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牛少女》苦艾加冰

6、6

　　时间不快不慢的流逝着。转眼又要到夏天了，学生们纷纷换上了夏季的校服。对于晴和真白来说，恋爱也好友情也好都在稳步前进。真白为了让自己更适合晴送她的那对发夹，心血来潮去换了个发型，把本来如漆般的长发剪短了不少，这样果然显得更可爱了。两人共有的相簿已经装满了一半多的照片，晴开玩笑的说这样下去到我们老的时候家里就净是相簿了，根本放不下。与此同时晴开始跟真白学习画画，这还是某次偶然在真白家翻到她以前的画，晴才知道真白原来画画很棒，只是有了壳以后就荒废了。“我们一起捡回来。”晴说，“你还可以教我。”于是周末的时候，两人经常带着画具到郊外，街边，海边什么的写生。虽然晴完全没有画画的基础，但是真白经常表扬她画得好，有天赋。

　　时间会一直这样慢慢推移下去吗？我和真白应该会一直一直这样在一起吧？总之我永远不会离开她的，她应该也一样吧？晴经常捧着脸，看着天上飞过的鸟，傻傻的想着。随即思维就忍不住天马行空的想到更多更远的幸福场景，让她控制不住的笑出声来，惹得真白莫名其妙的望向她，一脸问号的表情。

　　可是，一切真的能那么顺利吗？我们都是女孩子……当然，这个不会是问题，至少对我来说不会是。无论任何时候我也会站在真白的身边保护她的。可是，真白真的能一直带着壳这样生活下去么？会不会有我的力量不够保护她的那天？只有想到这点的时候，心里会有那么一点小小的阴霾。没关系没关系，我努力变得更强大不就好了么。恩，我可以做到的，一定可以。

　　·

　　某个炎热的周日中午，晴和真白坐在一棵大树的树荫下，打开带来的食物，一边吃喝一边闲聊。这天上午她们也是一如既往的到郊外写生。到了中午太阳开始变得毒辣起来，两人便收起了画具，躲到一个山坡的树荫下吃饭。

　　“我突然觉得好困。”吃完饭以后真白揉揉眼睛说，“你呢？”

　　“我不困呢，”晴拍拍自己的大腿说，“真白，来我腿上睡会儿午觉吧？我趁这个时间看看漫画好了。”

　　“恩。”真白把画板，颜料之类的东西移到不碍事的地方，便乖乖的侧躺在了晴的大腿上，不多会儿便睡着了。晴也按预定的计划看起漫画来。

　　一本漫画看完了，但是真白好像完全没有醒的迹象。她均匀的呼吸湿湿的吐在晴的腿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也许是在做什么美梦？晴舍不得伸手去拿包里另外的漫画出来，因为怕轻微的动作也会吵醒真白，这个时候她有点理解那位断袖而起的皇帝的心情了。真白睡得那么香，那么可爱，怎么能允许自己把她吵醒呢。

　　于是趁这个机会，细细的打量起真白来。目光先是扫过她白嫩的侧脸，真白的皮肤很白，可惜的是不够红润健康。睫毛很长很密，晴经常都觉得像人偶娃娃的那样漂亮。粉红的嘴唇，自己亲过无数次的嘴唇最可爱了，小巧又略带点委屈的姿态，惹人疼爱。还有那头乌黑的头发，虽然现在很短了，但是还是像以前那样健康发亮，甚至在夏天也是冰凉冰凉的触感。

　　晴久久的凝视着自己喜爱的少女，最后目光落到了壳上。

　　黑色的壳，即使在夏季的烈日下也丝毫没有失去色泽。安静的盘踞在那里，在真白的背上。晴忍不住伸手抚上这黑色的物质，跟以前一样冷冷的触感，类似脆弱的岩石一般的质地。轻轻的用手指敲敲，还有微微的回声，表明壳的里面应该是中空的。

　　这时，一个想法电光火石般的闪过她的脑海。

　　如果，如果把壳敲破，会怎么样？

　　晴突然兴奋起来，这个命题就好像作家的灵感一般，在这个如此休闲懒散的时刻，猛的蹦了出来。一旦蹦出来，她便无法抑制它了。是啊是啊，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想过呢，把壳敲开的话会怎么样呢？虽然真白说这个壳无法取下来，但是她到底有没有认真尝试过呢？如果敲开壳能够帮助她摆脱这个壳，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顺利的话，以后就再也没有人会欺负她，看不起她了。她一定可以比现在幸福得多吧？

