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破苍穹 尘炎尘]云间有帝炎》扎坦诺斯

31、时间使者(四)

　　第五日，秦军果如萧炎所言攻向了韩国。萧炎老早带着韩非离开了城内，躲进了城郊的山林里。韩非在夜幕下望着被烈火吞没的王城，终究什么也没做。
　　“韩王被卫庄杀了。”萧炎从黑暗之中现身，语气平淡地说道。
　　“嗯。”韩非应了一声，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并未发表任何看法，道:“我们走吧。”
　　萧炎瞥了他一眼，问道:“去哪？”
　　“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也没有纷争的荒山野岭。”韩非道。
　　“那，卫庄呢？”萧炎的话语里留了个意味深长的停顿，侧眸紧盯着韩非。
　　韩非微微颔首，双唇泯成一线，额前的发遮住了他的眼睛，投下一片阴影。半晌，他才出声问道:“你能让他忘了我吗？”
　　“那需要用很大的精力将你完全从他的记忆里覆盖，我并不认为他会给我这么长的时间。”萧炎瞥了一眼后方林间的阴影，微微勾起嘴角，又开始无意识地旋转手中的戒指。
　　韩非终于回过身来，萧炎也终于看到了他的神情。萧炎不知该怎么形容那种神情，韩非的故国已破，父亲被他的知己杀死，妹妹舍弃了公主的身份，莫逆之交心灰意冷去了桑海，紫女不知所踪，而他还要被迫做出让这世上最在乎他的人忘记他的决定。
　　那是绝望。但绝望中却还撑着一口气，因为韩非知道只要萧炎需要他，他便可以想方设法的让萧炎去保护他在意的人。
　　韩非道:“如果他记得我，就算相信我已经死了，他也不会停止追寻我的死因。我的死亡涉及到苍龙七宿，一旦他真的触及，必然引来杀身之祸。”
　　“就算不查你的死因，他的仇家也不少。”萧炎一见卫庄的性子，就不觉得他是个命长的人。
　　“总好过和他们对上！你不知道那人有多可怕……罗网明面上效忠秦王，可暗地里不过是仗着秦国的势壮大实力，好集齐七国所守护的东西，得到苍龙七宿。”韩非一想起中咒之前的那一段经历，便觉得浑身发寒。
　　“人，总是喜欢追逐自己无法掌控的力量。不过你遇上的那位也不怎么样，居然没发现苍龙七宿已经选了你。”萧炎错过韩非的视线，缓步走到悬崖边，“韩兄，激将法对我是没用的，我对你所说的那个人，并不感兴趣。”
　　韩非对着萧炎的背影拱手道:“若是炎帝不能消去卫庄兄的记忆，那就请您助我拿下幕后之人，从此以后，韩非绝无他求。”
　　萧炎微微偏过头，问道:“哪怕从此以后，你的时间停止，再无回到尘世的可能？”
　　“是。”韩非答道。
　　“呵，你可真给我出了个难题。”萧炎又将头偏了回去，呢喃道:“本座果然老了。”
　　“什么？”韩非没听清，却又听到身后的密林传来动静，猛地一回头，接着月光与远处的火光，他看清了来人，整个人都怔住了。
　　那人的华发已长至腰间，虽然他仍穿着黑金的色调，身影却不再消瘦单薄，厚重地仿佛天塌下来也能被他的双肩扛起。韩非无法想象，卫庄究竟经历了多少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两人在夜幕中重逢，相顾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萧炎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堪称温柔地轻笑，抬脚跨出了悬崖，消失在了虚空之中。久别重逢的心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便不去做那个闪闪发光的了。只是这一步走出去，剩下的路……
　　唉，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爬完。
　　萧炎半躺在树枝间，却并没有走远，因为他根本不敢离开。在他去救卫庄的时候，便已经随手灭了一队罗网杀手团了，之后他又弯弯绕绕地给卫庄挡了几次劫。比如药里的毒、莫名其妙的仇杀、失控的马车，甚至还有一次，好端端的房梁忽然塌了。这些，他都没告诉韩非。
