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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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风】
江归然将相框拿过来，拉长袖子，小心地将上面薄薄一层灰尘擦拭干净后放回原位。
自始至终，她没有正眼看照片一下，但谨慎的动作又似乎对它格外重视。
做完这些，江归然拧开墨水瓶往墨碟里倒了些墨汁，拿过笔，将那些牢记于心的经文一字一句默在纸上。
以前的江归然不信命，不信天，只信自己，现在，她不得不把信仰寄托于轮回，对着虚无缥缈地神明祈祷下一世一切能够重来。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江归然一边用它说服自己忘掉过去，忘掉那十几条人命和弟弟的未来，一边又执着于一次弥补错误的机会，她就像个理智的矛盾体，她的世界不想则以，想则狂风暴雨。
约莫8点，江归然放下笔，揉揉空荡的胃，从桌子下面拉出了一个小方桌，桌上放着早上出门前已经接好水的电热锅。
江归然将线扯上来，插电烧水。
屋里还有封挂面，配几根青菜勉强凑合晚饭还是可以的。
十分钟不到，水滚了，江归然煮面拌料。
面准备出锅时，肚子忽然疼得厉害。
想是中午那顿剩饭吃坏了，五月份的隔夜菜，以后还是少吃为好。
江归然暗自后悔。
停了会儿，肚子的痛感不见缓解，江归然只得放下碗，关了火，抄起钥匙往出走。
东头的房子是一个个小单间，没有独立卫生间，住户洗漱上厕所都要去走廊里的公共卫生间排队，赶急的时候经常能看到一言不合动手的画面。
好在现在才8点，那些习惯夜生活的人还没回来，江归然去的时候唯一的女厕刚好空着，可解燃眉之急。
江归然匆忙走进去，拉上门解扣子。
门外，一个鬼祟的影子在她进去之后悄悄摸了进来。
江归然的工作特性决定她的警惕性比一般人高出许多，即使现在情况特殊，她依然还是在刚蹲下时就感觉到了门外的异常。
江归然立刻站起来，拉上裤子，镇定地看着台阶下的门缝里一只手悄然出现。
那只手少了一根食指。
门外安静得几乎听不到声响，门里，江归然漠然地看着，不见丝毫惊慌恐惧。
过了一会儿，门外的人似乎因为看不到想要的东西，慢慢收回了手。
江归然没动，如果这就是结束，那她不介意睁只眼闭只眼，可……就是有人不长眼。
门缝里那只手消失没多久又再次出现，比之前更加大胆。
江归然低着头，微长刘海挡住了暗色灯光。
外面的呼吸渐渐粗重时，江归然眸子微敛，单腿后撤一小步蹲了下来。
下一秒，一双被欲望包裹的眼对上了她。
“好看吗？”江归然淡淡地问。
门外那双眼猛地睁大，随即连滚带爬地逃跑。
他根本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被发现，现在的人上厕所手机不离手，很少注意周遭的环境，若非如此，他怎么敢明目张胆地偷窥，可惜，这次他遇到的不是一般人，而是把手机当摆设的江归然。
江归然平静地目光骤然一凛，迅速站起来开门追人。
追到门口，一群早早喝醉的酒鬼拦住了江归然的去路。
江归然伸手挡着一个不断往她身上倒的小伙子，低声道，“麻烦让让。”
“呕！”小伙子嘴巴一张，直接吐了出来。
江归然躲得快，只在鞋边溅了几滴，而已经吐干净的小伙子正跌坐在地上，用力揪着胸前的衣服，表情异常痛苦。
江归然余光瞟向一旁，和他同行的人不仅没有帮忙，反而歪歪扭扭地靠着墙又是笑又是落井下石，有过分的竟然在用脚踢他。
兄弟情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
江归然收回视线，在一片嘲笑声中俯身，将口袋里仅有的纸递给了他，“把身上的东西擦一擦。”
小伙子抬起头，混沌目光顺着江归然的胳膊往上看。
对上江归然平淡的眼睛时，小伙目光一震，快速清醒。
“谢，谢谢。”小伙慌忙躲开江归然的视线，踉跄地站起来往同伴那边走。
那团白净的纸巾还留在江归然手上。
