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这儿有点冷，有风在吹动，你有没有感受到呢？
不，没有风。
——奥斯卡·王尔德 《莎乐美》
·
楼很高，他就站在楼顶的天台上。
呼呼地悍风从秦岩耳边呼啸而过，发出尖厉的悲鸣。
许是错觉，但秦岩依然觉得，楼体被这阵起的劲风撼动着，在轻轻晃动。
倏尔，风停了，停的毫无预兆。灼湿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攀附上身躯，在秦岩的皮肤上聚集起来，形成一层薄膜，以期堵住他的每一寸呼吸。
热。
雨快来了。
鼻息之间，像有茉莉花的清香在隐约浮动，在这闷燥之中探出一丝空隙。
他张大了口，如一条身处涸辙的鱼，拼命吸气，捕捉着每一分花香，想要将把这花香全部禁锢在身体里似的，舍不得呼气。肺部像要炸开，眼球都鼓裂出来，鼓噪的心跳敲打着他的耳膜。分不清是水是汗，有液体从他的发际流下，划过额角，刺进了眼睛。
可我无法闭眼。
一道紫色的闪电骤然劈开云层，带着撕裂空气的噼啪声，整个世界都为这破世的光而闪烁。
那光映在秦岩眼底，让他瞳孔紧缩。
可我不能闭眼。
轰轰——轰鸣地雷暴声随后而至，从天边靠近，在他耳畔炸开。
雨要来了。
秦岩战栗着，他的心跳加速，不由得缩起了肩膀。他想将自己缩小一点、再团小一点、蹲下来抱紧自己。常识告诉他，在这样的天气待在楼顶是不应该的。
离开！要蹲下，双腿并拢、跳着走！跳着离开这里！
但是他动弹不得。
仅仅蹲下这一个动作，就要用光他全身的力气。他的肩膀漂浮着被固定在半空，双脚离地，用力、用力——他用尽力气，却只是双腿在半空中向上蜷缩了起来。腹部的肌肉颤抖着、颤抖着，接着爆发出尖锐的疼痛，让他瞬时泄了气，两条长腿无力地垂甩下来，像只被扼死的青蛙。
他感受到了，他被人从双肩那里架起来，慢慢移动。那双手像铁钳一样有力、坚硬，紧紧地牵制住他，钳到他的肩胛骨都在咯吱作响，像下一秒就要碎裂一般！渐渐地、渐渐地……他被凌空架在了天台的外沿。
下面的房子好小啊。秦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下看去，那些在地面上看起来高大的房屋，从这个角度看去，却像积木一样渺小。但有一瞬间，地面，又很近，近得好像只要一抬脚就能轻松落地。
又是一道闪电，伴随着雷声。然后木桶翻倒，豆子在木质地板上滚落一地——噼里啪啦的声音由远及近，从山岭中席卷而来，冰冷的雨敲打在他的头上，砸得他头晕目眩，世界在他眼中倾倒。
雨已经来了。
雨幕中，远处好像有蚁群在大雨里逃窜。
我的雨衣呢？雨衣穿在他身上？伞呢？伞在泥水里跌倒。
我怎能闭眼。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呼喊——“放我下去！送我下去！”
他拼命地扭动着肢体，喊道嗓子嘶哑，却无能为力。
一个声音出现，气息冰冷，如毒蛇的信子在他耳边舔舐，让他头皮颤栗——
“如你所愿。”他说。
·
陷入眩晕的坠落感让秦岩不自觉两腿一蹬，清醒过来。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着黑暗里的天花板，时空的错乱感让他的双眼有一瞬失神。他的喉头上下滚动，想用口水滋润干渴的喉咙，可惜，这是徒劳的。
秦岩认命地起身给自己倒水，他转过桌子，把窗帘拉开。不知何时，暴风雨已经停了，窗户被雨水冲刷得透亮，今天的月亮也格外皎洁明亮。
他喝了一口水，在属于自己的那一方书桌前坐下，打开台灯，这一隅天地瞬间变亮。右手边的另一张桌子已经被收拾干净了，他已经接到了通知，这间寝室明天就会迎来另一位新主人。
哦，不对，应当是今天。秦岩看了眼手表，凌晨三点十七分。
他从上锁的抽屉里翻出笔记本，沉吟一下，才开始慢慢翻看起来。
很久了，他很久没有做过这场梦了。也许是晚上的暴雨让他记起了她，又或者是，太劳累了。
前几天被其他组借去盯梢，整个周末都泡汤了，六队的所有人都连轴转了四十八小还要往上数，确实疲惫。本来想好好睡一觉，可惜被噩梦搅了兴致。
秦岩微微一叹，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正值七月，天亮得早，不到五点，天边已经泛起了曦色。
本来加了两天班，今天可以迟去一些的，可惜了了。秦岩揉揉泛着血丝但毫无睡意的眼睛，往办公室走。
六队在七层，占据一整层的空间，人却不多，加上现在刚刚上班，楼道里空荡荡的，只能听见他自己的脚步在走廊上兀自回荡。走到他的办公室前，秦岩掏钥匙的手犹豫了一下，随即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打开了公共办公室的门。
果然，因为昨天说了今天可以迟来一会儿，现在大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秦岩随便找了个位置，从口袋里掏出那本被翻看过无数遍、记得每一个褶皱的笔记本，静静坐了半晌午。
“叮铃铃——”老式的座机响了起来，打破一室的寂静。
