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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逃无可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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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换了一个新地方,白宴宴无限感慨。在自己离家出走的二十多天里,睡过各式各样的地方,有时候错过了宿头,在破庙里铺草睡觉的时候也是有的。
那跟现在的处境真是不可同日而语,现在自己睡在有着精美雕花的拔步床上,被褥全都是香喷喷的……
白宴宴很困,特别困,但她却睡不着。她想了很多,想人生的际遇,自己不知道如何去京城的时候,遇到了吕大叔,后来遇到了玉娘,还和她结拜金兰,成了姐妹……还因为自己的两首曲子,或许拯救了一个戏班儿。
如果自己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天人山庄里,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有这些经历。
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大哥。白宴宴实在是很好奇,自己的大哥为什么会取一个王爷的女儿?一个身在江湖的白家,怎么会和庙堂的顶尖儿人物有牵连?而且那个王爷又怎么会舍得把女儿下嫁?
不明白……
白宴宴翻了好几次身,声音都把丫鬟惊动了,采苓拿着烛台在帐子外问道:“娘子,可是生地方睡不着?”
采苓是大嫂的丫鬟,临时派来伺候白宴宴的。
白宴宴坐起来说道:“是有一些,采苓,你陪我说说话可好?”
“是。”
采苓掀开帐子进来,把烛台放在一个小几上,然后站在地平。
白宴宴拍拍床沿儿,“采苓你坐下,这里就我们俩,不用守规矩的。”
采苓施了一礼道:“是!”
刚要坐,看了白宴宴一眼,去拿了件衣服来给白宴宴披上,又拿了软枕让她靠着、把被子给她盖好,然后才坐下。
“采苓,你多大了?在这里几年了?”
“奴婢十八了,在这里六年了。”
“那你岂不是十二岁就来了?”
“是啊!只因奴婢家穷,所以就来了这里,幸好主子都是心善的。”
“那你是几年的契约?”
“十年。”
“那你还有四年就能出去嫁人了。”
“嗯,是!”
白宴宴叹口气,靠在枕头上看着头顶的床幔,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宿命。如果自己不是来到了这里,估计活的还不如采苓。
采苓是个伶俐的,她看白宴宴这样,便问道:“娘子是困了还是有心事?如果困了,奴婢伺候你躺下……”那份儿细心周到,真的不像是才十八岁。
也是,自己孤独一人时,每长一岁,经历过的事情和心情,都抵得上别人三岁了……更何况采苓十二岁就为奴为婢。
“采苓,你知道这京城的成家吗?”
“成家?”
采苓皱眉想着,“知道一点,但也不多。我们做下人的,也只能在主人出去的时候才能跟着出去看看,平常是没有机会出去的。”
白宴宴听她说知道一点点,顿时来了精神,“那你能跟我说说这个成家吗?”
“娘子,夜深了,该睡觉了,还是明天说吧。”
“别啊,反正我也睡不着,你就跟我说说吧。好采苓……”
采苓无奈,她也是第一次碰上白宴宴这样的主子,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都说。
“哎,这样,你也坐上来,这春日晚上还有些凉,你别凉着了。”白宴宴立刻往里边挪了挪,给她让出地方。
“这可不行。”
“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俩,没事的。我以前有个丫鬟叫星阑的,她跟你一样的好。以前我睡不着的时候,我们也是这样谈心的。”
采苓只好道了谢,坐在床沿儿上,说道:“娘子要打听成家,我也就是知道一些流传甚广、不知道真假的传闻,要问别的,奴婢也是不清楚的。”
“那你就跟我讲讲你知道的。”
“成家的老爷年轻时就是个武将,后来立功极多,被先帝封为辅国大将军,那可是正二品呢!”
“那你知道成家大公子的事吗?”
采苓摇摇头,“不太清楚,不过,这民间却有一桩关于成家大公子因为打赌考上状元的事情,但也不知道真假。”
“打赌考状元?如何打赌?你快讲讲。”
“听说,早年成家老爷因为是武将出身,肚子里没有什么笔墨,经常受到朝臣的嘲笑,但又害怕他的官威,不敢明着说。成家老爷很生气的同时,开始变得惜才,只要有读书人去到他府上,必定是大排筵宴的招待,以证明他的宽容和大度。后来,有一个满腹经纶但很穷的读书人到了他的府上,成老爷跟他谈论了一番天下事之后,两人竟成了忘年之交,成老爷便让他住到了府上温书,一直到皇考开始。
据说成家大公子那时候才十二三岁,看到自己父亲如此厚待一个白衣,便觉不满,他认为这人就是来骗吃骗喝的,每次见面都对他冷嘲热讽的。
后来皇考开始,那个白衣竟然高中状元,他到成府去道谢,感谢成老爷对他的知遇之恩。这时成大公子又说他这是惺惺作态,做给天下人看的,还说那人沽名钓誉,还说不就是中了个状元嘛……”
说到这里,采苓笑了,“娘子,你猜后面发生了什么?”
