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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同心之愿 ...

  •   一
      这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发生在琅琊冰原上最真实的故事,有关一任琅琊领主的故事。那一日天降红雪,领主易人。
      琅琊领主的责任就是爱护琅琊冰原。那一任领主拔刀向生父,抢了领主之位,旋即让给了另一人。他在任只片刻工夫,这片刻工夫里一切作为无不悖神逆祖。他在北门禁地自断右臂,抛妻离子,将自己放逐出故乡,去往战乱动荡的中原,终生流亡。这就是他爱护琅琊冰原的方式。
      这样一任特别的琅琊领主,如果这样特别的故事传遍琅琊,在琅琊的星空里,他自然会得到一个特别闪亮的称呼,犹如自衅主、承心主、夺灵主。但这个故事太过惊人,琅琊冰原上无人知晓,除了被尊奉为北辰的新一任琅琊领主。但这一任特别领主的光辉并没有被埋没——北辰主,这个星空里最明亮尊崇的称呼,琅琊冰原说,正是他——那飞扬不羁的高傲天狼,潇洒地走到了北辰的位置,便坚毅地固守北门神殿,大放光明,照耀琅琊。
      那一任领主说他永远不会回来,永远不会再和琅琊族人说话;而北辰主为重誓所束,也不能将这个故事告诉任何人。人生在世,不需言;星辰在上,不可言。北辰,不言,或许是因为毫无特别,或许是因为一言难尽。
      事情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十八年了,一切,北辰主已通透明了。护佑琅琊的神明開了一個玩笑,或者说神明给谁出了一道难题,好奇地看他究竟会如何应答。没有哪个父亲,不管怎么偏心,能够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那嚣狂孤傲的天狼,他就敢悖神逆祖,蒙骗整个琅琊;他就得意洋洋地等着看北门神殿是否坍塌,看哪个神明跳下来和他算账。而他啊,当初的衅子,今日的北辰,就该在北门神殿里忍死赎罪;他终究还只是血肉之躯的凡人,长不到天那么高,抱不住整个琅琊冰原,所以他先牢牢地抱着儿子,一直抱在怀里,倾心尽命,先为他一人。
      神明的考验,如此答案,我们都算过关了罢?北辰主想,我做领主最好,谁也不许怀疑,否则就是怀疑你断臂流血的牺牲。不论神明如何,我先不同意……我也是琅琊领主啊,事关琅琊,我也能做主。
      北辰主做主,在最后的生命,将这个故事告诉给世上最后一个能知道的人——他的儿子。“我是你是的那个人的儿子。”儿子这样说,这究竟是无意间转了个圆寰回到起点?还是笔直一箭正中天机?
      真实总是如火般灼人,如刀般锋利,他知道这会如何地伤害儿子,但他不能不说——说实话,这是在北门神殿里,对骗人的琅琊领主最后的惩罚。于是他在弥留之际对儿子道:“虽然那是个重誓,不许我泄露,不过我告诉你,神明不会计较。你应该知道,让你知道才是不违天理……狐死尚且首丘,他当然会回来。是啊,他会回来的,他会在我死后回来的。再要见他,须是我死……我今夜便死,而他能活到九十岁,你一定会见到他……他再进北门神殿、再和琅琊族人说话之日,就是他该进冰河的时候了……他知道那是什么时候,他的生死,只有他自己能决定。他还决定了我……十五岁,我和他一起去狩猎,从那时起,他就是我的命,我的运……松儿啊,你已经长大,不再需要我了,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死……我死了他才能回来……你要把我放在他离开的地方,我要在那里等他回来,我要和他一起走进冰河……我是一个没有心愿、没有灯的人,所以你要答应我,你一定要答应我,你要把你的灯,留给……我对你不好,对不住,真对不住……我知道不管我怎样倾心尽命地做,我对你都不够好,因为我做不了你的亲父……所以你一定要生很多很多的好孩子,做一个真正的父亲。你要好好地养育他们,教导他们……你一定要做琅琊冰原,不,你要做全天下最好的父亲,让我在北方看着你,让我高兴……”
      新一任的琅琊领主未倾松对北辰主临终的嘱托一一答应。他将北辰主的遗体安置在北门禁地,让他在神明掌心里安眠,等待天狼回归;他和妻子接连生养了五个如诗如画般美丽的孩子,他视他们如自己的心、自己的血、自己的肝胆和自己的肠。他作了琅琊冰原、乃至全天下最好的父亲,明知最小的孩子是南方血海里奔来的红色的最凶邪的兽,他仍张开双臂、敞开琅琊的心胸,欣喜慈爱地欢迎它。明知这兽也许会为他带来厄运,他仍生养他,抚育他,珍怜他,乃至优待他甚过其他的孩。那红色的兽,竟是他最偏疼的小娇儿。那盏不言母亲含泪雕琢出的会哭泣的灯,他一直放在北辰主的宁静阖起的眼前,不去触动,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已走出琅琊冰原十年、荡平天下战乱、再回北门神殿,直到大洛帝国灏广五年的四月十五月圆之夜,他在北门禁地里忧伤地凝视北辰主的睡容,此时他已心失、血尽、肝撕碎、胆碾破、寸断肠,一切诗歌画卷已烟消云散,小娇儿躲在万里之外,不肯与他相见。如今他活在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什么心愿?可如今他还有什么可以用来和神明交换的珍宝呢?
