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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二百】 ...


  •   全副武装的海豹突击队穿过密林准备登岛,根据情报所示对方有精密的岗哨系统,包括装备卫星定位的热成像无人机和夜视监控系统,为了突破前哨突击队已经打开了电子干扰和卫星信号屏蔽装置。
      罗荫的手机震动了一会儿,点开那个T字的黄色App,卫星定位图上某个点的信号突然消失了,罗荫皱起了眉头迅速拨通了一个电话,无法接通。
      深吸一口气,罗荫目光阴鸷的看向了被铐在围栏边的凌准,此时凌准脸色苍白的坐在地上也看着罗荫,从彼此的眼神中都得到了答案。
      “你是饵。”
      “你一直在监视我,我什么也没做过,如果不是因为简行,我根本都不会出这个国。”凌准有些虚弱,说话的微小动作扯动了脖子上的伤口,疼痛在一遍遍的提醒凌准眼下的处境。“你让我到这里来是为了验证一个结果,简行会不会杀我。……结果还满意吗?”
      肩颈处的伤口不算太深,但脖子上的咬伤却十分触目惊心,耳朵、脖子、肩颈这三处的血顺着流下来染红了半边身子的衣服,凌准觉得四肢冰凉发麻,失血已经开始让他有些发晕。
      在会见室里发生的情形证明简行在见到凌准时是处在一种极度恐惧和悲伤的情绪中,这种情绪极度的撕裂,仿佛会把简行割裂成两个人,人谁看了都会觉得不正常更何况是凌准。
      罗荫冷冷的看着凌准,从第一次见到他就非常的厌恶,那种厌恶程度是只有杀死他才能消除的,没有理由就是一种感觉,直到刚才罗荫才得出了结论,恐惧。
      凌准令他感到恐惧,罗荫在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再次用之前的种种情绪去印证之后,罗荫接受吧这个结论,就像看见蟑螂,叫喊着躲避,大脑下达的指令就是杀了它。
      恐惧看似可以使人屈服,但在潜意识里买下的杀意,总会在某个时间破土而出。
      “你很可怕。”罗荫站起身,从办公桌旁踱步到凌准面前,自上而下的俯视着他,看着他满身是血虚弱的样子,只要再撕扯一下他脖子上得伤口就能很容易的杀死他。“但你有弱点。他就是你的弱点。”
      凌准微微转头瞥向身后的那片观察窗,从那里可以看到简行的病房,上帝的视角居高临下,充满了罗荫喜爱的恶趣味,这也是罗荫把这里当成办公室的原因。
      “刚刚,我和一个同伴失去了联系。”
      “同伴?是同伙吧。”凌准冷笑着收回目光,他没有抬头看罗荫此刻的表情,活动脖子对凌准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他不想为了看罗荫而让自己吃疼,实在划不来。“你高估我了,这儿不是我的地头,我只是一名失联的中国游客。”
      罗荫走到凌准身边向围栏下望去,透过单向玻璃看着病床上的简行,他身上还沾着血像个婴儿似的蜷缩着。“只有他才是我真正的同伴。……人类自诩为高等生物,所以可以圈养低等的动物,用以取乐、食用、实验,高级生物消耗低级生物,既然这是所有人都认同的生存法则,那么高等的人杀低等的人,有什么问题呢?”