　　现在的卫庄一直在死神的刀下跳舞，即便如此，萧炎还是没能逃过内心的冲动，将韩非拱手奉上……虽然他不是这个位面的主宰，但是他还是有些特权的，比如，骗过苍龙七宿，让那股力量以为它还是无主状态。
　　萧炎在心底打定了主意，从纳戒里寻了一坛美酒，就着酒坛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王城的浓烟遮住了天空上的星辰，他眼前，只有一片漆黑的迷雾。这般不知前路如何的迷茫，还是他中了魔印之后才有过一次的，此刻他竟然又生出了这种情绪。只是，这一次，他看不到自己的家在何方了。
　　硝烟自韩燃起，烧遍了天下。但这些事，已不是现在的流沙需要参和的了。他们离开了战事已起的韩国，跑到了楚地，寻了座风景看得过去的荒山，安定下来。就着奇门遁甲和萧炎的阵法，将一座山隐藏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流沙蛰伏下来也不能什么也不做，毕竟有那么多人要养活，其中调养韩非那弱不禁风的身体更是一笔不小的消耗。
　　在韩非的抗议和萧炎的建议下，流沙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半商杀手团。这商业起步的第一桶金，自然靠的是萧炎出品的疗伤丹药，不过这位让流沙一次赚够了启动资金后便不再大批量炼制丹药，最多也就给内部人员炼一炼。也正在因为丹药奇佳的疗效，这位半路出现的，似乎什么都会的冷漠怪人迅速被整个流沙接受了，只不过，这位经常独自跑到山林里随便找个地方闭关，一闭关便是成月的不见踪影，最夸张的一次，直接闭关一年不出，还是有人惊动了阵法，才将萧炎引出来的。
　　萧炎看着眼前愈发活力四射的韩非一脸“我错了，我还犯”的神情，真想回到过去剁了给他看病开方子的那只手。望着阵法的破口和远去的不知是哪方势力的小喽啰，萧炎有些不悦地说道:“当初本座答应保护你是不包括你自己作死的。”
　　如果不是气急，萧炎很少会用“本座”自称，韩非知道这位大神不太高兴，但也没有去阻止那个打探消息的人离开，那就是默许了自己的行为。
　　韩非装模作样地安抚着萧炎，陪笑道:“炎帝大人消消气消消气，这不是天下都快落在秦王手里了，昨天李斯不是派人来过了？我觉得，计划可以开始了。”
　　“你问过卫庄了吗？”萧炎虽然舒展开了眉头，语气却还是冰冰冷冷的。
　　“额……卫庄兄忙着处理流沙事物，哪里有空，身为流沙的领袖，自然要为流沙分忧。”韩非的厚脸皮一直让萧炎惊叹。这不，此刻这人说的义正言辞，换个人怕是真被糊弄过去。
　　萧炎叹了口气，默不作声地将韩非提溜回山里，反正计划里伤心伤身的不是他，气急败坏的也不是他。谁让那位兄台眼光如此毒辣，挑了这么难伺候的主。正好，卫庄不在，逆流沙全体出动，没人会在他面前闪他的眼了。萧炎乐得清闲，甚至和韩非小酌了几口，享受这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有萧炎这般等级的炼药师坐镇，十几年的时间，居然将韩非的顽疾治好了。逆鳞剑被修好后，韩非甚至和卫庄学了几招半式，好歹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了。但卫庄哪舍得让他出剑，教的仔细却也只是让他自保而已。二人一面酌酒一面天南海北的胡聊一气，其实韩非知道萧炎就算闭关也能轻易地掌握四海之事，拉上他，不过是觉得一个人喝酒无趣罢了。
　　“你说，庄他们现在到哪了？”韩非抱着酒坛，在院里特意栽的桃花树下东倒西歪。
　　萧炎斜倚在一边，优雅地端着酒樽，道:“到墨家机关城了。”
　　“哦？盖先生逃到墨家了？”韩非眼中的醉意淡了几分，“他不是和墨家有许多仇怨吗？”
　　“不是他主动去的，是他们遇上了楚国的残余势力。”萧炎泯了口桃花酿，放下了酒樽，唇角勾起了意味深长的笑意，“现在的诸子百家似乎都有心要反，却不知自己的命运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嬴政，确实够狠，而他手里的那把刀，更狠。”
