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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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园第十章==
天将降明，一场骤雨携着狂风如期而至。
寅时四刻，顺姨娘将一柄油纸伞递给了一旁的小丫鬟，随后直直地跪在了老太太的福寿堂前。
顺姨娘也不知是跪了多久，直到雨滴飘进屋檐，浸湿了她的衣衫，苏嬷嬷才缓缓开了门，“老太太刚醒，想说什么记得注意些。”
顺姨娘乖顺地点了点头，继而起了身子，进了内室。
老太太身着深褐色暗花绸对襟女褂，盘腿坐在榻上。
说来，这对襟女褂还是老太太最喜欢的款式，可她如今的身子，却是撑不起这衣裳了。时光如白驹过隙，老太太愈来愈瘦，肩膀也跟着愈来愈窄，苏嬷嬷提过好几次要给老太太重新量裁衣裳，可老太太偏偏说什么都不许。
“奴婢有罪，没照顾好二爷。”顺姨娘颔首跪在地上道。
老太太的双眼早已浑浊，到了今年年初，有一只甚至已经不能视物，她眯缝着眼睛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人儿，手里摆弄佛珠的动作一顿，嘴角又落了下去。
顺姨娘为何能来此，她心知肚明。
老太太听着外头的雨不断地抽打着芭蕉叶，蓦地闭了眼睛。
距杨姝离开沁园，算一算已有八载，可她那个傻儿子，却不许任何人碰沁园的匾额，甚至，每年都要借着酒劲跑过去发两次疯......
是了，程茂之与杨姝于八年前和离了。
其实自打程曦出嫁，程老太太就料到杨府那头会有动静，毕竟杨姝是杨将军唯一的女儿，她受了这般大的委屈，将军府又怎会不闻不问？只是她没想到，杨夫人竟会带着一纸和离书前来。
高门大户不比市井人家，她杨夫人能做到这个地步，便已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若是她再有一丝一毫的推脱，那便是彻底毁了两姓之好，于程曦，于程允皆是毫无益处。
程老太太至今儿都忘不掉，他那个矜贵傲气的儿子，跪在他岳母面前时的狼狈样子，以及杨夫人临走前说的那句话——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从小到大，我都没叫她受过委屈。
程老太太那时候才觉得，或许是她错了。
她一生都在替程家考虑，考虑她几个儿子的得失，考虑她几个孙儿的得失，却独独忽略了杨姝的得失。
她粉饰太平，又何尝不是为今日埋下了祸根？
思及此，程老太太连咳了好几声，过了很久，才对着顺姨娘缓声道：“由他去吧。”
顺姨娘离开福寿堂后，又匆匆忙忙地回到了沁园。
她拉过一个女使低声问询，“昨夜二爷过来的时候，可是你在这伺候的？”
小丫鬟瑟瑟发抖，吭哧半天才道：“昨夜丑时的时候，二爷突然来敲门，这门是奴婢开的没错，可二爷一见奴婢就问起了夫人......顺姨娘，奴婢实在是拦不住。”
顺姨娘长呼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这里我来伺候就行了，记住，昨夜的事，切勿再跟任何人提起。”
小丫鬟吓得连连点头。
须臾，顺姨娘掀开了帘栊。
她朝里一望，只见那个男人躺在了床榻的里侧，睡的正香。
顺姨娘缓缓地走了过去，看着男人发白的鬓角久久不能回神。
曾几何时，他是那样的风华正茂，英姿勃勃，可如今呢？
好似只剩这一室的落寞。
记得他上次醉酒，曾对着空气不停喃喃自语，很像在啜泣。她行至近处才听清，他是在低声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那是她第一次见一个男人流泪。
顺姨娘伫立在一旁，待日头跃上树梢，她才擦干眼泪，轻声唤了一声，二爷。
程茂之缓缓睁开眼，他看见顺姨娘不禁静默了片刻，约有一息那般久，才低声道：“纯儿，你主子呢？”
顺姨娘身子一僵，但仍笑着顺从道：“夫人去买香薰了。”她知道，他还未醒酒，若是醒了，他不会这般唤她为纯儿，他只会毫无温度地同她道：可是有事？
纯儿如今年逾四十，最后悔的，不过三件事。
她不该在允哥儿出生的前两年，做了他的姨娘。
她不该一口回绝了她娘在茺县给她安排的婚事。
她不该忘了初衷，越了本分，喜欢上了自己的主子。
顺姨娘悄悄退下，自嘲一笑，旋即，招呼着外头备上一碗醒酒汤。
醒酒吗？
这偌大的程国公府里，想必不只有她一人知晓，程二爷没醉，他只是不愿意醒。
因为昨日是七月初三，是夫人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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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至中天，程茂之再度睁开了眼睛，他的眼底一片清明，昨夜的恍惚迷茫早已不复存在。
他起身端起茶碗，轻抿一口，忽而想起，她做的醒酒汤有些咸，并不像手里这碗，这般寡淡。
程茂之垂于身侧的手渐渐用力，他忍不住在想，若是那个人喝醉了，她也会起身给他煮一碗醒酒汤吗？
那个人，是他岳父的爱将——傅邗。
自打嘉宣帝继位以来，燕国的民风也逐渐开放，的确有不少妇人在和离之后选择改嫁。
可他从没想过，她也会。
起初与她和离，他总是会于夜半三更之时在杨府门前徘徊一圈，抑或者会打着允哥儿的名义，见她一面，他甚至一度认为，她只是被他气回娘家了，只要他诚心悔过，她便是会回来的。
他抱着万分之一的希冀，甘之如饴地，一遍又一遍地吃着闭门羹。
直到一年冬季。
那时候，他刚调任到白溪地安抚灾民，不到月余，就收到了一个消息——杨广将军找了一个上门女婿。
程茂之闻言一笑，十分笃定手底下的人是听错了。
可这终究不是谣言，他细细一问便知，她是真的嫁人了。
那个人叫傅邗，是岳父一手提拔上来的，一个从七品的副尉。
程茂之夜里辗转反侧，觉得有一口气堵在胸口，既上不来也下不去，他“腾”地一下坐起了身子，趿鞋下地。
大雪扑簌簌地落了一地，满京城一片白色。
不得不说，有时候一切就好像是老天爷特意安排好了一般，如果他来了，如果他没来，也终会叫他看到那样令他窒息的一幕。
程茂之刚翻身下马，就瞧见杨府的大门开了。他也不知为何，见此，竟连忙后退几步，退到了卖茶具摊子的后头。
他看着一个陌生的男子率先跨出了杨府的大门，紧接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就映在了眼前，那男子有些局促不安，又想替她举伞，又想扶她上马车，一连几个动作失败后，倒是惹的她笑了一下。
他的眼神随着她的步伐缓缓移动，直到那男人牵住了她的手，他才倏而停下。
程茂之有些失神，他凝视着落在她衣袂上的雪花，长久恍惚起来......
回到程府后，他在沁园坐了许久。
窗外大雾弥漫，炉中烟雾缭绕。
他只记得，她笑起来的样子，最是好看。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终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