      这种歪理邪说凌准从罗荫嘴里已经听腻了,和一个已经魔怔了的人说也是说不通的,从罗荫的态度凌准推测是司徒巽他们有所行动了,而且国内应该也收到消息了,这些都是凌准翻盘的筹码,无论如何他要确保简行的安全。
      罗荫瞥了一眼旁边的凌准,“你在拖延时间,你觉得你可以救他出去。”
      凌准似乎已经习惯了罗荫的敏锐,所以也不打算掩饰。“这是我来这儿的目的。捅也好咬也好,我心甘情愿。”
      “他永远不会和你在一起的,他只会抗拒你,厌恶你,要杀死你。”
      凌准扬了扬嘴角,被咬破的耳垂有些发烫,“世事无绝对,别那么自信。”
      罗荫只当凌准在嘴硬,他只相信科学,不相信爱情奇迹。他的母亲爱他的父亲远超与爱他,最后还不是因为遭到背叛而杀了她最爱的人,还吃了他。还有罗彧和程睿,他那么爱的哥哥,最后还不是被程睿拖下了地狱。
      “我也许应该让你一直活着。”罗荫看着渐渐苏醒的简行,继续说道,“这样,我就可一直看你们纠缠下去,顺便赌一赌,你什么时候反杀。”
      凌准脸色沉了下去,人性从来容不得试探,凌准能确定自己非常爱简行豁出性命的爱,也确定在自己清醒的时候一定不会伤害简行,但是,万一有一天自己也疯了呢?想到这里凌准一身冷汗,不敢再往下想。
      “害怕了?”罗荫恶趣味的笑了起来。
      苏醒后的简行无视身上干涸的血迹,茫然的低着头在病房里蹒跚,有时甚至会撞到墙,像只快死的苍蝇迷茫的寻找着出路。
      凌准是蟑螂,简行是苍蝇,罗荫的眼中他们都是劣等的人类。
      “你死了,我会把你卖个好价钱的。”
      凌准的眼神蓦地锐利起来,在异国的无力感和急于解救简行的焦虑使他一时忘记了周棘和金楠。罗彧曾经在干的勾当不会因为他的死就终结,罗荫出于对他这个哥哥偏执扭曲的感情以及他自己的歪理邪说,一定会把这张罪恶的交易网越织越密,还有他们这个家族也绝对裹挟在其中。
      “我一直有个疑问,江明予的赎金去了哪里。”凌准边问边扶着围栏挪了挪身体,再不找到更好的支撑,凌准怕自己就要倒下了。
      “你认为呢?”
      凌准实在不想说话,扯着脖子上的伤口是真的挺疼的。“有个小女孩儿,去世钱给简行留下了一个谜题,她妈妈的手机。……有一个海外的购物平台,卖机械零件的。”
      罗荫露出了一抹不屑的微笑,“等价交换是不变的规则。无论是身体里的零件,还是让事件顺利进行下去的齿轮,任君挑选。”
      一切明了。
      庄嘉佳的父母,会用那样的碎尸方法来处理尸体隐藏女儿的罪行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江明予值那么多钱吗?”凌准表现出了明显的嫌弃。
      罗荫已经有些看腻了简行无头苍蝇似的行动轨迹,收回眼神看向脚边狼狈的凌准,“他不值,不过他们一家子好几口,还是值的。……他们私自弄来的心脏,破坏了规则,后果得用命来承担。”
      一直堵在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了。原来金楠是江明予、孙启升和王锦川私下的交易,事情败露之后,罗彧和冷颉经由周棘的手处理掉了这三个人,而那笔钱则是江家的保命钱,江明予的事暴露了势必会引起警方的注意,江家和罗彧之间有利益往来,该是清楚这个后果是他们承担不起的。
      “彧哥说过,罗家从来不做无本的生意,那是会遭报应的。”
      凌准真想笑,但实在没有力气了。
      “对价值的定义不是你我这样的外人可以衡量的,出售自己的器官换取金钱,也许是他们和他们的家庭唯一的出路,孩子也一样。世界的全貌你根本看不到,苦难的定义因人而异。”罗荫说的有些深刻,甚至摆出了一副救世主的样子,但唱高调并不能改变犯罪的实质。
      在他标榜的这场交易中,贫富决定了生存价值,虽然现实是很残酷但凌准不会妥协,自愿并不能凌驾法律之上,歪曲犯罪行为的本质自圆其说的把一切归于公平交易,这才是最恶毒的精神教化。
      “……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的同伙什么时候到?”
