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纨绔》月关千秋

14、笑容像了五分

　　我一口，一口，慢慢吃着昭国师烤的肉。

　　诚然来说，昭国师肉烤得很好吃，但我根本没心思去细细品味，我味同嚼蜡，心上满是苦涩。

　　是我不够好吗？

　　是我太过废柴，烂泥扶不上墙吗？

　　我扪心自问。

　　我知道昭国师很好很好，我也知道我只是一个京城里的小纨绔，虽然贵为皇子，可我的真才实学无法撑起皇子这个名头。

　　瞧瞧京城里的才子们是怎么在暗地里说我的，什么“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什么“孺子不可教也”，什么“竖子不足与谋”，贴地气一点的嘛，像“扶不起的阿斗”，我以前从未想过改变，但现在，如果是为了能站得更高一点，和昭国师更近一点的话，我愿意。

　　我是个很懦弱的人，我不敢去问昭国师，我也知道即便我问了，昭国师也不会说。

　　和昭国师相处的这些日子，还有过去十几年，我不说深知，也算是比较熟悉昭国师的性格。

　　昭国师的嘴，向来很严。

　　没有人能让他说出他不想说的。

　　就连我也不知道啊。

　　因为了解他的性格，所以也就知道自己的奢望是更加无望。

　　我望着天，心中有些悲伤。

　　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还以为自己已经够特殊了，现在看来，不过痴心妄想。

　　我又笑了。

　　不再苦涩，不再悲伤，因为我马上准备去见我母后，去告诉她，我想要努力，我想要学习，我想要……离国师更近一点啊。

　　我将我的负面情绪都悄悄装起来，装到我心里，藏地深深地，谁也找不到，谁也看不见。

　　我摆出一个独属于我的笑容，阳光，干净，但我知道，有东西已经在里面悄悄改变了。

　　我进了营帐，我母后看见正在读一本诗集，安静闲适，假装悄悄地到我母后身边，实际上轮椅转动的声音早就暴露了我的存在。

　　“母后！”我突然叫了一声。

　　我母后并没有被吓到，她只是放下诗集，目光温柔地看着我：“是有什么事吗？小祉，有事可以和母后倾诉。”

　　我“哈哈”笑着打了个马虎眼，然后就单刀直入说出自己的来意：“母后呀，儿臣想去读书了。”

　　“哦？”母后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惊讶，她认真地观察了下我，想知道我是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个要求。

　　母后没有找到我情绪的线头。

　　母后正了正神色，摆出认真的姿态：“小祉，我会赞同你的决定的，但是，你能不能说一下原因。”母后的眉眼间露出担忧。

　　我从小就有点混不吝，瞎扯个理由说得天花乱坠这我擅长，我定了定神，假装刚才根本没发生什么事，因为我知道，要是给这件事分了注意，我向来聪慧的母后一定会发现端倪。

　　我眉眼一挑，开始随便乱说：“俗话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儿臣身为皇子，自然也要是学点的啦，虽然儿臣是个逃课熟练户，但儿臣从不乱玩，加上儿臣想要假装自己很棒非常棒，儿臣自然是要稍微读点书的啦，所以这次儿臣定当回努力读书，儿臣呀，脑袋里空空，肚子里空空，一碰上要什么真才实学的，就连扯大旗都扯不出来，虽然仗义多是屠狗仔，额……不对，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可儿臣好说歹说不算读书人吧，儿臣是皇子呀，皇子呀，儿臣感觉面子工程要做齐嘛，好歹嘴皮子功夫要利索，瞎扯八扯能扯得过人家就好了。”

　　我母后笑了，她说：“你现在不就是挺能说的嘛。”

　　我一脸义正辞严：“不过是临场爆发而已。”

　　我母后又道：“不过小祉，你要是这样乱说的话还是能说上很多的，说得母后都要晕了。”

　　我嘿嘿一笑：“哪有……”我又回想了下自己刚才说的话，总感觉中间隔着层雾似，才刚说出来就已经要忘得差不多了。

　　不过努力回想还是想得起来点的，回顾了下我刚才说的，好像……确实挺乱的？

　　没什么逻辑又没什么内涵，唯二有深度的还是那两句紧急从脑海里挖出来的两句话，其他说的话，好像都在重点突出一个主题：我要学习，然后努力锻炼嘴皮子，遇事喷他丫的。

　　好像有点粗鲁呀。

　　不过没事没事，我非常愉快地把这忽略了，然后张着一双圆圆的猫眼很无辜地看着我母后。

　　“噗嗤。”我母后忍不住笑了，她看着我这一副求抚摸求抱抱的样子，伸出了双手，揉了揉我脸。

　　我看着我母后的手，再看看我母后一脸正经平常的神态，我睁着水汪汪的两眼，露出谴责的神态。

　　我母后看着午，真的是萌得心都要化了，白白嫩嫩的脸蛋，微微凌乱的头发，红扑扑的脸颊，还有一双水汪汪的猫眼，看得是我母后又要忍不住来摸摸我了。

　　不过母后没忘记我前来所要做的事情。

　　她依旧是那副贤淑端庄的样子，偶尔露出点小女儿气，她说：“你想要学习，那是好的，母后好歹是你的母后，也算了解你的性格，以小祉的性格，不受到点刺|激是根本不会有豪言壮志，小祉不想说，母后也不会逼你，什么时候小祉想说了，能第一时间告诉母后吗？”

