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琴》楼无木

8、二人往事（二）

　　那一日，琴鸿裳在花园中赏花拨琴。
　　此时正值春日，万物苏醒，大地回春，冬季的萧条逐渐被翠绿取代，草甸慢慢渲染上颜色，春花悄悄冒出枝头。若有似无的春意，几抹星点的彩色，却让人心头喜意，不由觉得初生的美好。
　　琴鸿裳喜欢瞧着这些灿烂的事物，于是便带着中和琴到了院子里，感受着自然的生命力，聆听万物滋生的天籁。
　　琴声婉转，悠扬回肠，却让远处的琴瑛一愣。
　　琴瑛瞧着琴鸿裳脸上的笑意，心里不免奇怪。
　　耳边的乐声正是凤求凰，缠绵悱恻的琴声仿佛在诉说着深挚的情感。
　　明明是倾慕之情，但传入耳内的却是在细细述说的多年情谊。明明是浓情热烈的曲调，此刻竟是涓涓细流，虽平淡无常，却情根深种，生生不息。
　　这又如何是凤求凰？
　　正在这时，尹韶走了过来，坐在一旁的位置上，定睛瞧着琴鸿裳抚琴的模样。
　　虽未说话，却似千言万语竟在不言中。
　　这一切自然被琴瑛瞧在眼里，心中思路万千，波涛汹涌。
　　她怎能想到，鸿裳和韶儿自小一同长大，生死与共兄弟情谊如何竟演变成这般关系！
　　等到尹韶离开，琴瑛才走了上去，琴鸿裳瞧着母亲紧皱眉，难看的神色，心里一惊。
　　“你……你们俩……”
　　琴鸿裳听着琴瑛语气，手不禁一抖。
　　“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琴鸿裳未说话，脸色却已煞白。
　　琴瑛原本的怒不可遏到了嘴边却化为了无语，面前到底是多年懂事的儿子，怎么能说出那般残忍的话。只是自己不说，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错下去？
　　琴瑛脸色由愤怒演变为悲哀，语气也哀伤惆怅了起来，“你自小懂事，我要说的话，你心里也明白得很。”
　　“……”
　　“只是，你既然明白，为何还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话尾竟是充满绝望的控诉，琴瑛瞧着仍旧不作反应的琴鸿裳，撇过头，转过身子便离开了。
　　琴鸿裳呆呆地瞧着琴瑛离去的背影，明明没有说什么狠心的话，但心里却紧拧着发疼。
　　过了许久，琴鸿裳才站了起来，带着中和琴径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日之后，琴瑛便三日未出过房门，送来的饭菜也是一动不动。三日三夜，不分昼夜，下人在屋外都能瞧着琴瑛跪在菩萨像面前的身影，听着她拿着念珠轻声诵背心经。
　　琴红袖来唤了几次，琴瑛也不理会。到了第三日，琴红袖终于担心地哭了，琴瑛才虚弱地说道，你大哥何时来找我，我便出去。
　　于是琴红袖便去劝琴鸿裳。
　　这几日，琴鸿裳虽仍同往常一样，却更加的沉默，对于母亲的事情也丝毫不理会。琴红袖怎么也想不明白，向来懂事的哥哥，如何会同母亲吵架到这地步？
　　就像如今这样，自己在一旁说着，他却丝毫没有反应。
　　惹得琴红袖最后急得大哭，不由控诉道，大哥你难道要害死母亲吗！
　　琴鸿裳一愣，竟轻皱着眉头，眼神更是一沉。
　　“哥，还有什么事情会比母亲还重要吗？”
　　“……”琴鸿裳低下了头，藏住了内心的不甘愿，却仍轻声说道：“我知道了。”
　　说着他便站了起来，也不管琴红袖，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取了中和琴，又走到了琴瑛的房间门口。
　　“母亲。”
　　房间内的木鱼声忽然止住，但房内的人却并不说话。
　　“我所做的真的是如此大逆不道天理不容？”
　　“……”
　　“您纵然身陨也不愿成全我？”
　　“……”
　　“您……”琴鸿裳说着不由顿了顿，“纵然我除此之外已别无所求？”
　　然而屋内的人依旧无动于衷，琴瑛自然明白得很，她此刻丝毫不能退，若是退了半步，便是前功尽弃。
　　琴鸿裳眼神黯淡，右手轻颤着抚过中和琴。他如何都无法忘记少时父亲护着自己时，母亲绝望的身影。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亏欠她的。如此想着，琴鸿裳双手一抬，狠狠地将古琴摔在了地上，“啪”的一声，中和琴虽未折成两段，但琴板上翘，碎木片散了一地，琴弦由于重击弹了出来，同地上的杂草交织在一起。
　　琴瑛听着声音已经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口，却还是没有开门。
　　“你摔碎了中和琴？”
　　琴鸿裳抬头瞧着屋内的身影，“这把琴是当初阿韶特意为我从东海之滨寻来的。”
　　“……”
　　“人在琴在，如今琴已碎，情亦不可追。”
　　琴瑛听着一愣，大喜，打开了房门，“真的？”
　　琴鸿裳瞧着母亲脸上的喜悦，闭着眼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