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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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风】
罗晓醒来是在两天之后，她被安置在地震棚里，外面下着倾盆大雨，把热气全赶了进来，闷得厉害。
罗晓身上没什么力气，想强撑着坐起来，不料扯到手背上的针头，疼得她忍不住皱眉。
“哎呀，你终于醒了啊。”隔壁床，一个三十来岁的大姐压着嗓子，小声对罗晓说：“你再不醒，那个姑娘可要哭了。”
“姑娘？什么姑娘？”罗晓不解地问。
罗晓木木地在地震棚里环顾了一圈，意识有回笼的迹象，不过，她睡得太久，现在的脑子还是糊涂得很，除了地震那天天旋地转的画面，压根想不起来后面的事。
大姐见罗晓表情茫然，凑近了点小声解释，“就那个看起来面冷，不笑，不说话，但是心肠挺热一姑娘。你昏睡这两天，她经常来看你，每次就坐地上，靠在你床边，对着一张照片发愣。”
罗晓摇摇闷痛的后脑勺，还是不能把大姐嘴里的这个姑娘和零碎的记忆对应起来。
大姐努努下巴，指着罗晓床头说：“她刚走没多久，我瞧着她好像把照片放在你枕头下边了，你拿出来看看估计就想起来。”
罗晓一听，急忙掀开枕头找大姐口中的照片。
看到毛了边，满是折痕的照片后，罗晓怔住，那些被暂时遗忘的记忆慢慢恢复。
地震发生的时候，罗晓正在台上讲话，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的妈妈是中科的员工，一位单身母亲。
两天前，她因为突发情况住了院，留下小孩一个人没人管，罗晓怕出意外，就把她带在身边亲自照看。
横梁塌下来那个刹那，罗晓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将小女孩护在怀里。
等她抱起小女孩，再想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罗晓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横梁从自己头顶落下来。
那个瞬间，罗晓心里前所未有得平静，她想到了死亡，也做好了接受的准备，唯一放不下的，是和江归然那个一周后的约定。
十几年前，江归然爽约不要她，十几年后，她爽约放弃江归然，这难道就是所谓有缘无分？
老天到底在和她们开什么玩笑？
不久，强烈的震动过去，罗晓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耳边静得可怕，那种安静和死亡并肩。
罗晓侧躺着，整个人被卡在横梁下面动不了，幸运的是，这两根横梁交错在一起，替她挡住了灾难性的伤害。
罗晓觉得这是老天打盹，给了她一个生的机会，她拼命大喊救命，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接二连三的崩塌。
渐渐的，罗晓发现，在余震和黑暗中等待生机才是最大的煎熬。
怕小孩子因为这次灾难留下心理阴影，罗晓顾不得恐惧，抱着她讲老套的故事，唱老旧的歌，字句都是经典，是记忆。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晓累得实在没有力气，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对小女孩说：“阿姨睡一会儿，睡醒了和你讲阿姨自己的故事。阿姨的故事里有个姐姐，她总是在阿姨被欺负的时候出现，她学习很好，长得很好看，爱笑，她还……喜欢我……”
声音弱下去的时候，罗晓失去了意识。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江归然和她白头偕老，走遍了人生路上的每一个春夏秋冬。
梦的末尾，罗晓躺在床上，看着即将落幕的夕阳闭上了眼睛。
黑暗彻底笼罩罗晓的时候，光忽然在眼前炸开，一句熟悉的‘小晨儿’把她带回了现实。
罗晓拼命想回应，却只能发出几个断续的音。
焦急和失望充斥着罗晓的脑子，强烈的无力感让她想哭。
在罗晓终于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的时候，一只带着颤意的手摸上了她的脸颊，她说：“小晨儿，别怕，我在。”
再后来，她说……小晨儿，我想喜欢你。
罗晓拿起枕头下的照片，模糊的视线让她看不清照片上的人像，深刻的记忆却能清晰描绘江归然那时稚嫩的容貌。
“江归然，你终于回来了。”罗晓委屈又眷恋地说。
尾音未落，一只手轻轻按上她的发顶，小心地说：“嗯，回来了。”
都说经历过生死的人才更懂活着的意义，罗晓以前不能完全体会，这一刻，她忽然清晰地知道了自己活着意义——她一直在等一个人，一个能让她一见钟情，又格外长情的人。没等到那个人之前，她心如止水，等到了，心潮腾涌。
罗晓转过身，伸出双手，轻扯江归然腰侧的衣服，将她拉到跟前，然后抱紧。
江归然摸着她的头发，贪恋此刻失而复得的温柔。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却好像已经说尽了千言万语。
不过，眼下毕竟情况特殊，她们就是有再多话也只能先忍着，等南城度过这个难关之后再慢慢说。
江归然替罗晓领了些吃的，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喂完才扶着她躺下，让她再睡一觉。
