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琴》楼无木

7、假银票实情

　　尹家近百年基业，又尊为江南第一大家，尹府自然是气派不凡的。
　　屋顶铺着暗红色琉璃瓦，门前是汉白玉雕刻的柱子，大门色的正门便足有八人宽，门口两只石狮刻得活灵活现，耀武扬威，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
　　大门前站着两个侍卫，瞧着杨易一便恭敬地唤道：“杨爷。”
　　杨易一点了点头，便带着邵宁宁进去了。
　　邵宁宁瞧着明白，这杨易一在尹家的地位也是不凡。
　　等到了大厅，又是一番富华之景。
　　几根巨大的朱红梁柱撑着顶梁，对着大门口是一张猛虎下山的屏风，六张檀木椅子自两旁摆开，左右后头的桌上摆着各式的名家玉器，最显眼的自然是悬于右侧的那副传世已久的《五牛图》。
　　杨易一让邵宁宁在大厅稍事休息，又叫来下人服侍，自己则往后院走去。
　　穿过大厅往右，便是尹家偌大的花园。
　　花园内乔木成林，百花争艳，群艳相簇，美不胜收。
　　远处有一座假山，溪水环绕而过，曲径悠长，这一环山衔水之景，好似轻纱抚地，百般回折，妙不可言。
　　尹韶此时正在右边的谛听亭内，和琴鸿裳下着围棋。
　　杨易一走上前，恭敬地说道：“爷，琴少爷。”
　　两人听着停下了手中的棋子，瞧着杨易一。
　　尹韶说道：“怎么了？”
　　“邵宁宁姑娘来了？”
　　尹韶一愣，“她怎么来了？”
　　“属下瞧她应该知道些事，却执意要和爷您详谈。”
　　“……”
　　琴鸿裳瞧着不说话的尹韶倒是一愣，假银票之事既有线索，阿韶却不愿亲自查探？
　　“阿韶？”
　　尹韶听着，转头瞧着琴鸿裳，叹道：“这盘棋先放着，我去去就来。”
　　琴鸿裳却说道：“正事要紧，下棋有什么紧要的？”
　　“……”
　　尹韶瞧着琴鸿裳神情正色，不由笑了笑，说道：“那我去了。”
　　琴鸿裳点了点头。
　　“只是可惜，只差三招我便已取胜。”
　　尹韶笑说着，让琴鸿裳不免心生疑惑，细细查看刚才的棋势。明明是自己实力占优，他如何能逆转取胜？
　　如此想着，琴鸿裳抬头，却瞧见尹韶已经远处，神色却又微微沉了下来。
　　刚才阿韶到底在犹豫什么？
　　邵宁宁吗？若是这样，自己倒不如也跟着瞧瞧去。
　　于是琴鸿裳也起了身。