      罗荫和凌准聊了半天可不是真的无知无觉,冷颉那边已经有人动手了,他这里怎么可能没有动静。凌准不是恋爱脑,他可以送人头但绝对不会放任简行处在他认为的危险之地。
      “我很期待你们接下来的行动。”罗荫对将要面临的危机并不恐惧,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另一处定位信号匀速的沿着路线移动,梁森传递给凌准的信息中提到的那些带着纹身的人,此刻已经去往最终的交易地点。“我其实很讨厌这里,像牲口棚。”
      罗荫在凌准的注视下按响了呼叫器,那位年轻的医生没多久便敲门走了进来,罗荫吩咐道,“今天天气很不错,让所有的人出来透透气,用餐的地点改在花园。”
      年轻人明显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听从了命令,转身离开了。
      罗荫打开了凌准的手铐,把一个电子手铐带在了凌准的手腕上,然后猛然将手里握着的针剂扎进了凌准的后颈,凌准正要反抗但已经迟了,药剂的作用很迅速,凌准感到心脏瞬间狂跳然后全身就脱力了。
      罗荫满意的笑着对他说道,“走吧,我们也出去看看。”
      凌准起初并没有动,心跳恢复正常频率但胸腔内的压痛感还没褪尽,等他他透过玻璃看到下面病房里的简行被那个年轻医生带了出去,才勉强扶着围栏踉跄的站了起来,头很晕,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天已经亮了,空气中带着丝丝寒气,经过鼻腔气管吸入肺里依然还有凉意。凌准跟着罗荫上到了主楼楼顶,吊钟近距离看着显得更大更旧,钟楼垂直向下能看到二楼的玻璃中顶,中顶之下就是罗荫接待凌准的门厅。
      花园里陆陆续续出现了人影,他们裹着毯子时而茫然的看看天空,时而低头四下逡巡。
      凌准靠在钟亭上,看着楼下被罗荫\"驱逐\"到花园里的人,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罗荫已经知道了海岛的行动,罗氏庄园是他们最阴暗的秘密,除了地处偏远之外必定还有其他确保这里不被靠近的设施。
      “再来一次集体人质?”
      彼此都心知肚明,也就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这些人对于罗彧来说是责任,但对罗荫而言毫无意义,既然没有意义那么至少应该创造一些价值。
      罗荫今天能以当家的身份使用罗家的资源并没不是他得到了家族中人的认可,而因为罗彧的突然死亡以及罗荫勾联着的另外的势力集团,这些集团是罗家人不但不敢招惹,甚至还有很的深的利益往来,他们才隐忍不发。
      因为罗彧的存在,罗荫可以接受来自罗家的任何排斥和鄙夷,但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这座庄园是罗家的疮疤,罗家一代一代的人都想治愈它或是掩盖它,但罗荫和这个家族中的人不同,他从来没有身为家族一员的所谓荣耀感,于他而言,这个家族愚蠢至极。
      “到他们体现价值的时候了。”罗荫的目光浅浅的扫过花园里的每一个人,有孩子、有青年也有老人,他们原本会在这里浑浑噩噩的度过一生,能唯一作为回报奉献给家族的就是接受一次又一次的试验治疗,提供一份又一份数据。“他们都是枯叶,被舍弃就是他们原本的宿命。”
      自从知道简行的身世,凌准就恨透了什么所谓的宿命。“去他妈的宿命。”凌准微不可闻的骂了一句,实在没力气了。
      凌准不知道罗荫给他注射了什么,现在他全身发冷心脏越跳越无力的感觉,罗荫不会坐以待毙,他一定会带上简行逃走,不能让他离开,他一旦离开这里简行就永远逃不出他的控制了。
      就在凌准要最后一搏的时候,简行被带到了钟楼上,身上脸上沾到的血迹已经干了,寒冷的空气让他一阵瑟缩,罗荫显然对他们的迟到有些不满,眼神中是对年轻医生的质疑,年轻医生抱歉的垂下目光在罗荫耳边低语了几句,罗荫微微点头,年轻医生便退到了一旁静默的站着。
      罗荫看了一眼凌准,随后从腰后取出了一把小型手枪拿在手里把玩起来。“你听,变安静了。”