估计是前面几天担惊受怕太耗神，罗晓躺下没一会儿真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江归然想走，一站起来才发现罗晓还攥着她的外套，她这边稍微一动，罗晓就皱着眉一副马上要醒过来的样子。
罗晓这么不安的样子，让江归然又喜欢又心疼。
犹豫了下，江归然脱下外套盖在了罗晓身上。
江归然把衣服拉得很上，按在罗晓脖子下才算放心。
罗晓也似乎感受到了江归然的动作，她缩起身体，将整个下巴蹭进衣服里，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江归然越看越觉得这样的罗晓可爱，心里更加欢喜，可该干的事她还要是干。
现在是地震后的第六天，再有生还者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想放弃，尤其是东郊的工业园。
强忍着不舍，江归然跟着在外面等她的李龙飞几人离开。
罗晓沉沉地睡着，对外面的风雨一无所知。
……
罗晓再次醒来还是她一个人，身边空荡荡的感觉让她鼻子发酸，脑子清醒点了又觉得自己过分矫情。
比起那些一夕间失去全部的人来说，她其实幸运的不得了。
“睡够了？”隔壁床的大姐还在，看到罗晓醒来乐呵呵地说：“你这觉睡的，可是把人姑娘衣服都抢了啊，哈哈哈。”
罗晓下意识攥着江归然的外套，耳尖发烫。
坦白讲，出了那么多汗，又在废墟里钻来走去，江归然这衣服的味道真不怎么好闻，不过……
罗晓抱紧衣服，心里暖意满满。
抱着它的时候，她好像什么都不怕了。
“大姐，您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她吗？”罗晓问。
“这个呀，我听叫她的人说去什么中科国际的会展中心了。”大姐迷糊地回忆，“那姑娘好像说‘那个楼里的人是她的家人，再危险我也要进去，能救一个是一个’，也不晓得她说的是谁。”
大姐的话让罗晓刚平静下来的心再次激荡翻涌。
江归然说中科的员工是她的家人着实过了，她还没有伟大到这种程度，可那里面的人都是跟她一起在奋斗过的，哪个不是心怀理想？如果真就因为这次天灾没了，那她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江归然……一句话都没问就默默跑去帮她救人，这份心意太厚重了。
罗晓坐不住，起身下床，出了地震棚。
外面雨已经停了，被废墟掩盖的世界因为这场雨变得更加触目惊心。
罗晓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心底一片荒凉。
走到一处还算平整的小广场，罗晓被眼前的画面震撼。
广场中央用蜡烛摆了一个很大的心，心里是规正的‘中国’，很多人站在周围，手牵着手，齐声歌唱《感恩的心》。
他们里面有死里逃生的幸存者，也有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志愿者，聚在这里之前，谁与谁都不相识，双手紧握之后，他们都是华夏大地孕育的兄弟姐妹，心连着心，一起抵御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罗晓走入人群，和他们一起，以虔诚之心抚慰那些被地震夺去生命的无辜亡灵。
江归然和李龙飞几人经过时，无意看到这一处，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那时，人群已经散了，即将燃尽的蜡烛随风摇曳。
罗晓独站在一旁，双手合十，虔诚地作礼。
“哥，你们先走，我等下过去。”江归然说。
李龙飞一眼就认出了罗晓，自然不会阻拦，爽快地摆摆手离开，“不用来了，留下好好陪她，不管是谁，死里逃生后肯定都希望身边有个人在。”
江归然心中一痛，声音稳不住了，“嗯。”
目送几人离开，江归然踩着极快的步子走到罗晓身侧，和她一起祈祷那些曾经身处地狱的灵魂早日安息。
时针划过十二点，新的一天悄悄来临。
罗晓睁开眼，望向江归然平静的侧脸。
诵经时的江归然，是罗晓见过最有佛性的女人，心绪平和，与世无争，整个人安静得好像从未经历过灾难，可她不知道，这个女人也曾踏过刀山火海。
“江归然，南城会好起来的吧？”罗晓轻声问。
江归然闭着眼，低哑嗓音里的倦意比夜色还浓，“会。”
罗晓垂眸，一盏微弱的烛火几经挣扎后，终究还是陷入了无边黑暗。
罗晓嗓子胀痛得发不出声，这种难受哭都哭不出来。
“嗒嗒嗒……！”一架直升机从头顶飞过。
江归然睁开眼，和罗晓同时抬头。
那里有一道空中的生命线，和他们一起，与死神抗争到底。
直升机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遥远夜空时，江归然低头靠近罗晓，在她唇间落下轻轻浅浅的亲吻。
既然已经预见过死的样子，又还有什么理由害怕生得艰难？
江归然不想错过了。
江归然将罗晓拉倒跟前，抱紧她，柔软指腹留恋于她脖间细腻的皮肤。
罗晓觉得痒，本能闪躲，却又舍不得江归然唇间的温柔，退与进之间的矛盾像极了女儿家的娇羞，若有似无地撩拨着江归然的喜欢。
渐渐的，江归然清凉眸子里的温度浓烈起来，留于表面的亲吻变得张扬又放肆。
湿热的夜风吹得罗晓的呼吸跟不上情绪的节奏时，江归然恋恋不舍地放开罗晓的嘴唇，与她紧紧相依。
“我们在一起吧。”江归然轻声问，难得温柔的声音格外撩人。
罗晓偏头，被吻得发麻的嘴唇悄悄蹭着她耳垂上的伤疤，“……好。”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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