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在镜子里的媳妇》叶寄舟

1、化形

　　窗被人稍稍支楞起一道缝，让摆在窗边不远处桌子上的镜子能够照到窗外的景色，又不至于长久时间的暴露在骄阳之下。

　　殿中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个人影都瞧不见。平日里还能看见人来往活动的样子，现在不仅看不到，就连他们的动静都听不见了。

　　被摆在桌子上的镜子看着这几日里已经看腻了的单一景色，肚子里憋着一股气又睡了过去。

　　镜子就是凤族少主随身带着的那面灵镜，早早生了灵智，所以有了个名字叫长风。只是轻易生了灵智，却不知原因的如何都化不了形。

　　长风明明记得之前她还是被凤吟带着去了瑶池宴，正跟凤吟谈论着不远处那个比较出名的美男。凤吟却突然打翻了案几上盛着酒的杯器，然后就放在一边的长风被那杯酒浇了个透彻。

　　素来没尝过酒的长风被那酒弄得晕晕乎乎的，当场断了片。

　　等醒过来风铃不见了，殿空了，自己也被放在一个位置看着一模一样的景色过了好几天。

　　最开始的时候，长风没见着凤吟，还以为他去洗漱什么的不方便带着自己。等过了好几天也没见着人影，就连之前总在殿中晃悠的小侍女都不见了踪影，殿中空空荡荡听不见丝毫动静。

　　就连原本殿中还依稀残存的几分凤吟的气息也在时间的渐渐流逝中消失殆尽，一直没法动弹的镜长风金碧辉煌的房顶，这才后知后觉地回味出不对来。

　　然而就算心里焦急慌张，镜长风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如今就是化不了形，别说出去找人了，就是稍稍动弹一下都无法做到。

　　正兀自慌张的时候，安静了好几日的宫殿终于响起了除了镜长风自己弄出来以外的动静。像是被谁推开了久闭的门，然后踩着不急不慢的脚步朝着镜长风的方位走过来。

　　镜长风愣了一下，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凤吟回来了。然后她使劲地挣了挣，想凭借这力道将自己动一动，好将自己支楞起来早点看清那几乎响在耳畔的动静是谁搞出来的。

　　然而她脸憋得通红了，也没能让自己动弹几分。
　　只能等那人走到跟前来。

　　又等了片刻，终于看见那只手指修长的手掌从她面前探过去，精准地握住了长风凤凰浮雕一样的镜身。

　　经过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镜长风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张口就问：“这些天你都去了哪，怎么都不见你人？”

　　等说完这句话之后，长风才看见一张圆乎乎的娃娃脸微微张着眼睛，带着一点惊讶看着她。等看见长风瞬间收了声，那人终于忍不住微微笑了笑，道：“原来你醒了啊。”

　　镜长风记得这人，他是姻缘殿里掌管姻缘的月老月半。他身上穿的那件衣服是管着姻缘的红线，原是怕姻缘时候到了没带红线所以叫纺织的仙女帮忙织成衣裳。

　　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一身红得喜庆的月老，也因此成了姻缘殿的一个特色。

　　镜长风之所以知道他是姻缘殿中那位深居简出的月老，也是因为凤吟闲得没事的时候总会去找他，找他的时候又常常不干好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给人添了不少麻烦。

　　她因为经常被凤吟随身带着的缘故，凤吟的很多事情她都知道

　　“你知道凤吟去哪了吗？”见他出现在这里，镜长风终于明白凤吟大概短时间是不会回来了。听见她问，月半也露出了一种类似于果然如此之类的笑容，却又不说明。只是有些故弄玄乎的道：“去他该去之地。”

　　见镜长风拧着眉一脸不爽，像是好心提点一样：“好吧，在人间。”

　　见她好好的，月半也就假装自己真的帮忙看管了一下。毕竟姻缘殿中事物繁多，片刻也离不得人。而且这天上也没什么危险的事情，过来瞧瞧这人没什么也就差不多了。

　　“既然你醒了，那我便先回去了。凤吟应该要不了多少时日便能回来，不必太过担心了。”

　　边说着，月半一边从身上的红袍上撕下几根红线来，动作灵活地从宽大的袖袋里掏出几对男男女女的泥偶，刷刷刷将红线缠上去。在做这些的时候，月半还很自然的转过身离开。

　　长风看不见月半越走越远的背影，只能凭借些微的动静判断出他做了些什么。

　　等听见月半轻轻把殿门扣上的声音响起之后，宫殿里终于又回到了最初那安静的不像话的时候。一向热闹惯了的镜长风终于突兀的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长风侧了侧头，看了眼窗外的景色，升起了想要出去的冲动。然而自己没法动弹，丝毫动弹不了。

