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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第六章可怜天下父母心

      女儿的疑问正是自己心寒的缘由:

      什么是天意?天意自来高难问。

      可也不必问,若天不遂人愿,自家又不是没掀过天去。

      与天斗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想到自家相公沈夫人心里便有了依仗与勇气,开口时语气平稳一如往昔:

      “嘉仪有此机缘,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不论天意何为暂且都当作好意示警,其余的事且待娘与你爹商议。至于眼下惊马这桩事的巧合之处,按你爹的说法,世间巧合或有一分真是天意,但九成九都是人为,娘这里本就是要追查下去的。”

      沈夫人此时看着眼前这个不论是在梦里,还是真的活过一生的女儿,眼神复杂的紧,原以为人小,还可以慢慢教,可如今……

      “可是前……咳!呃,……我是说梦里,爹娘想必也会追查惊马一事,若此事是被人设计,怎么可能还会同意我嫁到段家去?”

      以前的女儿只会嚷嚷着惊马了,好可怕好可怕,快拿好吃的给我压压惊。

      如今己学会思考,还是有长进的。

      沈夫人以此自我安慰:

      “等结果出来再说。嘉仪,依你所见,眼下最为紧要的应该是办哪桩事情?”

      “端午将至,当然是不让祝融之灾毁了末来二姐夫许拙安的青云路,至于那两个混世魔王的争斗,女儿不敢,也不会不自量力,狂妄到认为知道因果便尝试去阻止。”

      自己心知,那不是凭自己便能阻止的。

      想当年,自己也想着去救助那些因为战乱,拖儿带女到帝都郊外求生的灾民,杯水车薪且不说,要不是恰逢他人路过施以援手,差点害了自己也连累身边丫环与仆役们。

      一身狼狈的自己纵被人骂作“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也没脸还嘴,只在心里铭记教训。

      张氏欣慰的点头:

      是自己想差了,对于前两个女儿,自己能做到宽严相济。对三女儿自己总是心中有愧,怜惜她年纪最小,纵能退婚可身上总会背负污名。

      世人苛刻,对于退婚无论前因为何,总会下意识把原因归结于女方。

      一想到这些自己就不忍她再受挫折,却忘记人生总有风雨起落,为人父母也不能陪她一辈子。

      其实自己女儿还是知道有分寸的,若真想着去阻止那场端午大火,自己必得把人关在屋里,等到端午过后才敢把人放出来。

      只可惜对事情的轻重缓急的判断拿捏还是有不足之处。

      “娘觉得,当务之急是要赶在清明前退了你身上那桩婚约,免得那个混世魔王拖累于你。”

      沈夫人对经历了那样的过往后,女儿还能对世间心怀善意,倍觉欣慰,可这般性子也更让人担心。要不,三女儿就不嫁出去,以后留在家招婿?

      沈嘉仪轻轻叹了口气,母亲与自己说的其实是同一桩事情,不过各自关注重点不同才会产生分歧。

      母亲口中那个混世魔王便是自己如今的名义上未婚夫,长宁侯府世子顾淮北。

      这也是位一言难尽的主,或是在穷乡僻壤的乡下呆得久了,初到繁华帝都,因生得一副被世人称赞为檀郎玉貌的好相貌,初进京城便靠上个连长宁侯都不敢惹的大靠山。

      应该还有柳氏故意捧杀的缘故,他入京不久便整日走马章台眠花宿柳,吃喝嫖赌样样沾手,短短数月便成帝都名声雀起的纨绔子弟之一。

      穷人乍富不知敬畏,在今年的端午龙舟会上,他胆大包天到跟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八皇子叫劲,双方在花船上互砸银子争个头牌粉头,互不相让闹到最后,激出真火,拳脚相加上演全武行。

      因龙舟赛的缘故,为了方便贵人们观赛,诸多花船用都用铁索相连,上面铺了木板搭成巨大看台。

      这通混乱中不知推倒了哪里烛台,花船上纱帐易燃,加上风势相助,竟在玄武湖上演了出真实版的火烧连营。

      那位世子当在混乱中不知是失足,还是被人故意推落水中,不识水性的他后来虽被救了上来,可当时便已人事不醒,据说只比死人多口气,在病榻上苟延残喘,拖了三年终是回天无力丢了性命。