　　晴的心砰砰直跳，转瞬之间便开始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度。仔细看的话这壳的质地跟蜗牛壳好像差不多，应该是没有生命的。那就意味着，敲开它真白也应该不会流血不会痛吧。更何况，如果真白觉得疼，立刻停手不就好了。总之值得一试，晴伸手随便在旁边的草地上一摸，摸到了一块手掌大的石头。又伸手到上衣衬衫的口袋里，摸出了削美术铅笔的小刀。

　　怎么办呢，要不要试试？真白会因此而生气么？大概会吧，但是，事后跟她解释就好，她一定可以理解的，我的想法和心情，我那无论如何都想要守护她的想法和心情。这个壳，不能让它永远像影子一样跟着真白，我必须从它手里拯救真白，就像我之前一直一直在做的那样。因为真白，她是我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啊。

　　晴将小刀的刀口贴上壳面，然后微微用力，意外的是，没有使太大的劲，刀片便缓缓的挤入了壳中。她感到壳好像是在拒绝一般，排挤着薄薄的刀口。她稳住手上的力气，继续使刀片深入进去。当刀片的三分之二都没入壳中以后，另一只手举起石头，在切口的附近略为用力的一敲——听到了某种东西裂开的声音。刀片周围的一小块壳面，就这样产生了微微的裂痕。

　　与此同时，真白“唔”了一声，好像略有点痛苦的皱了皱眉，醒了过来。

　　“真白？会疼吗？”晴的声音有点颤抖，是不是弄痛她了？真白睁开了眼，眼神很迷乱的望着她。这时候，那裂开的壳的部位，掉了一块碎片下来。接下来，第二块，第三块，好像蝴蝶效应一样，一连串一连串的壳片开始纷纷跌落。

　　真白显然也感觉到了，回过头去，却是大惊失色。她立刻回头问道：“晴，是你敲了我的壳？”

　　晴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声音却一下被堵住了。下一瞬间，她的心剧烈的跳起来，不好的预感强烈的迸出。她后悔了，突然后悔了，因为她发现了事情的不对。

　　随着壳片的跌落，从壳里升腾起一股青黑色的奇怪物质，像是气体又像是混杂着某些固体的碎片。它们不慌不忙的，从壳里缓缓爬出，流散到空气中，逐渐飞走了。一开始很浓密粘稠，很快就变得稀薄。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壳片已经全部掉光，这股青黑色的“烟”也已经全部散光。

　　真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晴。她的表情中是有痛苦的，但是极力忍耐着。晴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已经说不出话来。这时，听到真白的声音在问——还是那么沉静的声音：

　　“为什么？我明明说过，只要有你就够了。”

　　眼泪不能控制的从晴脸上掉下来，她已经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她和真白之间的某种东西，已经伴随着壳的破裂，永久性的失去了。她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想要把自己珍爱真白的心情大声的告白一次，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现在说任何话，还能有半点的意义么？现在这个时候，已经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有意义了。在那薄薄刀片插入壳的瞬间，世界已经彻底的一分为二，而我们再也回不到之前的世界去。是自己一手造就的。“因为它是我本质的一部分啊。”真白说过，对于这件事情现在也还理解不好。但是，这还重要吗？

　　回过神来的时候，真白已经不在那了，面前一个人也没有，上午带来的画具也都还在那。哦对了，还有自己送给真白的那对小猫发夹，静静的躺在面前的草地上。得追上去，找到她，跟她解释，跟她道歉。接下来她要杀了我也好怎么样都行都没关系。被这念头驱使着，晴匆匆抓起地上的画具和发夹，往山坡下狂奔而去。

　　路上遇到了一位散步的老人，晴像遇到救星一样冲上去大声问他有没有看到一个背上有壳的女孩下山去了。老人很疑惑的看着她说：“倒是有碰到一个你形容的女孩下山去了，但是背上并没有什么壳啊。”

　　她这才想起来：已经没有了，真白的背上已经没有壳了。怎么回事？原来这壳的存在对自己来说也早就变成理所当然了吗？不然此时此刻的心情，为什么如此的悲伤和痛苦呢？真白……既然有人看到她，那么至少，唯一的安慰是她的性命没有任何危险，也没有消失到什么莫名其妙的地方去。好恐惧好恐惧好恐惧，如果真白又再次像遇到初一暑假那个夜晚的事情那样，会不会永远离开自己，消失到什么不知所谓的地方去呢？

　　就好像是要回应她此刻的心情一样，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布满了乌云，没用多少时间夏季的暴雨便倾盆而下。而晴在这挂满天地之间的雨幕中疯了一样的冲出去，冲向真白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