      凌准这才发现周围真的很安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树林里的鸟鸣声消失了,花园里一些看似茫然的人仿佛对次十分敏锐,不安的像四处张望起来。凌准眺望远处庄园围墙附近的情形,并没有发现异常,但他很清楚鸟类销声匿迹的原因,有人来了,而且人数不少。
      罗荫解开保险把枪交到了简行的手里,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年轻医生,问简行:“他说,你要回去换掉脏衣服。”罗荫打量了一番简行血迹斑斑的全身,温柔的吩咐道,“杀了他。然后你就可以回去了,以后也不用再吃药和电疗了。”
      罗荫轻轻抚过简行的额角,那里贴着小小的贴片,手指抚过的时候简行微微侧头回避着罗荫,拿到枪时显得有些局促,等罗荫说完之后他渐渐平静了下来,凌准扶着钟亭的墙壁艰难的站着,这次他没有在叫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罗荫也在等,等完成最后的测试。
      简行垂着目光,他害怕看到凌准,疼痛会随着记忆一遍又一遍的袭来,惧怕疼痛是人类的本能。简行缓缓地挪动了两步,很艰难,他仿佛站在远处,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由着身体试图做出本能的反应,但杀死凌准又何常不是本能所抗拒的事。
      简行站在寒风吹袭的楼顶,在两种本能的撕扯中痛苦的煎熬着,看似平静的他早已崩溃,罗荫的神情越来越冷,他不能无限期的等下去,他已经给足了耐性了。
      “杀了他。”
      尖刀般的命令直袭大脑,有一根发条不断拧紧,所有的神经都濒临绷断,发出刺耳的哀嚎,简行头痛欲裂眼前发黑四周的光却越来越刺眼,这个时候一个身影遮住了所有刺眼的光,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住了他。
      两个摇摇欲坠的人互相抵力依偎,他们此刻也许真的无力回天,那么相拥着死去也是一种天长地久吧。世间并不是所有的难题都能迎刃而解,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超级英雄,尽人事听天命也许软弱但我们终究只是软弱的人啊。
      凌准从简行手中拿过枪,对着罗荫扣动扳机,没有子弹。
      果然。凌准冷笑着把枪扔到了一边,测试只需要简行做出反应,但失败的结果是送一把枪给凌准这样的蠢事,罗荫不会无脑送人头。
      “为什么不开枪!”
      测试的结果令罗荫愤怒,他在最不想失败的地方失败了,任何人违背他的意愿他都能不为所动,唯独简行不行,简行是他必须握在手心里的玩偶,只要上紧发条就必须按照他的心意行动。
      罗荫冲上前一脚踹在了凌准的腿上,本来就全身脱力的凌准被他踹倒,联带着简行也一起摔倒了,罗荫揪起简行的衣领瞪着他再次质问道,“为什么不杀他?被电击的感觉你都忘了吗?都忘了吗!?”
      罗荫疯狂的嘶吼着把简行推倒,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控制器,面目狰狞的按了下去,一瞬间简行额角的贴片产生了电流,简行全身痉挛着在地上抽搐。凌准踉跄的爬起来冲向罗荫,但也是杯水车薪,根本威胁不到罗荫。
      罗荫松开了按钮,简行呼吸微弱身体还在微微的抽搐着,已经失去了意识。罗荫转头看向凌准,那个罪魁祸首,绊脚石,早该杀掉的臭虫,罗荫的愤怒化作恶毒阴冷的笑容浮现在脸上,抬腿踹在了凌准的头上,他真想把这颗头从他的脖子上踹断,踢的远远的,让山里的狼啃干净皮肉,骨头烂在泥土里。
      凌准的头像炸了一样,眼前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清了,耳朵嗡嗡作响除此之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鼻腔里有股热流涌了出来,四肢都不受控制了似的。
      罗荫发疯似的踹着凌准,他恨透了这个警察,没有他的出现一切都会顺利,简行也好罗彧也好,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就是因为这个警察,一切都变了,一切都毁了。罗荫的情绪被愤怒占据,完全不受理智的约束了,花园庄园已被悄无声息的入侵了,荷枪实弹的警察穿过灌木向着主楼靠近。
