“叶王八”难伺候得很，首先是挑食，非蚯蚓和生菜不吃，叶昭怕他缺维生素A，还特地把维生素胶囊碾成末洒在饲养箱的水里；再是温度，刚开始的时候叶昭总是搞不清楚它的乌龟到底应该待在几度的环境里，在“叶王八”几次绝食和生死未卜后，叶昭终于将温度调到了27.3℃。
大概从第三年开始，叶昭终于能和“叶王八”和平相处，建立跨越种族的友谊了。但是这种友谊也会间歇性破裂，比如说前年叶昭在它冬眠醒来那一天刚好不在寝室，第二天叶王八趁叶昭给他准备蚯蚓的时候狠狠咬了一口他手指，鲜血直流的那种，以来表示他饿了一天的愤怒。
因为叶昭得到他那天是他生日，后来的每年生日，他也会笑着对乌龟说：“叶王八，生日快乐。”
但是今天，他在走神，双眼无神地盯着远方。
那一天，他被秦唤围住的时候，他感受到一种很古怪的气场。他本以为他一米八二在南方已经算是拔尖身高了，但是却觉得身前的这个男人对他具有压倒性优势。出于尴尬，他没有看他的眼睛，他瞟到窗外的樱花落了，随着风飘向远方。他明明知道那句氤氲着暧昧的话语只是秦唤为了报复自己，但是心还是漏跳了一拍，因为那温柔的声线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曾对叶昭说：“我会像春天对待樱桃树那样对待你。”那天那一阵花瓣落在两人身上，叶昭别过脸，不敢看他认真的眼睛。
叶昭的脑子里总是会闪过这个场景，所以他对樱花树很敏感，但是永远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叶昭的思绪被手机不断的震动声打断——【白沙街小分队】
大清早开始狂轰乱炸。
【番茄鸡蛋馅饺子·周】：昭哥，生日快乐！这礼拜到我这吃饺子免费!
【白沙街一姐】：昭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新的一年希望可以看到你的女朋友，男朋友也行啊！
【叶秋秋秋秋秋秋秋秋秋秋】：哥！二十九岁大寿，老男人生日快乐略略略，顺便祝我的叶王八生日快乐！
【此小明非彼小明】：哥，生快！商量个事儿，今天许愿的时候能不能帮我也许一个，我觉得你许愿比较灵。
【叶秋秋秋秋秋秋秋秋秋秋】：小明，你这是僭越！我哥只帮我许愿。（得意）
“……”
“生日快乐。”那个古怪的声音又在叶昭脑海中响起，这回叶昭听清楚了，是个很好听的女声，典雅清新。
叶昭不免又四处张望，发现只有叶王八在瞪着他。风起，他莫名感到一阵心烦，有一种被窥视的不适感，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毕竟这个世界上，善良的人不一定都有好结果。
这一天叶昭提前回家了。
踏进家门前，他接到母亲的电话：“喂，昭昭啊，妈妈祝你生日快乐，但是妈妈今天有事抽不开身，改天再来看你啊。”语气热情又亲切。
“好的，妈妈。”楼道的回音让这句话显得更绵长。
整个通话时长没有超过一分钟，又是熟悉的结尾。
在他的生命里和母亲说的最多的话便是“好的，妈妈”，从来没有过反抗，是毕兰心里最懂事乖巧的孩子。
叶昭一直都不懂“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种定律，母亲们只会关注调皮的孩子，而常常遗忘乖巧的那一个，因为‘他本来就应该很乖’，不是吗。
“昭昭啊，你做个饭给妹妹吃吧，我中午不回来了。”
“好的，妈妈。”
“昭昭啊，要好好学习，你可是妹妹的榜样。”
“好的，妈妈。”
以至于…
“昭昭啊，照顾好自己和妹妹，妈妈走了。”
“好的，妈妈。”
每一个懂事听话的孩子都会惯坏偷懒的父母，他们忘了，原来懂事的孩子也需要关注和疼爱。爸妈在他小时候协议离婚，从此他和妹妹就住在爷爷奶奶家。叶昭和父母的关系看来和谐，实则扭曲，这种客气和礼貌搭建出怪异的疏离感。
叶昭站在门口就听到了梅娟女士在打电话：“今年又不来？天底下真有你们这样父母，我们叶昭这么乖巧的孩子也真是造了什么孽，有个你这样的爹。什么没空，你哪年有空？我看你就是被那小狐狸精迷得，我跟你说，她永远也别想踏进我们叶家的门。”
“你少说两句，孩子们都快来了。”叶延卿在一旁拍着梅娟的背，小声说着。
“爷爷奶奶，我回来了。”
晚上，梅娟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是叶昭爱吃的。唐雨柔给叶昭买了一个小蛋糕，意思一下，他知道昭哥不喜欢吃甜腻的东西。赵明带了两瓶红酒来，周楠带了好几盒番茄鸡蛋馅的饺子。叶秋说她要晚点到，不用等她。
