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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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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楼阁中飘出悠悠的琵琶曲,梁宇集一手支着窗柩,仔细听着这略带哀怨的琴音。
这筝筝弦鸣,抑扬顿挫,恰到好处的婉转,让本属热闹的乐器,在技艺高超的乐伎手里弹得这般出神入化。
慧娘放下手里的琴,安静地起身往他们三人处走去,在离一丈远的地方停将下来,正坐于他们跟前,笑着说:“看来是奴家的琴艺还不够精进,竟叫公子寻觅他音了。”
梁宇集勾起嘴角,看着慧娘略带骄矜的嗔怪,也觉得不该三心二意,便笑着说:“许久不曾听到琵琶了,不过好奇罢了,对了,这是什么曲子,不常听到啊。”
“这是《塞上曲》,出自昭君出塞的典故,有思念故土之意,故而曲调哀怨。这是芸娘拿手的曲子,轻易不肯示人的。”慧娘隐去眼中的担忧之色,扯出笑意:“看来芸娘是寻到知音了。”
常杰却笑着摇摇头:“南柯一梦,何苦呢。”
慧娘却也尴尬一笑,说道:“她的性子,如何是我们能劝得了的,只盼她有朝一日能如醉初醒吧。”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直至明月高挂这才离开。夜色迷蒙,对于勾栏瓦肆却正是热闹的时候,四处厢房燃起灯火,有轻吟浅唱助兴的,也有轻声笑语惬意对诗的,夜幕下将这暗香浮动的楼宇添上一笔皎皎艳色。
三人结伴而行,只有梁宇集喝得微醺。两人扶着他下楼梯时,忽而听见有人喊住他们。他们不约而同地闻声回头,只见赵元璘信步而下,笑着朝这边走来。
“刚才还以为看错了,原来真是你们。”
梁宇集一行人均是拱手作揖准备行礼,却被跟前的人阻止了。
“外面不必这般多礼,只以公子相称便是了。”赵元璘面色如常,身上穿着宽袖常服,腰间佩玉,举止处尽显皇家贵胄之范。他的眉眼与贵妃十分相似,沉稳隐忍;清秀的面部,棱角已初见端倪,而今二九之龄,正是褪去青涩的时候。
梁宇集本就是纨绔子弟,来这秦楼楚馆倒也寻常。只是窦离与常杰,一个素来洁身自好,一个惧内,竟也流连烟花之地,多少有些让人浮想联翩。
“让公子见笑了,”梁宇集红着脸说:“我见他们二人实在无趣的很,一人家中有妻奈何久居淮安静养,一人季常之惧,所以这才带他们来听个小曲找个乐子。”
赵元璘皎洁一笑:“窦夫人倒还好说,常夫人素有威名,你何苦害他。”
常杰尴尬一笑,今日撞见了三皇子,恐怕明天他的光荣事迹就要传开了,回家必然少不了闹腾的。
“这不正是赶着回去,”常杰扯了扯嘴角:“在下这便告辞。”
说完,他就匆匆溜走了。
窦离看着常杰逃也似地离开,不由勾起嘴角,说:“听说公子婚期将至,此处虽清净毕竟属教坊之地,公子天皇贵胄,可得顾着两家的颜面。若是传到岳家耳中,伤了两家的和气就不好了。”
赵元璘听他这般说,只觉得方才还取笑别人,如今可不是自讨苦吃,这窦离是什么人,谁能在他手里讨到便宜的,因说:“表姐夫你就饶了我吧,别去父亲跟前告状了。”
“公子误会了,这是公子的私事,不在下官职权之内。”窦离微笑。
“呵呵,”赵元璘顿时觉得悔恨万分,就不该打招呼,反倒给人家抓到小辫子了,忙说:“如此甚好。”
“公子今日独自来的么,该叫底下人跟着才好。”窦离又说:“外面鱼龙混杂,公子初初建府,还需小心世道险恶。”
“放心吧,今日是我做东,邀客人品茶听曲,一会儿我就回去。”
“如此,那下官告辞了。”窦离作揖,便带着身边的梁宇集走出燕春阁。
明书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就见窦离拖着微醺的梁衙内从里面走出来,他连忙上前帮忙搀扶着。
梁家的小厮牵来车马,将梁宇集扶入车内。一时,车帘被掀开,他探出头来,表情有些凝重:“恐要变天,路上小心。”
窦离看着梁府的马车离去,心中千头万绪缠绕,不免凝神思索一阵。
那赵元璘是心思单纯之人吗,自然不是。他坐在马车里,想起方才那张尚留一点天真的脸,皱起眉头。
雨季一过,便是迎来接连烈日。从南至北均是酷暑难当,汴京城内热浪袭人。
平章事府中倒是绿荫森森,似如一道屏障,挡住了那灼热的空气。
炎夏便少不了蝉鸣,那一声声的知了叫声,搅得后院两位姨娘不得安生,连个午觉都睡不成。可偏偏,那蝉声是从主母的院子里传出来的。这要是放在往年,不必旁人提醒,早有人将那蝉抓干净了,今年,余宁在淮阳老家,自然就没人关心这烦人的蝉鸣了。
关氏躺在竹榻上辗转反侧,睡意全无,一时恼怒不已,气冲冲地往主楼走来。
她看着紧闭的门扉,没好气地说:“去,把那几只蝉打下来!”
“关姨娘,那是主母的院子,要不,等大人回来再定夺。”
“夫人若是在,定也是烦那几只虫子,在你眼里夫人是主子,我就不是了,难不成我使唤不动你们这几个势利眼了?”