      夜空里出现流星,是因为地上有人死去。心胸中突来的疼痛剧烈,他怕自己的星星忽然就从天上滑落,那么,他还能为小娇儿做什么?“爹……”他对着面前沉睡的北辰,还有星空里不知隐匿在何处的天狼,低声说,“爹,对不住……爹,实在对不住。我本来答应过你,这盏灯我不点,留给你,可是……那个孩子还不回来,我怕来不及。爹,妹妹走了,琼贞、鹤抒、雪明、月隐、英白,都走了,他们都走了,爹,你说我怎么办?除了这盏灯我什么都没了……爹,除了你,没有人能帮我了……对不住,爹,这盏灯我要带出去了,今天晚上我要把它点燃。你就当我以前答应你的时候,是在骗你了……”
      琅琊领主骗人了,欺骗他故去的、抚养了他十八年的父亲,虽然不是故意,可谁叫当初北辰主临终切切叮嘱、未倾松又坠泪应允时,北门神明没有从天上跳下来大喊“琅琊领主骗人了”呢?于是未倾松违背了当初对北辰主的承诺,将那盏会哭泣的灯带出神明掌心,准备亲手点燃,在神明足前许下自己以性命为牺牲的燃灯之愿。

      二
      大洛帝国灏广五年四月十五,开冰河祭结束后很久的后半夜,琅琊领主未倾松从北门禁地取出五十年前不言的母亲为自己准备的会哭泣的灯。他疾趋在空旷的北门神殿里,听自己的足音在温泉的水涌声中消散,一路飞快地来到正北门下,死门,神明手臂的焦黑枯骨正指着南方,小娇儿所在的方向。他从最近一盏灯中倒出一些松脂灯油,将灯芯浸在油中,然后将燃烧的灯引凑了上去。就在那一小朵热烈的红花即将嫁接在冰灯上盛放时,他的手顿住了。
      他的胸中翻滚着滚烫的熔岩,但还没凝成完整有形的愿望呢!
      小小灯盏的足下数滴水渍,没时间多考虑了。他深吸一口气,想:不多求什么,只求……
      他把手轻轻抬了一下,小心地将火焰朝灯芯上凑去,这时候他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缓慢而沉稳的脚步声——他的手再次顿在半空,像是凝固了。
      分明是陌生的足音,却在心底引起了一丝细微共鸣的回响……听过!确实听过!就在北门神殿里听过!北门神殿里曾出现过这个足音!
