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距离》葛思霭

2、第 2 章

　　齐桓虽然歌声很有杀伤力，打扫倒是非常在行。本来拥塞到处积灰的房间已经窗明几净。他又说，“现在我来为你示范烹饪。”
　　“我一直叫外卖的。”吴哲说，“我门后贴着这个小区所有饭店的外卖单，现在还可以叫麦乐送。”
　　齐桓自顾自地去厨房，打开冰箱找材料，谨慎地确认了鸡蛋还没有臭掉，油也可以用，还有大半包面条，又在冷藏室最底层找到了一包没有开封的香肠。“吴哲，来看我示范煮面条。”
　　吴哲不理他。
　　“没有灯，背影怎可上路，如没云，天空都不觉高，我与他若算天生一对多么好……”
　　“……我马上来。”
　　吴哲哭丧着脸站在灶台边，齐桓煮沸了水，把面条下进去。硬邦邦的面条很快变成软绵绵的半透明状，他熟练地捞起来放进碗里，又在炒锅里放油，鸡蛋两面煎黄。香肠已经蒸过，滚刀法切花，荷包蛋起了锅马上扔进去炸一道。厨房立刻焦香四溢。浇头盖在面上，齐桓又淋了点酱油。
　　“请慢用。”齐桓说。
　　吴哲吸了吸鼻子，“好香啊……”他一咬荷包蛋，半熟的蛋黄晏晏流出来，跟香肠配起来刚好。
　　“香肠荷包蛋面。”齐桓殷勤地说，“材料不够，还请原谅。”
　　“齐桓，要是以后我来不及打扫房间，能不能你先替我打扫下？”吴哲吃得呼噜呼噜的。
　　齐桓摇头，“对不起，我这部分家政程序已经自毁了。”
　　“什么？”吴哲睁大眼睛。
　　“未来的你设计的。”齐桓说，“给你示范完毕，内设的家政程序就自毁。现在我已经不会打扫房间了。除非你重新教我。”
　　吴哲扶额，“那煮面呢？”
　　“烹饪程序不会自毁，未来的你觉得你在这方面没有什么天分，需要我多教几次。”
　　“不要叫未来的你了，听着很怪，叫老头子吧。”吴哲说，“这还比较有良心。”
　　“不过老头子说要给你激励措施，下次要我煮面请给劳务费，与味千拉面时价持平。”齐桓说，“老头子还说工资不能拖欠，你每吃一次面要付现金。”
　　“神啊……不许唱歌！”吴哲警告，又说，“蛋炒饭呢？盖浇饭呢？”
　　“第一次示范不要钱。”齐桓羞涩一笑，“示范后与葡京茶餐厅时价持平。”
　　吴哲觉得全身脱力，“你一个机器人要钱干什么……”
　　“老头子说多给自己买几身衣服，就按金城武穿的款式买。”
　　“……你还有什么任务一次说清楚。”
　　齐桓说，“老头子给我制定了几个目标，首要是帮你戒除从早到晚刷论坛的习惯。然后是让你坚持早睡早起，每天跑一千米。接着使你不沉迷于游戏。最后帮你找一个女朋友。”
　　“女，女朋友？”吴哲给面条噎住了。
　　齐桓点点头，“你们更普遍的称呼是软妹子。现在我要协助你换衣服，带你去超市补充战略储备粮。”

　　吴哲的衣服对齐桓来说稍微有点小，鞋码倒是刚好。他从衣橱深处发掘了几件衣裳披上，又对着盥洗室镜子照了照，“老头子喜欢金城武风。”
　　吴哲扶额，“他喜欢也不代表你适合啊。”
　　“你觉得我不适合吗？”齐桓扭头对他羞涩一笑。吴哲默默别开了脸，好闪耀。
　　沃尔玛离吴哲的家很近。
　　齐桓推着车，仔细挑选着食材。他比较两个西红柿的新鲜度，不同容量的牛奶哪个比较划算，吴哲打着哈欠跟在他旁边。
　　“吴哲，看好了，青椒应该挑选蒂还没有落，尖端清晰的。”齐桓握着个光滑翠绿的青椒说，“我还是只示范一次，以后由我监督你。”
　　“……”吴哲努力观察着青椒的弧度。
　　齐桓又举起一个苹果，“苹果要挑形状饱满，但是尾端深陷的。颜色不重要，关键是形状。”
　　“你还有什么要示范的，可以一次教给我。”吴哲说。
　　齐桓羞涩一笑，“老头子说，不能一次示范你太多内容，人类的接受能力是有限的，就好象贝加尔湖再宽广，依然无法容纳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洋。”
　　“你可以直接说我理解能力比较差，一次不能学太多。”吴哲扶额。
　　齐桓真诚地说，“不，这样会挫伤勇敢的少年追寻真理创造奇迹的心。”
　　吴哲假装对手里的苹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不过如果你真的对以后的征途充满好奇，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告诉你。”齐桓用揭晓□□的口气说，“晚上我准备教你钉扣子和煮水饺。”
　　“太好了。”吴哲闷闷不乐地说，“快教我钉扣子的四十八种花式和如何煮出阳澄湖大闸蟹味的水饺吧。”
　　齐桓说，“老头子只给我内置了二十种钉扣子的方法。”
　　“……也行。”
　　齐桓挑了食材，针线包，拖把，零零总总的日用品，结帐时刷出了一个让吴哲吐血的数字。把杂七杂八的东西们分别塞进带来的两个购物袋，齐桓直起腰来笑眯眯地看着吴哲，“这样可以拎了，重的东西在下轻的东西在上就不会压坏，面包回家就要用铝箔包起来放进冰箱里，水分才不会流失。”
　　“你还买了铝箔……”吴哲很快反应过来，“你说，我一个人拎？”
　　齐桓点点头。
　　“那你干嘛？”吴哲抓狂。
　　齐桓诚恳地说，“我监督你。”
　　“太重了！”吴哲继续抓狂。
　　“这个零件……”齐桓从购物袋里抽出折叠式的拖把杆，组装好，“可以变成自远古时代就陪伴着体力劳动者的神奇而伟大的工具——扁担！中华民族的伟大历史啊，创造了如此多的灵感和灿若星河的成就！你看到它了吗，仿若由洪荒的年代传承而来的火炬，指引着我们回家的征程！”
　　吴哲忍得下颌快抽筋了，夺过拖把杆，合起来又插进购物袋里，“我用手拎就行了。”
　　“我唱歌为你打气吧？”齐桓建议。
　　吴哲的下颌真的抽筋了。他艰难地说，“谢谢，不用了。”