　　韩非抬眸望进萧炎的眸子，那仍旧是一双平淡的眸子，百万人的生死，似乎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幕后之人没有动静吗？”韩非垂眸道。
　　“七国的盒子都已到手，而你的消息也已经放出去了，不过几日，他们便该来了。”萧炎说到这，整个人都倒了下去，道:“又要开始折腾我了。”
　　韩非大笑了几声，道:“炎帝乃当世圣贤，此等大任，自然要劳烦大人了。”
　　“呵，大任？你们又打不出天崩地裂，世界毁灭，那算什么大任？”萧炎刮了韩非一眼，理直气壮地说道:“这只算小事。小事，本座认亲不认理。”
　　“是是，炎帝英明。”韩非眯眼笑得更灿烂了。这些年，韩非不知欠了萧炎多少人情，这次计划也需萧炎出上不少力，还不知道能不能还上。“你……恢复了吗？”
　　“没有。”萧炎平躺着树下，闭上了双眸。
　　墨家机关城被流沙以毒攻破，因为卫庄暂时猜不透他师哥突然叛国是为什么，而李斯又亲自跑来请他出山，若是他拒绝，流沙怕是没法继续安生下去了。萧炎固然抵得上千军万马，但卫庄并不喜欢依靠别人的力量存活下去，只得顺了李斯的意，和公输联手对付机关城。
　　在墨家巨子赶来之后，萧炎的分/身出手挡了巨子的一击。在流沙里，萧炎一直以药王自称，常年戴着一面黑白面具，传闻他妙手回春，但凡剩下一口气，便能将人医活。这样一个人出现在杀手团里十分违和，十年来药王从未出现在流沙的战场上，这会儿突然出手挡了巨子的一招，足矣让人心惊肉跳了。
　　药王挡开一招，略带审视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巨子，道:“你快死了。”
　　巨子的眉角颤动了两下，刚想说什么，却见药王的身形晃了晃，抬起了藏在宽大玄色袖袍里的右手。紫红色的细纹在他的掌上蔓延开，透着诡异不详的气息。药王似乎有些惊讶，却又很快了然于心，他回过身去，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桑海，蜃楼，东……”
　　话未说完，药王竟然化作流沙般细碎的光芒，当众消失了。
　　巨子看得出来，在场之人，包括卫庄都有些惊骇，占尽优势的卫庄在药王消失之后，立刻收剑，转身就走。
　　“这……这是什么情况？”天明傻愣愣地看着方才凶神恶煞的卫庄下一秒就提剑走人了。
　　“……恐怕是，流沙出了变故。”巨子感受着自己身体里的剧痛，明白自己和药王所中的暗算恐怕是一样的，但是没理由药王突然就粉身碎骨了。流沙，果然藏着不少秘密，可墨家……能撑过这次难关吗？
　　“流沙庄那边传来消息，说大阵被破，留守之人不知所踪。”白凤接下了一只传信的画眉，道。
　　“那个大阵竟然能被突破？那哥……”红莲紧张起来，差点说漏嘴了。
　　隐蝠是典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而且他并不是流沙的核心成员，连流沙总部在哪都不知道。他道:“呵，流沙不是倾巢出动了吗？丢了一两个也是他们没本事。”
　　一直沉默不语的卫庄一鲨齿拍在了隐蝠脑门上，那眼神几乎能杀人了。揍了隐蝠一顿，卫庄才勉强收敛了些身上的杀气，收剑道:“既然药王留了信息，那就启程去桑海。我要立刻得到桑海的全部情报。”
　　“是。”白凤应了一声，乘着百鸟飞走了。
　　红莲跟着卫庄继续想着桑海前进，见四下无人，终于小声问道:“哥哥他会没事吗？”
　　卫庄不语，攥着剑鞘的手紧了紧。他没法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因为他自己都心里都非常不安。有了韩非身亡过一次的阴影，再加上萧炎的分/身消失前说的那个字……看来，韩非又背着他和萧炎谋划了什么，以那个人的实力，就算东皇太一亲临又能奈他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