　　得了母后的同意，我要是腿没断我都想跳起来抱住我母后了，但一想到自己读书是为了谁，再怎么喜悦的心情都没了，我的内心有一瞬间失落，不过我很快就掩盖好了。

　　我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叫人给推了我出去。

　　夕阳很快落山，早起的郎君们也开始慢慢都收工了，他们骑着高大俊猛的马匹，迎着秋风，英姿飒爽。

　　他们的背上背着弓和箭，箭筒里大多空空如也，身边的侍卫忠诚地跟着他们所奉孝的郎君，手里提着已经经过简单处理的猎物。

　　“周公子，麋鹿一头，锦鸡五只，兔子两只。”

　　“危三公子，锦鸡七只，兔子六只，白狐一只。”

　　“洛小姐，锦鸡两只，山鼠四只，麻雀十二只。”

　　…… ……

　　清算的人一个一个，把他们猎得的猎物都报出来，猎物又大又多的，大多是上层富贵家的公子，他们早已被许多想要攀上上层圈子的人团团围住，他们谄媚奉承，他坦然受之。

　　我看见我太子哥哥摆着谦逊有礼的笑容，祝福着今天猎物最多的世家公子，其他人看向太子哥哥的眼神里有敬仰，有爱慕，也有忠心，他们都很服我太子哥哥。

　　他们的目光追逐着他。

　　我想，以前，是不是我看向昭国师的目光里也是这样啊，我对昭国师万分敬仰，我对昭国师忠心耿耿，我对昭国师的心思里，存了爱慕。

　　可又能怎么样呢，他就像我必不可缺的一味药，离不开，也不想离开。

　　那昭国师大概对我是什么样个心态？

　　我认真思考。

　　大概我只是可有可无的那种？

　　我不是昭国师，我也不明白他的心思。

　　但我依旧会追逐着他呀。

　　我并没有在场上看见昭国师。

　　我不知道他去哪了。

　　但我觉得，如果……大概……等我到了我太子哥哥那个层次，是不是就可以一直跟着昭国师呀。

　　不要误会不要误会，我不是想代替太子哥哥，太子哥哥那么好，我那么差，我怎么可能代替他呢？

　　而且做太子，我感觉真的很累，每天我父皇的奏折，有一大半是我太子哥哥批的，我可不想批奏折，有麻烦又累。

　　皇帝肯定是世间最辛苦的职业，没有之一。

　　不仅全年无休假，要日夜工作，还要面临时不时的加班加点，出事了皇帝要管，不出事皇帝也要管，天灾人祸是年年都有，还有什么贪污腐|败，还有各地为了讨好皇帝而做出的各种祥瑞……

　　算了，我还是安安静静做个皇子吧。

　　等下等下，我怎么又要开始懒了？！

　　不行，我得努力！

　　所以我……我刚才说了什么？

　　哦哦哦想起来了，我总是这样，一个话题说说说说能歪到天边去，反正我也习惯啦。

　　刚才说到皇帝这职业，其实我觉得我自己很奇怪，本来帝皇家的皇子皇孙天生有野心，但可能我是个特例吧，我对于皇位，怀揣着一种很淡泊的心境，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个屁。

　　我一个平凡人，何苦为难自己呢？

　　然后我决定去围观下班鱼儿的样子。

　　我的眼睛向来是尖的，仔细在人群中搜找一番后，我就看见了班鱼儿。

　　其实我差点认不出他来，看他那萎靡不振的样子，明显受到了许多摧残，说实话，这场景我看着都没笑意了。

　　我觉得我有毛病，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啊，平常的我见了塑料小伙伴们这样子，大概都要说什么这场景我可以笑一年一个月之类，可现在的我见了，心是奇艺般地平静。

　　明明我的心告诉我这时候应该笑，可我就是笑不出来，我的心也告诉我，这无趣得很。

　　我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我想了想，我嘴角勾起一个笑容，一个谦逊的，一个有礼的笑容。

　　若是将我现在的笑容和我太子哥哥脸上的笑容放在一起，就可以发现，我脸上的笑容，和他脸上的笑容，像了五分。

　　一样的冷静和冷漠。

　　只不过要是将两人这笑容细细对比，还是能发现不同，一个安静而温柔，一个沉稳而冷静。

　　他们是皇室的亲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