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琴》楼无木

5、二人往事（一）

　　琴鸿裳听着母亲合上房门的声音，瞧着尹韶刚才坐上的软榻，苦笑也落了下来。
　　少时起，他们便总是一人弹琴，一人在软榻上静听。
　　尤其是八年前，尹韶当了家，原本的安详为繁事所扰，脸上慢慢开始出现倦意。纵然再忙，尹韶也会来，从不掩饰自己的无奈与失意，却也不抱怨，只是在一旁静静的坐着，听着琴声。
　　琴鸿裳心里清楚，尹韶的二叔尹知卯一直心有企图，想借机发作，架空尹韶，掌得尹家大权。家族争权，叔侄相斗，如何不让人愁烦心凉？
　　一曲毕，尹韶已陷入轻眠。琴鸿裳端看尹韶宁静安详的侧脸，小心翼翼地起了身，在桌案旁点起了宁心静气的檀香。不一会儿香味便弥漫了整个屋子，衬着空气更加静谧安然
　　如今尹家，静姨并不掌事，尹韶只得几位元老撑着。而尹知卯身为二当家，却是根深蒂固，人势浩大，尹家在古董行的地位便是他一手开拓出来的。
　　琴鸿裳如此想着，不由走到了尹韶身旁。
　　尹韶眉间的细纹却愈发的明显了，仿佛平日里他总皱着眉不得疏解。琴鸿裳心里轻叹了声，正想起身，却被尹韶拉住了手。
　　琴鸿裳一愣，“你醒了？”
　　尹韶点了点头，仔细瞧着琴鸿裳的脸庞，然后用力一拉，琴鸿裳便倒在了他的身上。四目相对，琴鸿裳还未反应，尹韶却已经笑吻了上去。
　　缠绵许久的细吻，让琴鸿裳原本白皙的脸色染得嫣红。
　　尹韶瞧着这般，却笑得更为开怀了。
　　琴鸿裳不免恼羞，伸手轻拍了拍尹韶的额头，然后便挣扎着起身站了起来。
　　美人离怀，尹韶便也起了身，反而问道：“阿裳，你刚才弹得是什么？”
　　“是古曲幽兰。”
　　“……”
　　“相传当初孔子游历诸侯，诸侯莫能任，不免失望。后在途中巧见隐谷芗兰，便做了此曲。”琴鸿裳瞧着尹韶，说道：“兰为王者香，却独茂于众草之中，譬犹贤者不逢时，与鄙夫为伦也。”
　　尹韶不禁叹道：“怀才不遇，与庸人为伍，倒像我如今的遭遇。”
　　他执掌尹家近一年，却是不功不过，未有成就，反瞧二叔的古董店却是蒸蒸日上。家里头的长辈心有不满，拿自己与二叔作比较，没说出几句好话。
　　“……”
　　尹韶瞧着琴鸿裳不语的样子，心中轻叹了口气，他自然明白阿裳是特意为自己弹这首古曲的，以孔子之志鼓励自己。
　　“但孔子半百周游列国，纵不得赏识，却仍未放弃志向。我年纪轻轻，便得尹家如此家业，又怎能轻言不得志。
　　琴鸿裳心里明白，尹韶今次遭斥责是因为他无故捐了两箱银子给朝廷，尹知卯便趁机发难。
　　“新君初临，百废待举，国库空饷，却又刚好南蛮作乱，朝廷此次也是不易，才会不得已下旨让地方乡绅筹措军饷。”
　　尹韶听着笑道：“你不是说过，如今的圣上贤仁昌明，是难得的一代明君。我此次是手有余力，顺手做了次有志之士，二叔一介商贾，自然是不懂得。”
　　“我随口几句，你倒还记得。”
　　“你心中的经国之志我虽不懂，却也是要支持的。”
　　琴鸿裳听着不禁笑了笑，接过尹韶伸出的右手。
　　尹韶说道：“你下次为我换首曲子吧。”
　　“你要听什么？”
　　“凤求凰。”
　　琴鸿裳听着一愣，刚刚沉静下来的脸色不由又红了。
　　尹韶依着他的身子，抬头笑瞧着琴鸿裳羞涩的样子，
　　“弹琴明志虽好，言情亦佳，不是么？”
　　琴鸿裳红润的脸庞忽然带上了笑意，虽是不说话，却低下了头，双手捧着尹韶的脸庞，献上了自己炽热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