　　尹家大厅内。
　　邵宁宁瞧着尹韶和杨易一自屏风后出来，便站了起来，揖礼道：“尹公子。”
　　“邵姑娘。”
　　尹韶也没有丝毫的客气，径直问道：“姑娘为何要伪造假银票？”
　　邵宁宁听着尹韶的语气，忙说道：“公子误会了。”
　　邵宁宁想解释却又为难，看了看尹韶，又低下头，心头犹豫，却又吐不出口。
　　尹韶如此瞧着，便也不说话，只是静瞧着女子。
　　过了一会儿，邵宁宁倒是想明白了，说道：“其实这银票……是我师傅给我的。”
　　“你师傅？”
　　“自小抚养我的师傅，师芸。”
　　尹韶倒是一愣，竟是那位师芸？
　　“我手中的那把云蛇琴便是师傅送我的。”邵宁宁说道，“师傅自小带着我，教我识字弹琴。”
　　“……”
　　原来师芸于邵宁宁倒是莫大的恩情，只怕若非师芸，邵宁宁便做不了今日的众魁之首。只是恩情如此，邵宁宁此刻却还是吐露了事情？
　　尹韶心里想着却是叹了口气。
　　“前些日子，师傅来找我，将这些银票给了我。”
　　邵宁宁说着，从袖子里又掏出了数张银票。
　　杨易一上前一步接过，这些银票有大小面额，约有二十多张，总计近五千两。
　　“师傅和我说，有贼人窃取了她的太古遗音，又留下了一叠银票，让她将这些兑换成银子，方可取回她的爱琴。那些银票有上万两，若是一次性兑换定会惹起注意，于是师傅便来找我。”
　　“……”
　　“那些贼人虽未说银票真假之事，但我们也都猜到了，若是真的，他们又何必胁迫师傅呢？”邵宁宁说道：“那时师傅尚缺两万两银子，我便拿出自己的积蓄和师傅换了银票，让师傅先行去将琴换回。”
　　“……”
　　邵宁宁瞧着尹韶说道：“但这两万两毕竟是我多年的积蓄，所以我便想着尽量换回些许银两。”
　　话尾，邵宁宁不免低下了头，心中有些难受。
　　尹韶听着心里却不由细想起来，师芸虽是盛名已久的江湖乐师，却行迹不定飘忽无踪，对于钱财之事更是寡淡得很。既是如此，他们为何要胁迫师芸呢？而且师芸手头的银票不过万两，如此精细假银票只造了这些？
　　邵宁宁瞧着尹韶不说话，以为他还在怀疑自己，不禁上前了几步，说道：“尹公子，你不相信宁儿？”
　　尹韶却问道：“尊师可取回太古遗音了？”
　　邵宁宁点了点头，说道：“师傅听从指令，在昊岐山山脚的一处山洞内，取回了太古遗音。”
　　昊岐山，莫非这事同昊岐山山上的定山寨有关？
　　尹韶问道：“那她如今人在何处？”
　　“师傅喜好游历四方，如今早已不知踪影了。”
　　“……”
　　师芸既已不见踪影，那么便也只能上定山寨一探了，如此想着尹韶说道：“多谢邵姑娘。”
　　“公子下一步有何打算？”
　　“接下来便是我尹家的事情，尹某就不劳烦姑娘操心了。”
　　邵宁宁如何能听不出尹韶话语里确凿的拒绝，心里虽然难受，却不畏缩，说道：“宁儿只是想尽心而已。”
　　“……”尹韶叹了口气，“就不劳姑娘费心了。”
　　说着又对身旁的易一说道：“易一，送邵姑娘会潇湘苑。”
　　易一领了命，上前一步，还未开口，邵宁宁却抢着对尹韶说道：“公子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
　　邵宁宁说得明白，尹韶却是一愣。
　　邵宁宁脸色涨得通红，秀眉紧缩，眼睛含愁，对尹韶说道：“宁儿自知此事是错，但公子为何不愿给宁儿一个弥补的机会？”
　　“……”尹韶说道，“你以为我因为此事怪罪于你？”
　　“不然，尹公子为何屡次拒绝宁儿的好意？”
　　尹韶瞧着邵宁宁，叹了口气，说道：“知音难求，伯乐难遇，却并非心心相印之情。尹某这么说，姑娘可明白。”
　　邵宁宁瞧着尹韶，不敢置信，“尹公子……你……怎么能……”
　　话语断断续续，原本的愁容竟转为悲哀，眼内水波晃动，泪水却因不可置信而锁于眼眶之内。
　　然而尹韶却没有半分的怜惜，“易一，送邵姑娘回去。”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大厅。
　　邵宁宁如此瞧着，忽然蹲了下来，埋头于膝间，虽强压着声音，却还是嘤嘤哭了起来。
　　尹韶走出了大堂，便瞧见了门外的琴鸿裳。
　　琴鸿裳瞧着沉着脸的尹韶，心里明白，虽然刚才表现的刚硬冷酷，但尹韶的心中却并不好受。
　　“你又何必这么对她？”
　　尹韶听着说道：“唯有这样她才能彻底死心。”
　　“但是你……”
　　琴鸿裳瞧着尹韶，心头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阿裳，你莫非在担心她？”尹韶瞧着琴鸿裳的样子，忽然冷声说道。
　　琴鸿裳听出了尹韶话语里的怒气，一时怔住，相知多年，尹韶自然一句便听出了自己的心思。
　　尹韶冷声说道：“纵然你以为我们不可能，但也不代表我要同她一起。”
　　他们多年视而不见避而不谈的话题，此刻却忽然横亘在他们面前。
　　琴鸿裳叹了叹，说道：“我同你一起上昊岐山。”
　　尹韶知道琴鸿裳在回避话题，心下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撇过头，默不作声便走了，神色却仍旧是一脸阴郁，不得疏解。
　　琴鸿裳默默在后头跟着，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如何不明白尹韶的思量。
　　只是阿韶，你若是不喜欢她，为何一开始就要避而不见呢？
　　琴鸿裳瞧着后头埋首于膝间的邵宁宁，脸色不由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