白宴宴想了一下说道:“是不是两人打赌了?”
“是啊。那人对成大公子说,你说考状元容易,那就打赌,如果成公子在二十岁之前考上状元,他就任他处置……”
接下来的发展白宴宴能猜到了:“打赌的结果,是不是成公子赢了?”
“娘子真聪明!成公子打了这个赌以后,就开始发奋,最后果然考了状元。而且,他中状元的时候才十九岁,还不到二十岁呢!不过……就是有一件事很奇怪。”
“奇怪什么?”
“按说,成公子今年也都二十七岁了,可一直都没娶妻,听说就连一房妾也没有纳……”
“这是为什么?”
“奴婢也不清楚,不过,成公子倒是来过几次府上,奴婢见过几次,真真儿的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不过说也怪,他不成亲,官府也不管……。”
白宴宴有些奇怪,“官府为什么要管这个事情?”
“娘子不知道,按本朝的律法,如果到了二十五岁还不娶亲的,官府可是会给你官配的,那时哪里还容得你挑选什么良人,只是男女配对过日子罢了……但成公子却是奇怪。”
“的确是很奇怪……”
白宴宴打了个哈欠,困的眼泪都下来了,采苓看她这回是真乏了,就不说了,从床上下来伺候白宴宴重新躺好,然后把烛火拿了出去。
晚上半夜不睡觉讲故事的后果,就是早上别人都起来了,白宴宴仍旧在睡觉。白振都过来看了好几次,摸摸头、摸摸手的,生怕这个宝贝妹妹是因为发烧了而起不来,自己再不知道。
白宴宴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快要中午,采伶在窗下绣花,听到床里有了动静,这才掀开幔子进去伺候。
“娘子,你可是真能睡啊!”
白宴宴伸了个懒腰,“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都快午时了。”
白宴宴大惊:“怎么就这时候了?”
采苓给她拿了衣服,伺候她穿上,“这是郡主给你新置办的衣服,刚送来呢,娘子看看颜色可满意?”
“什么都行,我对穿的不挑。采苓……我嫂嫂……”
采苓抿嘴儿笑了一下:“娘子不用担心,没有人怪罪你。老爷和郡主看你一直睡不醒,还以为你得了风寒发烧了,过来看了好几次,就差把大夫叫来了。”
白宴宴觉得丢脸极了,真的是……这次可算是出名了。
衣服穿好,小丫头已经把洗脸漱口的准备好了,白宴宴没用人帮忙,自己完成了洗脸刷牙的事情。然后采苓给她梳了头、涂脂抹粉,还在额间给她贴了一个花钿……
“采苓,是不是太浓了?我怎么觉得都不认识自己了呢?”
“娘子好看,怎么都好看。走吧,咱们还得去见郡主呢,马上要吃中饭了。”
“好吧!”
白宴宴去到前厅的时候,只有郡主一个人,给乌月见了礼,然后慢慢坐下。
“嫂嫂,大哥呢?”
“刚才三皇子府里来人了,让他过去一趟,说有事。咱们不管他,咱们吃咱们的。”
“是!”
“睡了这么久,可睡醒了?”
白宴宴脸红了一下,嫂嫂出身高贵,她是知道大家里的规矩的,自己这样,在别人看来确实不像样。
“是宴宴不懂规矩了……”
“这说哪里话了?昨晚回来的本来就晚,又是新床铺,有些认生也是应该的。”
“是!”
下人陆续上了菜。两个人吃饭,倒有四个人伺候。白宴宴跟昨晚吃饭的心情变得不同了,面对一桌子精致的饭菜,她谨守食不言语、细嚼慢咽的规矩。
但,真的是如同嚼蜡……
这才是第二顿饭,白宴宴觉得自己实在是装的很辛苦,她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她以前就是一颗杂草,不怕风吹日晒、雨雪风霜的,现在忽然到了一个温室,虽然四季恒温,但却没有了以前自由的土壤。
如果把自己比做一棵树,在大自然里,只要有土有水有空气,树根可以自由的生长,只要你想。
但现在,土装在了花盆里,你怎么努力也不可能穿破花盆儿的壁垒,只能一直顺着花盆的形状缠绕、缠绕、再缠绕……
她忽然无比怀念在霞栖楼的那两天日子……
果然人都是贱的吗?流浪的时候想稳定,现在终于吃穿不愁了,又觉得以前的日子不错……
她想逃,想逃到一个没有规矩和束缚的地方……但这个地方在哪里?在那个高度文明、信息发达的时代,还不是处处有规矩和束缚?
所以,生而为人,逃无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