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多美味》谢知微

21、盐引

　　盐引案爆发的时候，宋小冉在给自家小店换新的招牌，春鲜两个字用朱红色的染料涂在牌匾上，高高挂起，她在下面指挥着阿齐摆正，随着饭馆生意日渐兴隆，她已经攒了笔银子，准备换地方了，不过近几日，临安城里因为盐商积弊一事，对商家查得比较紧，她便想着等风头过了再搬。

　　她经商本分，不会触犯律法，隔壁的那家卖玉器古玩的却倒了霉，原本他卖的东西和食盐半分关系没有，却因其贪婪，被卷进案子里。都盐案卢曾在任内，收受商人缴银一千四十余万两之多，还私自转运食盐，那商户就是其中一个和卢曾共事的人，数额太大，圣上大怒，从上到下一串人进了监狱，由陛下圣裁。

　　牵扯的商户极多，言官上奏要规整临安城的河运和商户，大家风声鹤唳，连走街串巷的小贩都不敢出去了，巷桥边清静不少。宋小冉听了李夙的建议，换好了牌匾就把店关了，连续几日下来，每日只开半天，而四处送货的买卖还照常进行，这些官家小姐们愿意掏银子，银钱赚得不比散客少。

　　如此过了三四日，城门口就贴出了告示，说几个重犯下了死牢，还牵连了二皇子，城里沸沸扬扬的要扩大搜查，盐税关乎国库，众人都明白圣上是准备动刀了。

　　经营玉器古玩生意的王丛便是其中之一，打入死牢的那一刻，他眼前一黑，大理寺喊冤的多了去了，事到如今，身后没有个靠山，他必死无疑。此时怨天怨地怨自己都不管用了，若是花钱能买自己一条命，他倾家荡产都愿意，只是死牢里侍卫不好买通，连传话都不行。

　　“一千多万两啊，用作国库，是要给前线将士添衣服的，你们这些商人都吞了，让朝廷的颜面往哪儿搁？再者，圣上的意思是叫你们把该说的都说了，那么多钱你们怎么吞的，用的什么手段，联系了多少家商户，多说几家，咱们查探清楚了，也好在陛下面前说道说道，万一能免死呢。”

　　王丛扒着铁栏杆道：“小的哪有胆隐瞒，知道的都说了！”

　　“那咱们就帮不上忙了。”王丛眼看着人调头走出去，连哭都没地方哭，他靠在冰冷的墙面上，一个劲地揪头发。

　　又过了几日，他整个人瘦了两圈，终于接受现实，闭目等死。未曾想这时候，事情却出了转机。

　　他被带到了另一间单独的牢房，虽还是死牢，但更宽敞还有桌椅，他一时糊涂，心都跳到嗓子眼了，此时见一年轻男子走进来，穿着侍卫的衣服，却不像死牢看守之人那般杀气腾腾，进来第一句话便是：

　　“想活吗？”

　　王丛脑海空白了一下，慌忙点头，跪倒在地拜道：“小的想活，想活！”

　　那人道：“我可以帮你，不过你要为我做一件事。”

　　“您说！”王丛哪敢不应，便是要他摘月亮他也会去做的。

　　“杀过人么？”

　　王丛一愣，忙道：“小的没有，小的怎么敢，难道您是让我去杀人？”

　　那人嗤笑了一声：“借你一百个胆子你也不敢，犯不着杀人。”

　　“圣上要涉嫌走私食盐的商户名单，你多加两个人，施刑前透露出去，你的命就能保住了。”

　　王丛完全不懂，只知道是要他嫁祸，走私赚钱，嫁祸赚命，他脸色一阵变化，半晌咬着牙点了点头。

　　那人笑了笑，吐出几个字，拂袖而去。外面的人很快进来，重新把他关进原先的牢房，他窝在稻草上，脑袋里转着那几个字，大人们的心思猜不得，这两家他竟都认识，一个是本分做丝绸生意的，还有一个，是个姑娘家开的面馆，就挨着他家的店，进进出出算是面善。

　　那姑娘还给过他糕点吃食，这般攀咬，非让她坐牢不可，没准还会掉脑袋。王丛一边想，手一边抖，可当脚步声响起时，他咽了口唾沫，还是照那个人嘱咐的说了，反正他们没做这件事，就算被关起来也没事吧，这般一想，底气就足了些。

　　按理说祸从天降这种事，宋小冉已然习惯了，自从开了店，东边砸店西边烧房，能经历的事都经历了一轮，然而万万没想到，八竿子打不着的盐引案还能把她掺和进去，官兵踏进店门的时候，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带队的不是知府衙门里的人，是大理寺查案的。