      年轻医生依旧沉默的站在旁边,对罗荫的一切行动视若无睹,花园里传来了躁动和叫嚷声,他低头瞥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抬起头时上底透出一股冰冷的寒意。
      凌准吐出一口血,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了罗荫的腿,便着翻身的力道把罗荫带倒在地,罗荫现在的力气自然要比凌准大,三两下便爬了起来,他踩住了凌准的右手手臂,伸手把他的前臂向反方向折断,巨大的痛感瞬间传来,凌准发出一声惨叫。
      罗荫喘着气,据高临下的看着凌准痛苦蜷缩在一起的样子,但这仍不能平息他的怒火,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掉,转头看了一眼简行对年轻医生道,“先把他带走,到地库等我。”
      罗荫的话音刚落枪声便响了起来,庄园的警卫和突袭的警察发生了正面冲突,枪声里伴随着惊叫和哀嚎,被驱逐到花园里的罗氏家族的枯叶们成为了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的人质,警察的枪口在回避着他们,可警卫的枪口却连同他们一起扫射。
      罗荫俯身抓住凌准的头发,向后用力扯住,从上衣口袋取出一只别在那儿的钢笔,和之前给简行的钢笔外观一样,用嘴咬掉笔帽后,原本应该是笔尖的位置镶着一只锋利的尖刃。罗荫吐掉笔帽,把尖刃伸向了凌准喉咙,从被简行咬破的伤口处划了下去。
      鲜血随即涌出,罗荫割的很慢,是在享受这个过程,也是要让凌准有足够的时候感受死亡的到来,凌准全身哪儿哪儿都在疼,他独自来这里就想过可能会死,但死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让简行平安的回到原来的生活里,能让罗荫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死得值了。
      罗荫刚才让那个年轻人带走简行的话凌准听到了,此刻凌准瞥见那个年轻医生正向他们这边走过来,断胳膊还是被割喉都无所谓了,凌准拼上最后一把子力气用没断的那只手反手揪住了罗荫的衣襟,躬身使力把罗荫拉倒在地,两人一起翻到了钟亭旁边,凌准死死抱住罗荫再一翻扯,两个人一同从钟亭摔落。
      年轻医生站在简行旁边,冷冷的看着那两个掉了下去,重物坠落玻璃破裂的声音随之传来,然后他拿出小型的卫星对讲机,“Misha,准备撤离。”说完转身走向了顶楼的逃生门。
      凌准和罗荫从顶楼坠下撞在了二楼的玻璃穹顶上,随着玻璃碎片一起摔了下去重重的砸落到地面上。凌准只听到一声从身体内部传来的闷响,十几秒后疼痛像海啸一样席卷而来,腥咸滚烫的血呛出喉咙之后眼前就越来越模糊了,罗荫就在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一动不动的躺在血泊里,就在他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一个人影在他眼前晃动着似乎还转头看了看他,然后又出现了一个穿白色医生袍的身影,接着他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看什么呢?”满脸褶子两个酒窝,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热腾腾的火锅咕嘟咕嘟的滚着汤。“多吃点儿,到了那边可没有这么好的羊肉。那地方又热又潮蚊虫还多,唉你会抽烟吧,趁着还没过去多抽抽,别漏了。”
      这些话听起来很熟悉,老有劝人戒烟的,就他劝人抽烟。
      “这趟得多久啊?”
      “还没去呢就问什么时候回?有对象了?”
      “哪儿来的对象。……我就问问,能快点儿完成任务,我也能早点儿去基层踏踏实实的干事儿。”
      “哟,还想着去基层从零开始呢?小子,咱这趟无论成不成,你都去不了基层啦。”
      “为什么?”
      “还着急了。”大笑起来脸上的褶子和酒窝都更深了,“成了你就立功啦。没成,咱们都立地成佛。哈哈哈……”
      “老樊。”凌准愣了很久,看着热气环绕着的小饭桌,隔着那热气看樊卫平朦朦胧胧的不真切。“咱们是成了,还是没成?”
