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春风来》宠袂

3、一夜春风来

　　冯世添座位在倒数第二排，陆星芒的正前方。所以他走回位置的时候，正是迎面向着陆星芒。

　　只见陆星芒仰面向天，脸上还扣着本书，且是一本跟他借的漫画书。
　　这样的睡觉姿势十分奇特嚣张，本就很新奇，又被他们班主任老孙命名为“我已升天”，于是在校内一炮而红。
　　更何况陆星芒其人本就是巡礼一中里的一位大名人。

　　还睡呢，心可真大……
　　冯世添在自己桌边站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凑到陆星芒身边，心里一股邪念生出，促得他在陆星芒耳边轻轻留下一句：“陆爷，您有新同桌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蛮特别的，希望您喜欢。”语气贱兮兮，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冯世添说第一句的时候，陆星芒还没清醒。
　　但第二句时，正好使他突破昏睡与清醒的临界线。

　　陆星芒生平最烦睡觉被打扰，一把将脸上的漫画书扔出去，动作之快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好巧不巧，一本不轻的漫画书就那么精准地砸到了冯世添脸上。

　　“……你说什么？”书下，一双泛红的眼露出来，陆星芒语气困倦又慵懒，却没多少善意，甚至让人觉得心里发毛。

　　冯世添默默抠下脸上的漫画书。
　　幸亏他脸皮厚，遭这么一下竟然没什么事，也就鼻梁骨有点疼。摸了摸，竟然还流了些鼻血出来。

　　“我去，我毕业后得去做个隆鼻。”前桌还没来，冯世添就从那人桌面上抽了张纸，堵着鼻子，叽叽歪歪地道。

　　冯世添刚要坐下，就听陆星芒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刚才说什么？”顺便狠狠地踹了他凳子一脚，陆星芒揉揉眼睛。

　　“呃，我说，重大消息。”冯世添都把这事给忘了，听后再次转过身来，嘴里叼了一袋奶。

　　陆星芒被吵醒，眼眶微红，早就脱了校服外套，身穿一件宽大的休闲黑T，因为瘫坐的姿势而布满褶皱，但也满带感，漆黑幽深的眸子里是沉沉的懒倦。
　　而这样的懒倦中满含冷冽，冯世添奶袋惊掉，但迅速地稳稳接住，有点迟疑地解释：“陆爷，您要有新同桌了。”
　　再不敢有之前半分幸灾乐祸的语气。

　　陆星芒抬抬眼皮。

　　其实他不讨厌有同桌。
　　但他的每一任同桌都是极品，让他简直不能再烦。

　　此时教室里才来了十几人，十几双眼睛就一起直勾勾地看着前门。

　　教室前门，陈若彤已经走进来，但她进来后的姿势很奇怪，侧过身子，好像在护着身后慢吞吞的另一个人。

　　众目睽睽之下，教室门口先伸进一只白皙细嫩的手臂。
　　还有……
　　一支拐杖？

　　“……”
　　好像有什么东西迅速在空气里炸裂，噼里啪啦，每个人都不自觉瞪大眼，心里一片乱七八糟。

　　在陈若彤帮助下，予鲤走进教室，被十几双眼睛注视着却浑然不觉，走得依旧那么从容自若，自带一阵清风般，如窗外的梨花兀自摇曳，静静生辉。
　　最后，她在陆星芒的身边落座。

　　全班更是倒吸一口冷气。

　　陆星芒看着眼前这个眼熟的、洋娃娃似的小盲女……
　　才反应过来什么。

　　——他被编排了！

　　予鲤在座位上坐好，陈若彤帮她把小拐杖支在一边，又很细心地替她收拾书包。

　　讲实话，陈若彤对予鲤不太了解，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只知道她是位盲人转校生。
　　刚才在办公室里，不仅年级主任和班主任，连校长都亲自出动给这位新学生交代入学事宜，连连关心，并叮嘱她这位班长一定要好好照顾予鲤。

　　于是陈若彤知道了，这位新同学叫“予鲤”。
　　不仅名字特别，体质特殊，予鲤的模样也极其出挑。

　　予鲤本来就生得美，皮肤白皙，吹弹可破。浅茶色眸子晶莹剔透，光泽流转，像洋娃娃一样，因为没有聚焦，又显得有些茫然无辜，惊艳又惹人怜爱。
　　长而卷翘的睫毛眨一下，如同蝴蝶振翅，简直迷死人。
　　陈若彤每次看久了都有些呆。