      那细如蛛丝般的回响化作了轰隆隆的雷音在天顶滚荡,冰河雪浪冲天奔涌,北去的灵魂们在放声高呼,守望故乡的神明则霭然微笑,开口应答。
      ——这就是我家、北门神殿。来,我带你去见我爹。我爹很爱和人开玩笑的……
      缓慢而沉稳的脚步,每走一步,都在北门神殿洁白的巨石上留下一个深刻的足迹。那就是星辰在天空移动的声音,铸造在最纯净的琉璃穹顶的声音。
      鲜血哗啦啦地朝头顶涌起,就像冰河在解冻;又有一条冰河从天而降,哗啦啦地倾落心间。灵魂冲破了骨肉的禁锢,逆流而上,化作无形的一线星光直上高天。琅琊领主浑身上下都凝固了,所以当他想回头看那个人时,却怎么也转不过脸去。
      那个人慢慢地走上前来,在琅琊领主身边双膝跪下,手指在前额、嘴唇和胸口三次轻触,然后俯身投地,将额头抵在那建造北门神殿的、如万年寒冰般洁白坚硬的巨石上。这是琅琊冰原上最正规最隆重的礼神之姿,但琅琊族人是不能和领主比肩的,难道他不是琅琊族人,不知琅琊冰原的传统?
      那他是谁?他是谁?
      琅琊领主一动不动地跪在北门下,凝望头顶神明的手臂。那燃烧血肉来拯救孩子的、指向南方的手臂。他为神明的仁慈、勇猛和坚毅无声痛哭。热泪汹涌中他一分一毫地侧过脸,终于和那人打了一个照面——一个老乞丐,发须蓬乱,面容肮脏憔悴,穿着中原的衣衫,而且是个残废,只有左臂,右肩以下是全然的空虚。
      中原的残废老乞丐,为什么会一直走进琅琊冰原,来到大地最北方的尽头,走进北门神殿,礼敬琅琊的神明?
      琅琊领主浑身无力地坐在地上,手里的灯,滴答滴答地淌着泪。
      老乞丐并不理睬琅琊领主,他站起身,继续要往北门外去。因为有些驼背和缩肩,他的身形显得矮小。玄天冰河的吼声正顺风传来,在北门神殿里回荡,好像还夹杂着无数飞奔灵魂的欢啸。
      “我是……倾松……”琅琊领主终于艰难地说出话来了,“我叫未倾松……琅琊领主……我的灯,送给您……”他跪在地上,四肢落地,颤巍巍地将那盏不断流泪的灯推向老乞丐的脚边,一路留下了潮湿的水印。
      “您有什么心愿,请告诉我……我帮您把灯点亮……”琅琊领主俯地垂头,泪眼朦胧中只见自己的泪渍在地面越扩越大,和那盏心灯的泪痕连在了一起。
      老乞丐垂眼看俯在自己脚下的这个人——琅琊领主未倾松,琅琊北门神明的后裔,天狼星尊,北辰之子,琅琊冰原所有孩子的父亲,一个连高洁青松都要折腰倾慕的人,在他的风采下,人间最尊贵帝王的光彩也要黯淡三分,他堪配与诸神同飨。现在他在一个中原独臂老乞丐的脚下五体投地,强忍着恸哭的颤抖。他对人间最尊贵的帝王也不曾如此卑微,因为立在他面前的,正是琅琊的神明;他的身,他的命,他的名,俱来自这独臂的神明。
      “我的……心愿……”琅琊的神明开口了,说得很慢,很艰难,声音嘶哑,语调也有些古怪,“惟愿吾儿……平安无恙,永离痛殃……若有逆神致罪……我……一身承担。”
      这神明的慈音,今生竟能亲聆。琅琊领主泣不成声,颤抖着将灯引前那朵红色的火花轻轻放在冰灯的心上。冰火不容,但现在那冰冷洁白的身躯里正呕出一颗火热滚烫的心。
      神明弯下腰,很随意地伸出左手,在琅琊领主的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一掌,然后拿起冰灯,头也不回地朝冰河边去了。
      “请您稍待。”琅琊领主哭道。他站起身,一路狂奔上北门禁地,对着沉睡的北辰主说:“爹!爹……回来了!他回来了!他回来了!我按你说的,我把灯给他了!我带你去见他!你可以……你可以和他一起……一起……”他一面说一面哭,一面哭一面将身上的狼皮大氅脱下来平铺在地,然后将沉睡的北辰主抱起放在大氅上。
      北辰主的身体很轻,轻得就像是一捧干枯了的百合花。他仍是如此洁白,仍然散发着夜间轻雾和晨曦朝露的清香。
      未倾松抱着北辰主走出北门禁地,当走下第三十三道白色石梯后,他听见怀里飒飒一声轻响如叹,臂间北辰主的身形迅速坍塌、消融,转眼白色的狼皮大氅里只余一堆细沙,每一粒沙都晶莹洁白,好像是用无瑕美玉细细磨成。他不敢快走,怕夜风吹散沙粒。他一路向北去,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是个孩子似地哭泣,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那堆晶亮的细沙里。
      琅琊领主来到冰河边,看见独臂的神明正用河水洗脸。他把稀疏潮湿的头发披在身后,杂乱的胡须也稍微理得整齐,露出额头鬓角和面颊,皱纹深沉,还有数道伤痕,此外几乎看不出他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究竟是什么模样?