      樊卫平咪了一口酒,嘴里细细嚼着什么,笑眯眯的看着凌准,也隔着热气,暖和和的。许久,他笑呵呵地说,“成啦。”
      唰的一下子,四周都黑了,一点儿光都没有,也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人就这么浮着,晃晃悠悠,晃晃悠悠,远远的有个白点,就往着那个白点看过去,看着看着那个点好像越来越亮,从一个白点变成了一个白斑,再接着成了一道白光,晃来晃去。
      “……凌准。凌准。……这眼神怎么发直啊,不会是脑子摔坏了吧?”
      “有可能。人的脑子还是挺脆弱的,要不要跟他家里说一下,好有个心理准备,也养了30来年了,不能遗弃吧。”
      “很难说啊。”
      凌准眼珠子转了转,眼前还是有些看不清,像是还有一层热气儿在那儿,不过到是听出来这两货是谁了,许默和甯骁,这么认真的讨论他会不会在而立之年被遗弃,真是两个善良的成年人。
      凌准动了动嘴,又干又哑,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许默凑过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给甯骁翻译了一下。“他说,‘你大爷的。’”
      甯骁为凌准点赞,“不错,还会骂人,脑子没坏。”
      凌准是在睁眼来后第二天才真正清醒的,也是在那天他知道简行在精神科接受检查,同时之前对简行的判令被撤消了。
      “罗荫呢?”
      除了简行,凌准最迫切想知道的就是罗荫的下落,他记得他们一起摔下钟楼,但有两个人出现了。
      “尸体就在你旁边。”许默严肃的回答道,“但是,头被割走了。”
      凌准皱紧了眉头,他全身几乎都缠着绷带,脑部还有血肿,全身多处骨折,现在算是个残血状态,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许默让他多休息,罗荫的头去了哪儿,罗家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就交给那些联邦警探们去查吧,他一个中国游客就别操心了。
      一周之后,甯骁带着余煻来告别,他的假期结束了要回中心局上班去了。
      凌准其实对甯骁在这次的事件中做了些什么并不十分清楚,只从安森的口中听了个大概。余煻的身份好像很特殊,甯骁和余煻这次帮FBI追踪到了被冷颉带走的那名黑客,并且解算出了那个神迷的海沟网络的表层路径。
      网络犯罪越来越引人瞩目,很多案件的发生都与暗网有关系,罗荫和冷颉原本的目的是要进入更深层的海沟网络区域,在那里有更令人发指的罪案悄悄发生,那名鹈鹕岛监狱里的黑客Bishop就是他们的领路人,不过显然他们没有料到甯骁和余煻的出现。
      公海某岛上的围捕行动基本摧毁了ZOO在那里的一个新据点,Bishop引爆了量子计算机室死在了爆炸中,冷颉目前下落不明,这次可以说对ZOO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凌准问了很多情况,唯独对简行的情况打听的很少。许默可太了解这个发小儿了,越是担心的越是少打听,胆子小的很。
      简行的情况许默跟他的主治医生详细跟聊过,首先生理上的问题并不算太严重,有轻微的厌食症状和各项生理指标过低,但都很容易调理,问题比较严重的还是心理或者说精神方面的疮伤。
      简行之前就有中度的抑郁,失眠、焦虑和幻觉,经过罗荫的监禁和厌恶治疗影响下,他抑郁的情况更加严重,并且出现了中度情感障碍的病症,同时出于他自己对精神疾病的了解,他一直在努力地自我调节,可惜外部的刺激太大反而引发另一种病症,人格解体。
      “人格解体?”凌准半躺着,听到许默说的这些急的坐了起来,扯动了一身的伤,立刻眼前发黑。
      许默急忙起身扶他,把他安置好后才继续说道,“你不要急。你把他救出来了,以后的有的是时间治好他。”
      凌准冷静下来,许默说的没错,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加重要,生命太宝贵了,只要简行还活着,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简单来说就是生产了一种旁观者的视角,像在梦里一样,脱离所有的感觉、情绪,甚至身体。”许默说着发出了轻轻的叹息,他不敢想象是什么样的处境才会让简行生产人格解体的症状,一定是太痛苦,痛苦到他已经没办法面对,只能让自己陷入梦中,跟自己说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凌准的眼睛有些红,他想起罗荫按下控制器,简行被电击的情景,他的额角还有那么明显的电击痕,他一定不只一次被那样伤害。