      祸首们下场凄惨算得活该,可城门失火殃及不少无辜的池鱼才无处喊冤,自己末来二姐夫便是当日的池鱼之一。

      纵然父母对桩婚约还曾有什么想法,也会被他那些混帐事迹完全打消。

      对于母亲的此刻说法,沈嘉仪倒另有一番看法。

      "这事真不急,娘也知道女儿有了梦中经历,如今心中对姻缘之事不但没有期许,还隐隐有些畏惧。至于那位再混帐,可按着梦中记忆,至多三年的寿数,算不得什么拖累。

      家中若是抢在他回京之前退了婚约,依那位的性子,说不得还要闹事。那位的靠山咱们家也不敢招惹,何苦平空给家里树了个难惹的仇敌。”

      沈夫人默然,任谁遇到那样的事,纵是人在梦境,身上无伤,可心伤总是难避,只能慢慢交付于时光安抚。

      长宁侯府自家自是不惧,可真有些招架不住进京后那位混帐……

      女儿如今无心婚嫁,可招婿也算不得什么好法子,世间但凡还有一分心气的好男儿谁肯倒插门?

      退不了婚约且拖着。

      与自己相比女儿行为想法上或有诸多不足处,可与过年前的女儿比较,张氏觉得应称惊喜。

      “有了背主之前因,嘉仪抢先处理奶娘母子的思路不错,就是心太软,这种背主之人,放她们出府根本是在纵虎归山,这事……”

      “娘。”

      沈嘉仪匆匆开口,截断了沈夫人的话头:

      “女儿知道娘的意思,但放逐出府的盘算女儿也是经过认真考虑。

      除了因为那些背叛如今还没有发生,更因为女儿在梦境中,知到了父母为什么给我选了那样一位奶娘,又对她的女儿桃红一直亲眼有加宽厚相待真正原因。”

      因为桃红与自己生辰八字完全一致。

      在家中所有下人认知里,奶娘与桃红这对母女在自己家里签订的仅是雇佣活楔,而非买断终生的买身楔。

      长宁侯府可以不理会抬进多少个身在奴籍的女子,当作妾室通房。却不能不理会过完六礼,持着八字相同庚帖,光明正大在嫁入侯府的良家女。

      那是真到万不得已时,父母宁肯冒着激怒东宫的危险,给自己谋划的最后一条退路。

      沈夫人轻嗤一声,不以为意:

      “那又如何?老爷在让郭氏进府当奶娘时便把那些盘算一一讲述清楚,也承诺过,纵是以后不需要她女儿代嫁,府里也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备份体面嫁妆让她风光出嫁,还会为郭氏养老送终,如此重诺,对她们母女都算得仁至意尽。”

      “可桃红呢?梦里的她临到最后依旧哭诉,同样在懵懂无知被订下终生,她却因身份低微,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她会心生不满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以前自己是真的不知,如今放那对母女出府,便算是抵了父母要桃红寻门好亲的承诺。这事虽不为人知,可天知地知,女儿觉如此处置,方能问心无愧。”

      沈夫人并未继续讨论此事以避争议,另寻话题:

      “嘉仪可想过在梦里最后,为何会被人评为自寻死路?”

      “想过,父亲辞官还乡,段家声势鹊起,大势已是此起彼消。段家却是靠着女儿的嫁妆底子,置田买地开铺子养家糊口。这些产业本是嫁妆,自然挂在女儿名下。家中经济大权在女儿手中掌握,这既是女儿敢放话和离的底气所在,也是女儿被害的理由,自古财帛动人心。”

      等到女儿说完,张氏才接着补充:

      “还有姓段的十年沙场挣命,换得衣锦还乡,眼看着前途可期,这当口若出现富贵后休弃糟糠的污点,便是上赶着给对手送把柄。有此种种,你当时的所作所为真算得自取死路。”

      “母亲觉得女儿当初该如何行事?”沈嘉仪已过了伤心之时,此刻还能似议论他人情形般虚心求教。

      “先广散钱财多结缘,施恩于人,也向世人表示你仅剩少量财物傍身。

      随后也别不急与姓段商议和离,而是吃口段家的食物你就口喷鲜血,他敢碰一下你便敢倒地不起。

      三天一求医,五天一寻药,放出段家穷人乍富嫌你无用,欲谋财性命的流言,最后寻个段家贵客临门,在最为热闹的时刻素衣披发闯入进去,以无子为理由自求下堂,但求活命,把事情闹开,占足先手,后面便可慢慢施为。”