　　姜汀特意给予鲤买了许多好看的衣服鞋子，即使外面套着校服，小女孩整个人看起来也很美丽出众。

　　陈若彤特别主动。
　　就算不是老师特别叮嘱，她也很喜欢予鲤。

　　其他同学则不太一样，因为新同学到来，教室里满是低低的讨论声。

　　予鲤刚刚进来的时候，众人看着小姑娘有些呆滞的面庞，以及手里夸张至极的小拐杖，甚至忍不住笑喷出来。
　　——妈的，没开玩笑吧。

　　巡礼一中是名校，就算是校内差生，在其他高中里也是能排在前面的。
　　当然，陆星芒这位背景不凡、却被硬生生给塞进来的混世大魔王除外。

　　冯世添和许衡倒还好，两人虽然和陆星芒一样家境优越，无所事事，但学习还可以，至少是巡礼一中里正正当当的倒数，而非陆星芒那样被硬生生塞进来的吊车尾。

　　所以……
　　这位盲人新同学到底是什么鬼？

　　巡礼一中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紧接着，大家又看这位新同学在班长陈若彤的引领下，慢吞吞、却很有目的性地走到后排，在陆星芒身边坐下，面容更加呆滞。

　　“……”

　　“我知道了，这一定是陆星芒家一手安排的，他家不是可厉害了么。”前排的几名小碎嘴回过神，又凑到一起开始讨论，发挥起之前聊八卦时的惊人想象力。

　　“嗯，就是那种二世祖的克星什么的。”
　　“所以又是来巡礼混的？”
　　“别吧，我们班都已经有个陆星芒在拖后腿了。”

　　“看她穿的不错啊。”
　　“那双鞋我见过，那牌子上个月的专柜新品，都过千了，我死缠烂打到现在，可我妈就是不给我买。”

　　“我去，那我们会不会猜错剧本了？”

　　“嗯，怎么说？”几人立即被勾起兴趣。

　　脑洞大开的女生也有点兴奋，和众人分享自己的想法：“就是，这个女生其实并不是什么魔王克星，而是另一有钱人家的盲眼大小姐，也被硬塞进巡礼一中。结果两人在咱班不期而遇，恰好赵显辉被打退学，盲眼大小姐就接替了这个宝座，和陆大少爷坐了同桌……”

　　“哈哈哈哈……”清脆的笑声在教室里回响，愈加放纵。

　　其他人只能听见笑声，并没留意几人说话的内容，只是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连连侧目。

　　“所以这其实是一出强强对决的好戏？”
　　“哎呀，也只是我的猜测嘛！”
　　“你太有才了。”

　　……

　　另一边儿，陆星芒几乎屏蔽了外界所有，心乱如麻，兀自低头玩着手机。

　　微信上，陆星芒点开“母亲大人”的对话框。
　　[母亲大人牛逼。]
　　[陆家夫人天下第一。]
　　并刷起屏来。

　　当是时，姜汀正和某小姐妹在商场里逛街，包包里的手机忽然狂震不止。
　　姜汀一翻白眼，忽然想起今天是予鲤第一天上学的日子，大概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打开手机，果然如此。

　　[行了陆星芒，你闭嘴。]
　　[给我安生点。]

　　陆星芒不依不饶。

　　姜汀：[【自动回复】您好，我现在逛街不在，一会再和您联系。]

　　陆星芒：？
　　微信还有这功能？

　　转眼间，陈若彤已经帮予鲤收拾好东西。

　　眼看早自习快开始，陈若彤回到自己位置上，准备一会儿组织早自习纪律。
　　来得稍晚的同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没注意到班里多了个人，听到“小碎嘴”们兴奋传播，才纷纷惊讶地往后瞧。
　　眼见大魔王有了新同桌，还是个盲眼小姑娘？
　　于是纷纷瞠目结舌，感叹这个世界实在是太疯狂了。

　　周一第一节课恰好是班主任老孙的物理。
　　上课前，他向大家介绍了一下予鲤，但因为予鲤不方便上前，也只是一下带过。

　　何况予鲤根本不是正了八经的转学生，说是学生都够呛。
　　说是陆家大少爷的小陪读还差不多，老孙默默腹诽。

　　予鲤自己也知道，她不是真的来学习的。
　　但姜汀阿姨为她像模像样地准备了几本盲文课本，她听着老师讲课，感受着教室里自己从未感受过的氛围，竟还觉得挺有意思。

　　姜汀还特别叮嘱，如果有什么不懂，她可以请教陆星芒，不用怕。
　　不、用、怕。
　　满满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予鲤对陆星芒一无所知。

　　但坐在他旁边，闻着那股熟悉的淡淡烟草味道，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陆星芒身上烟草的味道，和小区里叔叔，或是老爷爷身上那种浑浊又有些难闻的烟味不一样。他身上的味道很纯粹，带着点高级感，带着点诱惑迷人，看不见的她对气味一向敏感。
　　这是她从来没有闻过的味道。
　　也仿佛一个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所以她记得十分清楚。

　　17岁生日那天，她去商业街买了块小蛋糕，走出面包店、想过公路时，跟在了两名小孩身后。
　　可不知道为什么，走得慢了，堵得车子按着喇叭催她。

　　然后她就闻到了这样特别的味道。

　　那是她第一次在黑暗中感知到陆星芒这个存在。

　　明明觉得他很好。
　　可不知道为什么，姜汀露出的端倪，以及周围所有气氛，都在告诉予鲤一件事——
　　这个少年有点儿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