“昭哥，我就知道你好这一口。”周楠看着叶昭慢条斯理地吃番茄鸡蛋馅的饺子，颇为得意。
在南方，饺子最常见的还是猪肉白菜馅的、虾仁蘑菇馅的，三鲜馅的，而在“一周一顿饺子馆”里，有各种各样奇葩的馅，那菜单上的饺子，一天吃一种，好几个月都能不重样，用周楠的话来说，就是“只要是个能吃的东西，我都能给你包成饺子”、“一周一顿的意思呢，就是你一周来吃一顿，你这辈子也吃不完”。
一开始大家还不信，直到唐雨柔看到那“老干妈馅饺子”的时候，哑口无言，那菜单旁边还有一句配文“像妈妈一样抚慰你的味蕾”。周楠在制作菜单的时候还不忘资源合理利用，加了点“小明重度精分调味剂”。
而在这一大堆饺子中，昭哥的口味始终如一——番茄鸡蛋馅。他说，因为国人学会的第一个菜都是番茄炒蛋，低调平民又好吃。
“昭哥，我这两瓶酒你得省着点喝，卢米埃尔出品，波尔多空运，你望着它就应该望出人民币的味道。”小明在红酒瓶上摩挲着，脸上一副送姑娘出嫁的表情，不情愿地给了叶昭，还不忘拍拍叶昭的肩，“你可要好好对她啊。”如果赵明有一天死了，一定是死于戏多。
“昭哥昭哥，我记得你最爱吃红烧小黄鱼了，我觉得今天奶奶烧得特别好吃。”唐雨柔说着就给叶昭夹了一条，那黄鱼的汁渗到饭里，还真是原汁原味，比那鲍鱼龙虾有人情味多了。
六个人在饭桌上谈笑风生，就算是隔着代，叶延卿讲着□□年代的故事，大家也都能不尴不尬地听下去。只是到了饭局结束，大家也没见到叶秋的身影，不免有点扫兴。
夜里接近十一点，各位都起身离开：“周六见！”
“唉对了我下周六可能不来了。”唐雨柔差点忘了这茬。
“干嘛去呀，一姐。”赵明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约会！”
“哟哟哟嗷嗷嗷噢噢噢！”起哄声此起彼伏。
·
“砰”，等所有人都走完了，叶秋才摔门而入。她留着短发，穿着一身黑色皮衣，和白皙的皮肤形成对比，一副女侠风范，但这一身的煞气扑面而来。
“这是怎么了秋秋。”梅娟担忧地放下手里正在洗的碗出来。
“叶昭！跟我过来！”叶秋说着就大步流星地往阳台走去。
这个阳台是兄妹俩的空间，每次有争吵或是辩论，他们都会来这个小阳台。
叶昭刚刚把阳台门关上，叶秋就开始发泄：“叶清他这个狗·东西是不是人我今天看着他接完奶奶的电话，前一秒还跟个孙子一样，下一秒就和那狐狸精在车里打啵。”
“还是叫纪阿姨吧。”叶昭听不下这个称呼。
“什么阿姨，她年纪都快比我都小了好么！我平生最看不起这种非得傍大款的人。什么东西。我跟你讲，叶清这老贼陪着她去“春风十里”逛街，我靠那一逛就是好几个钟，那老家伙还真是有耐心，越逛越精神。”
“叶秋…”
“哥！今天是你生日，他有给你发个短信打个电话吗，这么多年他问过我们一句好么。他就为了一个个女人，对我们不管不顾。这么大年纪了没羞没躁的，我恶心他……”
叶秋说着说着眼眶渐红。
叶昭见叶秋越说越激动，把妹妹轻轻揽到怀里，顺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地轻抚着：“乖，下次别再跟踪他了。”
“哥，我没想…”她忍不住哭了。
只有叶昭最懂她，明明那么恨，却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他过得好吗，他在干什么，到底有什么事绊住了他回家的脚步。就算每次的结果都那么令人失望，还是会替他编好理由，劝自己事情没有那么遭。
这种扭曲的爱在叶秋心里根深蒂固。
叶昭刚满十岁时，父母就协议离婚了，那时候叶秋七岁，刚好是懂事的年纪。
那年他们整幢楼停电，房间里乌漆墨黑，他们俩站在阳台，个子都还不高，只能从石柱子的缝里看出去，她看到远处车来车往，喧嚣热闹，看到下面一个个黛瓦的平房，亮着灯，有一家三口还其乐融融地吃着晚饭。
她突然问叶昭：“哥，老师说的幸福家庭都是一家三口，是不是因为这样爸爸才离开了我们，留下妈妈和我们。”
叶昭点起了蜡烛：“不，老师讲错了，世界上的幸福家庭都是两个人，我和你就是。”
他们也是拥有光的孩子了。
“善意长存，温柔亘古。”叶昭今天许愿的时候把往年的“世界和平”换成了这个中二的愿望。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