      沈嘉仪神色微涩,思索片刻,抬头时一脸倔强:“娘,散财,示弱,栽脏,以退为进,这些手段女儿不是不会。可是,女儿不愿意。”

      其它的事或可玩弄手腕,可感情一旦变质,沈嘉仪只愿“闻君有两意,故来相绝决”,却不肯再卑躬屈膝,或玩弄心计。

      张氏默然片刻,微笑着把女儿轻轻拥入怀里:“不愿意就不愿意吧,娘的倔丫头哟。”

      心里已做绝断:大不了把女儿留在家里一辈子,家里又不是养不起。

      沈夫人这里借前世案例教女儿,那位原本为了自家孩子,方才屈尊上山的许大人经过一场痛哭,宣泄多年郁气后,自去到屋外溪边汲水净面,重整衣冠,回到院中俯身长揖:

      “许某失态,多谢阁下解我多年疑惑……却不知谢公子有何难处,许某虽不才,必当竭尽全力。”

      谢十四轻轻点头,换了张纸再提笔:“先师逝后,十四本应结芦守坟三年不离坟头,如今贸然上京,皆因在守墓的日子,翻阅先生手稿,看到先生夹在书中的一张旧纸。”

      写到此处谢十四并未搁笔,仅用左手从右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递与许荆。

      许荆颇为小心的双手接过,囊内纸张似寻常书页大小,对折数次放置。还未展开便能看见因年深日久,纸张泛黄,边缘已有破碎迹痕。

      许荆下意识放缓呼吸,以朝圣般的姿态缓缓展开:“狐死首丘,落叶归根”八个大字钢劲有力,确是明镜先生手迹无疑。

      狐死首丘,落叶归根。先生贬谪北地时,一路前行时从未回头,可临到死前,原来心里也想着惦念着魂归故里。

      先生是被贬谪的,生时无望返回,死后也不易。毕竟,下旨贬谪先生出京的那位如今虽不是圣上,可人家已是太上皇。

      许荆哑然失笑:若是容易又何必来寻自己,谢十四他自己便能办了。

      何况,能帮明镜先生落叶归根,纵然只是迎灵位归来,亦是无上荣誉。这哪此请托,明明是给自己送机缘:能被请托办得此事,已从另一方面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因那件往事被压制多年,自己说不得还能借此事更进一步。

      “十四此生无缘青云,可老师遗愿不能不办,唯惜平日醉心书本,交游不广,京城之地更是人地两疏。忆起当初先生曾中提过许修撰的名字,十四这才便冒昧递贴一试。”

      谢十四笔下最后一段话似一剂强心汤剂,许荆挺胸抬头掷地有声的回道:

      “许某纵粉身碎骨,亦要完成先生遗愿。”

      谢十四长揖致谢。

      许荆这里小心放置好手中纸张方才还礼。

      热血过后,许荆小心把旧纸依旧痕折好放置,依依不舍的物归原主。

      清清嗓子开口时老脸通红:

      “许某不才,家有犬子,那个……”

      登门前的理直气壮半分也无,唯剩可怜天下父母心的一片愁肠。

      话才开头,许荆便自已住口。羞口难张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谢十四已经缓缓摇头打断他未说完的话语。

      看着低头行礼,已摆出送客姿态的谢公子,许荆失望之情溢于颜表却不敢再强求,心里念着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回礼后缓缓离去。

      再次踏足后山林间小道时,许荆的心情与来时截然不同。来时傲慢只是强撑出的假像,回去时却真正的踌躇满志:迎先生灵柩落叶归根,仅凭自己肯定不行,可自己只需放出风声,该是其它人上赶着求着自己,自己可从容挑人共襄盛举。

      自己大可公私兼备,也为自家从中谋份福利。

      只是思来想去,有了谢十四珠玉在前,其余人便真入不了自己的眼。

      虽说人心不可太贪,可终究是可惜……

      就这么忽喜忽悲,思绪如潮时,许荆听得后面有人高声呼唤:“许先生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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