      冰灯化得相当厉害了,灯壁已经开始出现缺口。
      未倾松将那一堆细沙递上去,颤声说:“这是……这是……”
      神明把手探进那堆细沙,手指僵直,粗糙黝黑,亦带旧伤。他笑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小心地抓起一握玉沙,一线银白从他掌中流下,化入水波,消失不见。他大把大把地将玉沙抛进冰河,仿佛一个孩子在欢快游戏。月光下银白雾光轻闪,这星辰的余辉,如梦幻泡影,如露如电。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心愿,今夜终于实现,在天狼巢穴生死门间静待了三十二年,现在琅琊的神明亲手送他回归神乡。转眼玉沙就只剩一小捧,未倾松将最后那一捧闪亮的洁白倾入波浪,然后将白色的狼皮大氅披在神明的肩头。
      在琅琊冰原,仅琅琊领主一人才可使用的白色狼皮大氅,现在献给神明。但独臂神明消瘦,腰身佝偻,这件大氅搭在他身上松松垮垮,实在很不合适。于是他嘿嘿一笑,漫然地将狼皮大氅拽下来丢还给琅琊领主,拾起灯盏,再次向冰河里走去。
      未倾松一步抢上,死死地拽住了他的手臂。神明转过脸来,月夜里沉静双眸幽深无底,琅琊领主就在他的注视下轻轻发抖,像个被吓坏了的小孩子。
      很久很久以前——北辰主说——北门神殿里曾有一个人,喜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人笑嘻嘻地乱开玩笑,但当他两只眼睛都睁开时,十分可怕。那个人说他再也不会回到北门神殿,再也不和任何一个琅琊族人说话——北辰主说——但是他会回来的。他再进北门神殿、再和琅琊族人说话之日,就是他该进玄天冰河的时候了。他知道那是什么时候,他的生死,只有他自己能决定。
      北辰主说——在他回来的那一天,他要和他一起走进冰河。生死隔绝了五十年,今夜星辰再聚,虚空里他一定已紧紧握住了他永在的右手,微笑着等待这边已长大的孩子松开羁绊。
      未倾松满面泪痕。他是琅琊领主,但事关琅琊,并不是一切由他做主。在他之上,还有琅琊北门的神明。今夜神明要和小兄弟同归神乡,琅琊领主也阻止不了。今夜北辰要与天狼携手返家,不肖子不能反对。
      灯光很弱,因为灯壁缺口,油漏了不少。
      未倾松热泪不止,却是无言,最终无望地,一根一根地松开了手指,然后看着神明哗啦啦地趟过了浅水,踩着巨大的浮冰往北方去。因为浮冰漂动着隆隆撞击,他走得不稳。灯光顺流而下,越来越远,越来越弱。未倾松紧盯着那一星微光,不敢眨眼。但方才哭得太凶,实在有些眼花,一时恍惚里,灯光闪了一闪就消失,那灰黑黯淡的身形也就溶在浮冰银蓝色的影子里混沌不明了。
      灿灿北辰,请现熠耀,指我方向;湛湛天狼,请放光明,照我归程;浩浩冰河,请扬清波,涤我罪孽;巍巍神殿,请启北门,迎我还家。
      玄天冰河宽广甚海,她的对岸就是另一个世界,叫彼岸。
      此时,那本压抑下的泪水又汹涌而出。“爹……”未倾松哽咽一声,双膝跪地,指尖在前额嘴唇和胸口三次轻触,将头抵在潮湿冰冷的沙滩上。
      他的燃灯之愿是——惟愿吾儿平安无恙,永离痛殃,若有逆神致罪,我一身承担。
      他举着一盏会流泪的灯走进了玄天冰河,他强迫神明接受自己的性命,以此强迫神明完成自己的心愿。这实在是很疯狂的人。
      不如此疯狂便不为人父——人,父。
      “北门神明在上,我至诚感激……至诚感激!爹……爹……原来你的心愿……和我一样……和我一样……”未倾松俯在地上,用手捂住脸。他在自己的掌下艰涩微笑,热泪从指缝间源源不断地渗出,又无声无息地渗进洁白的沙滩。