　　“这位姑娘，麻烦你和我们走一趟。”来人还不曾搜到证据，所以说话比较客气，但从天而降的牢狱之灾，依然让宋小冉很堵心。

　　“我为何要和你们走？”

　　许是没见过这么强硬的女子，来人滞了一下，然后道：“有人指认姑娘与私盐一案有关，大理寺卿下令搜查，带姑娘前去问几句话。”

　　小伍几个人一脸懵懂，但还是挡在宋小冉面前。

　　宋小冉抿了抿唇，却是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是不跟你们走，只是那人随意攀咬，无论我会不会被你们关起来，我的店名声都不好听了，若证明与我无关，这笔账该怎么算？”

　　众人大多没听明白，唯独宋小冉心如明镜。她不太清楚那个人究竟和自己什么仇什么怨会这么做，究竟是私仇还是如何，但很明显的是，这件事会毁了她的生意，运河边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被官兵带走，下意识都会觉得她可能有问题，离开的这一时半刻，足够他们编出无数版本了，经商最怕口舌，最在意风评。

　　那些官兵也给不出答案，宋小冉叹了口气，是祸躲不过，她也不能像对待流氓一样用扫帚把人扫出去。

　　“姑娘不要难为我们这些当差的，我们已经对你够客气的了。”

　　宋小冉脑筋转得飞快，坐等事情发酵，还不如自己提前想办法。

　　“你们只带我一个人走，对吧？”

　　官兵道：“上面的指令，不涉及店里其他人。”说着话，脸上已然不耐烦了，怎么这么多事情！

　　宋小冉顶着压力，要他们稍等，把小伍几个叫过来道：“我走后，你们把店门打开，照常开张，然后坐在门口聊天，讲故事，把我被诬陷的事反复说，大声说，要让路上经过的行人和店里的食客都能听到，如果有人问你们，你们就直说。”

　　小伍一时想不太明白，但也知道宋小冉是在保护她自己和这家店的声誉，几人连忙点头：“掌柜的放心吧。”

　　宋小冉点了点头，跟着官差走了。

　　小伍掌心冒汗，几个人凑做一堆六神无主。

　　“咱们怎么办？”阿齐慌乱问道。

　　小伍首先想到了李夙，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为人很是靠谱，对掌柜的也很好，据说功夫不错，兴许有办法，但转念他又放弃了，不对，又不是劫囚，随即他想到了楚府。

　　“你们在这里等着，按掌柜说的做，我去一趟楚府，楚姑娘一定有办法。”

　　阿齐道：“掌柜的不是说不要麻烦楚姑娘么？”

　　小伍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能帮忙的只有楚府了，要是掌柜的出事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暗自焦急，小伍已经一跺脚跑出去了。

　　楚府离饭馆有些距离，他跑得满头大汗，在门外被楚府侍卫拦住，他喘了口气，说明来意。侍卫不认识小伍，半信半疑的回府禀报。

　　不多时，小伍盼来了楚文文。

　　楚文文本在后院歇着，那侍卫说得不甚清楚，只道宋小冉出了事，她就忙不迭地跑来了。

　　“你说小冉怎么了？”

　　小伍来不及擦汗，一连串地说道：“我家掌柜被大理寺的官兵抓走了，说涉及私盐案子要带去审问。”

　　楚文文一脸茫然：“这件事和小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抓她？”

　　“没关系才奇怪，那些官兵说，被关进死牢里的人告发掌柜，这才派人过来。”

　　楚文文心里也慌，长这么大，她还没经历过这种事，至少这么凶险古怪的事情没有落到她和身边亲近之人的头上，不过有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经商的背后必定得有靠山，自古官商不分家，“告发”这种事，一介商人不敢随意攀咬，后面有没有大官撑着谁也不知道。

　　可宋小冉背后没那么大的势力，以往店里出事她都自己抗，这次事情牵连的人太多，她肯定不愿意跟自己说，估摸小伍是自己跑来的，这个死丫头！

　　“盐引的案子我知道，查办绕过了知府，直接交给了大理寺，求我爹没用，我去求我哥哥，他是太子近臣，应当有办法。”楚文文脑子有点混乱，好不容易梳理清楚了，便差人给楚河递了信。

　　“小伍你先回去吧，其它的交给我。”

　　小伍点了点头：“谢谢小姐。”

　　楚文文微一点头，算是回应，宋小冉手下有这样尽职尽责又有心的小二，也是不容易。

　　送走了小伍，楚文文就在园子里等楚河的消息，走走坐坐，一颗心忽上忽下，连巧儿端来的水都没顾上。半晌，外面跑来个侍卫，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她面前，道：

　　“小姐不必忧心，公子已经去处理了。”

　　楚文文这才松了半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