“呦，小林子都会勾引女人了，要不要和哥哥姐姐们一起玩啊？哈哈哈！”
周围一片嘲笑。
江归然淡淡望着，没说话。
被嘲笑的主人公逆来顺受，偶尔赔笑。
等这些酒鬼进了房间，江归然忽然记起刚才的事，急忙转身，楼道里哪儿还有那个人的影子。
“嗤！”江归然用力在发霉的墙上砸了一拳，吸气时小腹剧烈的痛感再次袭来。
江归然下意识往回走，刚到门口步子突然顿住。
她现在进去，难保那个人不会再回来，刚才是她运气好提前发现，这次如果开始了根本没法及时出来。
迟疑片刻，江归然选择下楼。
村子对面，隔了一条马路就是正安广场，它是临安最有名的商场，和这个鱼龙混杂的村子有着天壤之别，那里的卫生间是香的，灯是亮的，肯定不会有人偷窥。
江归然咬紧牙，忍着小腹越来越明显的痛感过马路。
八点的广场正是人群密集的时候，即使江归然一再小心，还是在躲避广场舞大妈的时候撞到了人。
对方是个年轻的女人，手里端了杯咖啡，江归然这一撞，不止撞了她一身，也洒了对方满袖。
“对不起。”江归然急忙道歉。
对方似乎看出江归然身体不适，摆摆手笑道，“没事，反正回去也要洗的，没烫到你吧？”
江归然肚子太痛，没心思和人寒暄，勉强笑了下说：“没有，谢谢。”
对方摇头，“没事啊。”
话落，江归然反身继续往前跑。
她快忍不住了。
之后还算顺利，江归然一路跑到商场，在最后关头进了卫生间。
解决完生理需求，江归然和死过一样，脱力地走到洗手台前洗手。
洗手台前是大片光亮的镜子，镜子里是狼狈不堪的她——脸色惨白，头发凌乱，胸前还未干涸的咖啡渍晕染了一大片。
江归然抬起头，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那张脸死气沉沉，空洞眼底看不到任何风吹草动。
她旁边，两个带着精致妆容的女性正在为一条项链纠结。
“诶，你说刚那条项链我到底要不要买啊？”
“喜欢就买呗，不就一万来块钱，又不贵。”
“是不贵，但它是金色的呀。”
“金色怎么了，挺好看的。”
“我不喜欢金色，戴着跟暴发户似的，太俗气了。”
“好吧，那一会儿再转转。”
“……”
江归然静静地听着，恍然觉得自己与这个社会的节奏格格不入。
对她来说，一万块可以救命，拿命挥霍实在奢侈。
江归然俯身，掬了捧水喝下去润嗓，水里带着浓重的消毒水味道，那个味道让她清醒。
她有多久没买过衣服鞋子了？
口红化妆品？想都没想过。
项链，一万块的项链她连看都不看。
还有什么？饭？她不会吃超过十五块钱的饭，不会喝超过三块钱的水，不贪零嘴，不看电影，不买包包，不喷香水，女人喜欢的东西，她这三年都没有碰过。
短短三年磨光了她所有的骄傲和脾气，也把她从快节奏的生活中彻底驱逐，现在的江归然活得像个见不得光的小丑。
“呵。”江归然低头笑了下。
这一笑像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旁边正在补妆的那两个女人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江归然，在她终于笑出声时惊恐地跑开。
江归然没在意，继续夸张地笑，眼泪笑出来也没有停下。
旁边的人来来往往，谁也不敢靠近。
以前，江归然总觉得活得自己舒心就是成功，后来她的底线是不影响旁人，现在，她忽然觉得不入世，不打扰才是最大的好，这样她就不会欠别人，别人也不会因她受伤。
江归然慢慢伏低身体，两手撑在洗手台上，眼底的狂风暴雨随着笑声的淡去逐渐停歇。
不过片刻，江归然再次恢复到那个与世无争的她。
江归然伸出手，水龙头感应出水。
水是热的，缓缓打在手心，暖了表象，暖不进心里。
洗好手，江归然没用擦手纸，随意在池子里甩了甩，确定不会滴到地上时准备离开。
视线在转身的一瞬间定格。
离她不过三四米的地方，一身纯白礼服的罗晓靠在墙边，目光清冽又平静。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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