      同为人父,心愿自是一样。那来自黑暗深沉的心底,连大地也压抑不住的炽烈,终有一日要在日光月光和星光的照耀下自由流淌。

      三
      北神堂里一片低柔温和的吟咏,巫女们正为北去的灵魂们虔敬祈福,擅知星辰奥秘的於辛却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正紧张地凝神倾听着什么。
      今夜,三颗巨大的星辰同时出现在北门神殿,他们的痕迹有违天命和神明。北门神殿以及整个琅琊冰原,没有人能够同时承受这三颗星辰的光芒。
      “离开了……有两颗星星离开了……”於辛细声自语,紧迫得像是透不过气,“北辰,还有一颗天狼……”
      因为是十五之夜,满月的光华是如此明亮,压过了星光,连最亮的星星——北辰,天狼——都黯淡不明,如泪尽的眼。
      风向忽然又转了,从南方狂奔来的猛烈大风在北门神殿里吹奏呜咽的箫音。白狼在茫茫冰原上悲号奔跑。当冰河上灯光熄灭时,北门下神明焦枯的手臂在狂风里化作灰烬,乘风飞扬,消失在月光和玄天冰河的波涛声里。
      星辰不落,心灯不泯,神明不离,天地不移。
      今夜琅琊冰原上星辰落,心灯泯,神明北去,大地似乎隐隐地悸动了一下,那是北门外的天地开始移转,重归动荡。
      五十年前北门禁地里的秘密,有关一任琅琊领主的秘密,有关照耀琅琊的星辰的秘密,完全知晓这秘密的有三个人,他们是琅琊领主、琅琊领主和琅琊领主。琅琊领主的秘密只有琅琊领主可以知道,无人能同时承受那三颗星辰的光芒。所以神明让所有的人都回避,让琅琊领主未倾松独自一人在北门神殿里来回奔走,每一步都泪下如雨。很久很久以前北辰主北去时他曾如此悲恸,今夜的心情和那时完全一样,流出的泪水却似多了一倍。

      未倾松擦干了泪,来到北神堂,在巨大洁白的神龛前双膝跪地,惶恐垂首,不敢稍微抬眼。他知道那巨大洁白的石壁上有始祖,有神明,他不敢看。
      他这个不肖子啊……
      小娇儿不肯回来。他已心失血尽、肝撕碎、胆碾破、寸断肠,而小娇儿音讯全无、生死不明了九年后,走到他的面前却不和他说一言,不让他看一眼……他还能求什么呢?只要小娇儿平安如意,永离痛殃,至于他回不回来……他已不敢奢望。
      可如今,他还有什么可以用来和神明交换的珍宝呢?
      ——再要见他,须是我死……我今夜便死……你已经长大,不再需要我了,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死……
      未倾松在巨大洁白的神龛前双膝跪地,惶恐垂首,不敢稍微抬眼。他知道那巨大洁白的石壁上有始祖,有神明,他不敢看。
      为了那只血海里爬起来的红色的最凶邪的兽,他失去了妻子;诗歌画卷皆烟消云散,厄运再一步踏过他的额头,冥冥中,这算不算是他为了那最偏疼的小娇儿,忍心无奈地向神明奉上了另一道牺牲——他的亲父?
      是谁弥留之际切切叮咛——你一定要做琅琊冰原,不,你要做全天下最好的父亲?
      是谁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玩笑道——我的不肖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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