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在镜子里的媳妇》叶寄舟

23、收留（回忆结束）

　　苏笙的回忆里，那是一个很难捱的冬天，大雪接连下了□□日，没有人去踩踏的地方，白雪堆积起来过了他的腰。

　　等到雪终于停了，毛茸茸的太阳从厚厚的雪层一样的云里蹦出来，温度就更加的低了。

　　流落街头的乞儿们没有足以御寒的衣物，大多都在这场雪中睡过去了，再也没醒来。余下的蹲在破破烂烂的废庙里，艰难地抵挡着无孔不入的寒冷。

　　那时，苏笙也是挤在破庙里避寒的人之一。把他从街上捡回来的老乞丐没扛过这场寒雪，被一场风寒带走了性命。然而这寒冷的天气，再加上苏笙七八岁瘦弱的身躯，根本无法将早已经断了气的老乞丐狼出去埋了。

　　甚至在那一波接着一波逐渐加剧的寒冷以及如影随形的饥饿感里，苏笙头晕眼花地靠在早就已经僵冷了的老乞丐身上，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大概也要跟着去了。

　　至于怎么去，也无所谓。若是那样能够不挨饿受冻，想来也是极好的。

　　苏笙看着微晴的天，默默地想到。

　　破庙外，不知道在那里停了几日的马车。马车上的装饰想来是极好的，漂亮的流苏缀在马车的边角上，车身上不知道是什么布料，水沾上去也不晕开，只默默地划了下去，乖巧的像一粒粒落在上面的珍珠。

　　马车里更是漂亮，贴着角落里有个不大不小的柜子。坐在马车上的是个漂亮的带着些悲悯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烧的正好的手暖，背上裹着丝绸一样的衣裳。

　　大约是马车上比较暖和，毛茸茸的狐裘被他搁在一旁。

　　另一个人虽然衣料不及他好，但也说不上坏：“城主大人，去吧。若是带走了他，他还能多活几年，若是不带走，他怕是现在就得死了。”

　　城主蹙了蹙眉，看着面前劝慰他的人道：“那又如何能知道，带他走比不带他走更好呢。”

　　“城主大人，你也瞧见了，若是不带一个回去，等时候到了便是全城的人。”

　　城主眉头皱得更凶了，想起不久之前才看见的东西，忍不住喃喃：“那到底算是我们自作孽，缘何要让别人替我们受罪？”

　　那人不知是没听见，或者是不想回答，只沉默不语地盯着他。

　　城主皱着眉沉默了半晌，终于抬着那双悲悯而伤痛的眼朝那人看去：“带他回去吧。”

　　那人早就等着这句话了，不等城主说完就已经掀开帘子下去接人。

　　城主把手里的暖手炉放在一旁小小的几上，靠着马车壁无力地揉着自己的头。

　　那人很快就带着烧的滚烫的苏笙回来了，一身脏兮兮的，泛着一股子不知道多久没洗的酸臭味。一进马车，就把马车灌满了，根本透不过气来。

　　看着这样的一个孩子，城主脸上的不忍好像更加的明显了。但到底还是藏了起来，温柔地问：“你有名字吗？”

　　烧得稀里糊涂的苏笙听着城主模模糊糊的问题，茫然的站了片刻，才怯懦懦地道：“没有。”刚说完的时候，肚子就咕噜一下响了。

　　本来也是，流落街头的乞丐们每天都在想着如何填饱肚子不至于饿死，哪会在意什么名字，无非是喂来喂去罢了。

　　“那……你边叫苏笙怎么样？”城主一边说着，一边从角落里的柜子取出一盘糕点来，递给苏笙。

　　苏笙眼睛一亮，抢一样的拿过来往嘴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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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这样，在我差点被冻死的时候，城主大人把我捡回来了，安置在这个房子里，还让我去读书识字。”苏笙回忆了一下那个难捱的冬日，唇畔带着一抹温润的笑意。等出了回忆，又想起什么一样，那抹笑容骤然淡了许多：“只可惜城主大人后来一场重病，久治不愈，离开了。”

　　“原来如此。”芷涵听完如此道。她和狐月生来便是青丘上的狐狸，青丘山上物产丰富，前辈们又很照顾刚出生嗷嗷待哺的小崽子们，等到长大术法精进，学会了辟谷不再需要进食。自然是体会不到吃不饱穿不暖的凄凉境地，所以听苏笙说那个冬日，她们也无法具体想象出那个时候苏笙的样子。

　　“我听树妖说，这涪陵城每隔几十年便会同外界断开联系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涪陵城中欢庆祭祀，直到涪陵城重新现世。你知道，涪陵城中的百姓信仰什么吗？”

　　“祭祀？”苏笙有些困惑的看了眼一脸认真的表情，“他们不是谁也不信吗？”

　　芷涵看着苏笙真真切切的困惑，意料之中觉得他果然什么都不知道。于是芷涵叹了口气，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虽然苏公子不曾知道什么祭祀，但是苏公子在涪陵城呆了这么久，好玩的地方肯定知道的不少。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一起去祭祀如何？”

　　苏笙看着芷涵像是盈着月光的笑容，忍不住痴了片刻。一旁一直在观察他的狐月见他久久不搭理芷涵，忍不住不悦地咳了一声，这才骤然回过神，低着头红着脸，扭捏得像个小媳妇一样：“好……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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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早已经破败的涪陵城中。

　　已是夜半，月上中天。长风被记忆紊乱的苏笙带到早就不知道破败多少年的房子里，厚厚的灰尘堆叠在一起，到处都泛着一股朽木的味道，没有一处可以让人从容地下脚，更别说是躺下来休息了。

　　长风从房间破败的房门绕出来，一眼就看见了一身白花花站在院子里的人影。那人影面前留着一截树根，因为早就断了还被腐朽，根本看不出那是一株什么树。

　　听见动静那人影动了动，转过身朝长风望过来。眼神里清醒的很，不像之前撞到长风时候的混沌。

　　清醒过来的苏笙看着已经破败了的城，像是感慨一般的叹息道：“转眼已经是这么多年了啊。”

　　长风看着苏笙，没有应答。一时她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好在苏笙也只是自己感叹一句，并没有想要谁符合一句。然后他看着长风的脸，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朝着长风走了几步，有些迟疑的道：“你……我是不是……见过你？”

　　长风笑着，点了点头：“约是百多年前，我还是尚未化形的灵镜时，凤吟曾带着我去青丘。那时候，我同你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时，你还不太清醒。”

　　“不是，”苏笙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更加疑惑，“不是那时候，在那之前，我就见过你。不过那时候，你不是这样的？”苏笙拧着眉，仔细盯着长风的脸，认真地回想这到底什么时候同长风见过。

　　长风一脸困顿，毕竟自她化形以来都是跟着凤吟到处跑。上青丘也不过百年前那一次而已，不存在苏笙所说的“在那之前”就见过。这样想着，长风脸上的困顿少了些：“许是你认错了人，将我误认成了谁。”

　　苏笙摇摇头，嘴上还在呢喃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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