　　经过一路的跋山涉水，鼓起勇气，下定决心，排除万难，吴哲终于把两袋东西弄回了家。他一进门就瘫倒在玄关，哀叹，“累死了。”
　　齐桓殷勤地提起购物袋，“火龙果会被压坏的，我先去放冷藏室，这个示范放在下周。”
　　“以前我妈也爱这么说。”吴哲扭动着酸痛的肩膀，拍着胳膊，“不准我乱磕水果。”
　　“我阅读《人类发展与社会环境》的时候，曾经就这个问题咨询老头子。”齐桓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老头子说，没有必要回避。”
　　吴哲说，“你觉得我爸妈出空难是对我人生的重大打击？”
　　“这确实是个重大打击。”
　　吴哲在玄关的橡木地板上蠕动着想站起来，奔去厨房打他，齐桓似乎没有发现潜在的危险，“老头子说，人的一生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挫折和失去，但是每一次的心碎，都有它背后更加深刻的成长，从你手上夺走的东西，最后都会用另一种形式还给你，所以，没有什么好回避的。”
　　吴哲一脚撇在走廊里，“心，心碎……老头子教你的？”
　　“不，我看《蓝色生死恋》学会的。”齐桓说，“伤心到极点，就是心碎。”
　　“你为什么要看《蓝色生死恋》？”吴哲扶额。
　　齐桓拎着空掉一半的购物袋出来了，边把毛刷和地毡放在玄关边说，“为了了解你们这个时代的文化。”
　　吴哲默默别过了头。
　　“时候不早了，来学习煮水饺吧。”齐桓说。
　　吴哲痛苦地揉了揉肩，“我今天太累了，不想吃晚饭。”
　　“精神的食量对于人的成长固然重要，□□的食粮才能带给人马斯洛口中最原真和最质朴的满足……”
　　“行行……”吴哲打断他。
　　煮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地翻滚，齐桓边拆封速冻水饺边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
　　“什么？”吴哲一惊。
　　“错了，是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齐桓说，“我们从最简单的学起，以后有机会再学和面和包饺子。”
　　他轻松地把饺子全下进水里，角度巧妙没有激起水花。他用筷子在水里搅了搅，然后迅速把不知道什么东西挤到了水里。
　　“这是什么？”
　　“蟹黄酱。”齐桓说，“你不是说要学煮阳澄湖大闸蟹味的水饺吗？”
　　吴哲隐隐想起结帐时有一盒昂贵得很莫名的东西，他哆嗦了，“你买，买这么贵的蟹黄酱，就是为了煮水饺？”
　　齐桓点点头。
　　吴哲抓狂，“有这个钱干吗不直接吃螃蟹要拿来煮速—冻—水—饺——”
　　齐桓不解，“你提出来想学习阳澄湖大闸蟹味水饺的啊，我特地配比了一次做法，才检索到蟹黄酱这个比较冷门的配料。”他又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碟子，“为了做出螃蟹特有的气味，我还准备了马洛索鱼子酱！”
　　吴哲认出来这是另一盒昂贵得很莫名的东西，他颤抖着说，“我记得柜子里还有把象牙勺子，我去找找。”
　　“我打算放第一道冷水后加到锅里。”齐桓热情地说，“这样会让水饺的阳澄湖大闸蟹味更加正宗。”
　　“我改变主意了，就吃普通的水饺吧。”吴哲流泪了，“还有，扣子我觉得只学一种钉法就够了，学多了会打击我对未知世界的好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