秦岩合上笔记本，伸手把电话接起：“喂？”这一声和办公室门锁打开的“啪嗒”声重合在了一起。秦岩顺着声音看过去，和手忙脚乱的佛果儿对上视线。
“好的，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秦岩说着便挂上了电话，眼睛没离开佛果儿身上。
偷偷卯了早班，才走到办公室外面就听见内线电话在响，正大呼糟糕的佛果儿，手忙脚乱打开门想去接电话，猝不及防对上了已经守在办公室里面的副队长，现在真是慌得要死。
“队长……”他颤颤巍巍开口，圆圆的胖脸上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不大的眼睛更是挤成一条缝儿。
秦岩看着他，手里还提着个精致的小盒子。
佛果儿感受到秦岩的打量，不禁将手上的蛋糕往身后藏了几分，脸上肌肉都在轻轻地抖。这可是他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买到的拔丝蛋糕，只有警局后面一条街上才有。
秦岩笑笑，看他吓成这样，大发慈悲：“给曾法医送完就下来210，有个笔录要做。”当谁不知道呢——让他值班，结果他仗着别人晚来，就偷偷跑去给曾法医买蛋糕。还只买了一份，宁珂和粉圆儿知道了不削死他。
佛果儿如蒙大赦，松了口气：“好好好，我马上过来。”说罢，欢欢喜喜找曾法医去了，给喜欢的姑娘献殷勤都要挤时间，确实难为人。
·
秦岩懒懒倚在走廊尽头的窗台边，略垂着头，手指规律的弹在窗台上，发出笃笃笃笃地声响。他看着窗外的青天，暴风雨洗礼过的天空仿佛更加碧透，几只小雀儿在枝叶间跳跃，不时张开嗓子啾啾叫上两声。终于，走廊那头传来了脚步声，秦岩回头，准备进去。
嗯？秦岩挑眉，看向佛果儿，示意他给自己解释一下。让你过来做笔录，你不说动作快点儿，怎么还领了个没见过的人过来？
秦岩没说话，但佛果儿心领神会，可他宁愿自己看不懂。走在半路被徐队叫住安排的感觉……佛果儿打个寒战，他不想再体会第二次。可这边秦岩还要等他解释……
佛果儿心中苦涩：“这是新来的陈澄，队长叫我把他带给你，说他是你以后的搭档，”佛果儿看着秦岩面无表情的脸，战战兢兢，“还有……队长说了，让他来负责做这次笔录。”心一横，说就说了，反正横竖都是队长的话，他只是个跑腿儿的。
秦岩在打量陈澄。
黑色的西装，看着挺正式的，簇新的皮鞋，看着就价值不菲。略长的头发向后梳起，估计是抹了发胶，但仍然有几缕小碎发不听话地向前散落。肤色白皙，脸上还透出几分奶气。惹人注意的是他那一双仿佛时刻蹙着水的圆眼睛，此时灼灼地看着他，像里面藏着一团小火苗。
奶里奶气，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半大孩子，秦岩如是评价——如果忽略那足足一米八的大个子。
他早知道有个实习生要过来，这个人还是接到自荐信的徐峰，亲自从学校那边要过来的，还给安排成了他舍友。也不知道徐峰怎么想的，现在还要安排成搭档？呵。
秦岩懒懒点头，一点握手的意思也没有。佛果儿有些尴尬地看了眼陈澄，却发现陈澄在愣神。
陈澄也在打量这个被徐峰称为六队精神支柱的“男神”——懒懒散散，松松垮垮，连眼皮都耷拉着半睁不睁，头发虽然看上去松散洗过，但也明显很久都没有打理过了，谈不上任何发型……一点儿身为精英的精神气儿都没有。
怕不是老人家对“男神”有什么误解……就这站没站相、邋遢懒散的样子，怎么成“支柱”的？不怕压垮吗？又或者……是自己听错了，这个人不是秦岩。
但当陈澄在男人面前站定，看到男人悠悠抬起眼皮看向他的那一刻，陈澄确定，他没认错人。只这眼神，就配得上“精英”二字了。
陈澄眼中燃起炽火——没有人不喜欢强者。
许是陈澄的目光太过炽热，秦岩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摇摇晃晃站起来，率先走向210。
进门前，陈澄第一次听到了秦岩的声音，如金石相击，锵锵铮鸣：“速记，学过吗？”
陈澄仿佛被这一个声音惊住了，他从未听过如此特别的声音，以至于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向秦岩作出回应。
秦岩半晌都没有听到他想要的答案，便也不打算再等了。长得挺机灵，怎么反应不怎么灵敏？秦岩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陈澄只见秦岩转身进了审讯室，连忙跟上，不禁心下懊恼自己刚刚竟然走了神。
秦岩可不管陈澄，他只管进去，短短几息，他已经备好了纸笔，坐在了桌前。
陈澄也拉开凳子，跟着坐在他身边。他注意到，秦岩没有开电脑——是不习惯用电脑做笔录吗？看他的年纪应该正是赶上用电脑做笔录的那一代啊？
“姓名。”秦岩等陈澄坐定，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所指皆为平行架空，请勿与现实对号入座
喜欢的话希望欢迎评论收藏~
稳定更新，谢谢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