　　长风闭上了眼睛，用力地想着化成人形的事。明明是铜铁一样的身体却散发出了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长风咬了咬牙，将这些痛苦忍了下来。

　　然后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长风只感觉又一阵天翻地覆，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她微微笑了笑，睁开眼睛时终于如愿地发现自己已经成功地化作了人形。

　　实际上长风跟着凤吟已经快一千多年了，早就该化形了。可是不知道到底是哪里除了差错，不管凤吟给她准备了多少天灵地宝，也没能成功的化形。

　　没想到，今日阴差阳错的，便完成了这些年来的愿望。

　　长风把突然受力翻倒在自己身上的桌子推开，然后扶着墙站起来，左右走了走，暂且当做是熟悉身体的动作。等到感觉自己稍稍能够掌控的时候，镜长风便松开了手，尝试着自己走了两圈。

　　等到彻底适应了这个身体以后，长风终于停下来琢磨着去翻了翻凤吟的衣柜。毕竟长风只会化形，不会给自己变衣服穿。

　　长风还没化形的时候，凤吟就不停教过她要穿衣服。

　　凤吟的衣柜里边大多都是红色的，只有稀拉一件是其他颜色的。

　　镜长风对着衣柜挑了半天，才从里边挑出一件凤吟早就已经穿不下的衣服。然而即便是这样，镜长风穿上也觉得是大了一些。

　　正是人间七月的竹林，清风掠过竹叶哗啦啦地响着。林中的人手里随意拿着一支折来的竹枝当作剑舞着，看似柔弱的竹枝居然也带起了一阵剑风。那风顺着人舞出来的力道，轻巧地往上微微浮动，将轻飘飘落下来的来不及避开的竹叶刷的一下分成了两半，各自分离。

　　前来传话的弟子见此情景停在了竹林的入口，看着被竹影遮掩得有些隐约的身影，踌躇了一下终于没勇气再进去。也没有吱声，去打断林中那人练剑。只等那人慢慢停了下来，做了收势的动作时候才远远的喊了一声：“大师兄。”

　　那人听了声音，微微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慢慢将剑气收回的手上空无一物，正是这山上至今都没找到合适的兵器的大师兄，孟子衿。

　　然而就算是手无寸铁，还能练出这一身剑意，是这千百年来少见的天赋异禀。

　　孟子衿慢慢地朝他走过来，身影在层层竹影中渐渐地清晰起来。

　　来人有些钦佩地看着孟子衿，然后接着道：“听说泗淮城中出了些怪异的事，派过去的师兄们如何都找不出原因。掌门传话，说希望大师兄从剑池回来后，能够去泗淮城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能解决那就更好了。”

　　“好。”孟子衿听他说完，淡淡应了一声。从怀里边掏出一根丝绢，慢慢地擦了擦基本上没有汗水的脸。

　　传话的弟子见话传到了，便规规矩矩地对着孟子衿行了一礼，又充满艳羡地看了一眼林子里近距离观赏的小人，继续带着艳羡的情绪退了下去。

　　“你都记住了吧？”等那人走了以后，孟子衿又慢慢地走了回去，对着不远处江元问道。

　　江元年纪尚小，是江舟子刚从山下带回来的小徒弟，长得粉妆玉砌分外的讨人喜欢。

　　江元听见孟子衿问时，煞有介事地拧了拧眉，然后终于在孟子衿从至始至终都没有多少温度的眼神中实话实说：“没……没记住。”

　　孟子衿闻言忍不住叹了口气，但也没有因此生怒，只道：“你便先将你记住的招式比划给我看看，比划完了我再教你。”

　　“谢谢师兄！”江元闻言立马抱着自己的小木剑站了起来，走到空地舞得那叫一个虎虎生威。

　　然而多数，都是错的。

　　孟子衿看着江元错得明显的动作，默默叹了口气。等他比划完了才上前给他纠正。没纠正多久，就听见当当当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穿出来，响得漫山遍野都是。

　　听见这声音，孟子衿帮江元纠正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很快又动了起来。

　　江元歪了歪头看着孟子衿没什么变化的脸，道：“大师兄，剑池开了，你先去剑池吧。前边几式我都记着了，我多练练就好了。”

　　“没事，不急。”

　　“大师兄你先去吧，希望大师兄这次去能够顺利选中武器。”江元抱着孟子衿往竹林出口的地方走了几步，并且还稍稍施力将人往前推了推。

　　孟子衿看了眼江元的表情，终于是微微点了点头，将这声祝福收了下来，这才理了理衣襟衣袖将那随手折来的竹枝充作剑，御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