      许默轻轻的笑了笑,拍了拍凌准,“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凌准点了点头,这世上大概已经没有任何事能伤害简行了,凌准也不会允许再有任何人或事伤害到他。
      “对了。还有个事要跟你说。”许默的神情变得异常凝重,“关于方析……”
      司徒巽在罗荫办公室的里间发现了方析,确切的说是方析的大脑,被放在一个玻璃皿里,由体外循环的机器维持着他的“存活”状态,在脑区放入芯片实现脑机结合。司徒巽知道在加洲已经有人实现了意识上云脑机结合的实例,但看到这样更加极端又真实的情景,还是让人毛骨悚然。
      司徒巽关掉了体外循环系统,他很清楚如果他不这么做,也许方析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安息。
      “方析,最后对他说了,‘谢谢。’”
      许默把手机里的一张照片递到了凌准面前,屏幕上孤独的一个单词。方析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凌准很长时间无法释怀,他那么活力充沛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
      可世上的事从来没有道理,只是这样发生了而已。
      十天之后,凌准真的躺不住了,许默征求了简行主治医生的同意,推着凌准去了简行的病房。凌准还是有些担心,他怕简行见到他会情绪激动,毕竟在庄园里的时候简行看到他时那么痛苦。
      “如果简先生出现了任何情绪上的过度反应,我们会立刻终止会面,请你们理解。”
      凌准点头如捣蒜,许默可头一次看到这么听话的凌准,不禁有些想笑。
      在主治医生的陪同下,许默和凌准一起进了病房,远远看去,简行站在窗边在看外面的景色,他看起来不像之前那么憔悴了,虽然还是很瘦但比在庄园里看到时还是好了一些,脸色也好了很多。
      凌准稍微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敢靠太近,这样的距离太煎熬了,他明明想抱紧他,想亲吻他,想告诉他所有的噩梦都过去了,可以醒来了。
      但凌准不敢,不敢靠近。
      简行的反应有些迟钝,在主治医生的小声提示下,简行才缓缓的转过头看向凌准和许默,凌准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真的很害怕,怕简行害怕他,回避他。
      简行的肩膀明显的缩了一下,凌准的心脏跟着一顿,全身发冷。
      他们就这样隔着半间病房的距离,简行的目光在凌准的身上和凌准以外的地方来回逡巡,凌准很心疼,他明明是害的,可还是会看向自己。
      “就到这儿吧。……今天就到这儿吧。”
      凌准的声音是哽咽的,许默听着心里也很难受。
      “……我想……”简行的声音颤抖的说道。
      凌准心头一怔,有些惶恐的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病房安静的让人不安,简行垂下头犹豫了很久,说道,“……想……回家。”
      凌准的眼泪涌出眼眶,成年人的眼泪总是克制的,但此时此刻凌准真的无法克制。他扶着轮椅站了起来,身体的疼痛根本阻止不了他向简行走去,每一步都很艰难,每一步都很忐忑。
      凌准走到了简行跟前,简行的身体还是微微的颤抖着,看到凌准就会让他想起那些药物带来的煎熬,也会让他想起电击带来的疼痛,但这些还是无法阻止他想念这个人,无时无刻不想他,再多的痛苦都不能让他不想他,不爱他。
      这时,凌准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才来看简行,后悔自己没有更坚定一些,凌准伸出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简行的胳膊,简行的身体一怔,他的主治医生随时都在注意着他的情绪变化,如果简行有再一步的紧张反应他就要中止这次会面了。
      过了一会儿,简行向前迈了一步,和凌准之间只余半步的距离,目光移向了凌准裹着绷带的脖子,又缓缓移向了他的耳垂,破了,他咬的。
      简行的目光在凌准的耳垂上停留了很久,然后他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凌准的耳垂,过电似的,身体微微颤抖,但简行并没有退缩。
      凌准用一只手把简行搂进了怀里,他那么单薄,身体还在因为记忆中的痛苦而轻颤,但他没有抗拒凌准的怀抱。
      这个怀抱就是他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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