“姨娘息怒,”小厮忙说:“只是大人吩咐过,夫人外出养病这几日,不许动还岫斋一草一木,还望姨娘三思。即便大人默许姨娘闯进去,也得去王嬷嬷那边取钥匙来开,否则,这主院青砖粗木围着,便是奴几个想进去也无法,那王嬷嬷姨娘是知道的,是大人清河老家的旧人,只听大人一个人的。夫人养病,大人做主让王嬷嬷暂管家事,便是借小人几个胆,也是不敢在嬷嬷眼皮子底下生事啊。”
说起管家一事,关氏就生气。她虽然是府中妾室,好歹也是官宦之女,又兼与太师的这层关系,就不该屈居人下。原本多好的机会,她就可以借此管家,在窦离面前长脸,谁知道,人家压根就没有考虑她,直接把对牌诺给了一个老婆子,如何让她服气。
自打她进了这窦府,就没想过一辈子当小妾,关氏暗想。
“你去把那个王嬷嬷找来,我亲自问她话。”从前关氏自然是畏惧淮阳余家,不敢造次。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余将军忽而暴毙而亡,家族式微,只剩一个孤女,过继了嗣子又如何,离那孩子长大还有好一阵呢。
“姨娘,”小厮十分为难:“何苦闹得大家没脸呢。”
关氏气急,指着身边的贴身女史说:“彩玉你去,把人给我叫来!”
彩玉是关氏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平日里也自恃身份有些颐指气使,几次三番想打听府中的事情都被她驳斥回来,自然恨不得她出丑。按姨娘的话来说,说不得以后这后院谁做主呢。
王嬷嬷虽有些年纪,身子骨却健朗,是个极懂规矩的人。因进退有度,办事稳妥,说话沉稳,许多时候不像个管事婆子,倒像外头大户人家的长辈。
不多时,王嬷嬷便来了,她稍稍欠身,垂眸说道:“听说姨娘找奴婢,不知姨娘有什么事要吩咐。”
关氏仗着自己半个主子的身份,并不想把这个婆子放在眼里,可真把人唤来了却被这不卑不亢的气场给镇住了,自己不像主子,她倒是像主子了。
关氏不由板着脸说:“王嬷嬷,你可是府里的旧人了,如今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纪,竟连内宅之中区区小事都管不好。”
“姨娘恕罪,奴婢不知还请姨娘明示。”
“这夏天的蝉这般扰人,你居然视而不见。”关氏愤愤道:“还不赶紧去把还岫斋的钥匙取来,我要进去捕蝉。”
“姨娘恕罪,大人有令,不许外人随意进夫人的院子。”王嬷嬷沉吟一会儿,又说:“姨娘实在心烦,等大人回来,奴婢回禀过后自会找人去料理了这些虫子。”
“你!”关氏恨恨地看了一眼匾额,怒道:“今我偏要进去呢?”
“那就怒奴婢无理了,”她抬起头,跟身边的女使说:“去唤方况来,带上几个壮硕的婆子,守在这里。”
那女使转头就往外头跑去。
王嬷嬷又扫了一遍关氏身后的人,皱起眉头说:“姨娘若有什么想分辨的,自可以去大人跟前分辨。”
“反了你了。”关氏冲动,扬起手就朝她脸上扇了过去,此时不立威,还当她是钱氏那个小贱人一般好揉搓呢。
家下人均不由敛神禁声,不由心里发憷。
“给我押下去,关进西苑的柴房里。”
此时忽而方况带着几个婆子赶来,见关氏打了王嬷嬷,也是一愣,上前将王嬷嬷扶起来,因说:“打狗还得看主人面,主子要打要骂,奴也无话可说,嬷嬷便是有什么不妥,自有大人和夫人发落,姨娘何必操劳这些事。”
“你是自以为在夫人跟前得脸了,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关氏恨恨地看着这个小子,余宁手底下这些人,似乎都不拿她当回事。
“你们都杵着不动做什么!把人绑走!”
“住手。”
关氏听到一道略带薄怒的声音自廊桥上传来,她心下一颤,果然见窦离回来了。不过,他的脸色有些不悦。
他尚未换下朝服,不紧不慢走上前来,看着两拨人剑拔弩张的气势,冷笑道:“我竟不知道这府邸成了菜市场,上演起十八班武艺来。关氏,你很好。”
“大人,奴婢只是……”关氏心慌了,方才她的举止,不知道有没有被窦离看到,一时惶惶然
他扫了一眼跟着钱氏的小厮,冷眼看到:“你说。”
那小厮哆嗦一阵,就交代了前因后果。
“既然旁人提醒了你,你还这般不知好歹,看来是余宁平日太纵着你们,”窦离看着战栗不已的关氏,缓缓说:“既然你也不将我放在眼里,我便也不留你。”
“大人饶命。”彩玉忙跪下,磕了几个头,哆嗦道:“求大人念在姨娘这些年不曾行差踏错孝敬主母的份上,饶了姨娘这一次。”
王嬷嬷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却也替她求情,“夫人未归,此时发落恐多有不便,大人不如暂且留着姨娘,后院毕竟是女人当家,还望大人三思。”
窦离知道这是王嬷嬷在给自己台阶下,插手后院的事情,多少有些不敬重主母的意思,虽说发落一两个姨娘也无甚要紧,但要把人送走,毕竟师出无名,于是冷声说道:“且看在你主母的养病的份上,今日饶了你,去府前偏门外头跪着,若再生事,就叫你父亲将你领回去。”
关氏眼泪汪汪,他一直没有见过窦离发怒,还以为是个温和的儒生,只不过平日冷峻了些,并不是大事,可今日她才见识到,自己的念头是有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