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罪》尘鞅

199、【百九九】

　　钢笔帽掉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有些悦耳。笔尖刺进皮肉再拔出来时已经有些变形了，接着是第二下，凌准甚至感觉到了笔尖在肉里断开，碎片嵌了进去。
　　凌准阻止了简行第三次的扎刺，他紧扣住简行的手要把他手里带血的钢笔夺下来，简行的双眼发直的盯着凌准，那样的神情凌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恐惧、愤怒、悲伤、紧张、痛苦，仿佛所有负面的情绪一起啃食着他，最终化为了生理上的疼痛，难以忍受的疼痛让他从最初的低声呜咽变为嘶吼痛哭。
　　我在做什么？简行全身战栗。
　　为什么那个自己要刺伤凌准，为什么？一直在等着凌准来救自己出去，那么盼望，那么……害怕……
　　简行抱着头蹲下身子，把自己紧紧的抱住，整个空间又开始不停的延伸不停的延伸，唯有那个自己和被自己刺伤的凌准一步不移的停留在视线里，无论把目光转向何处，他们都在，无法逃避。
　　那个人，不是我。
　　那个人，是我。
　　简行已经分不清了。
　　罗荫他身后的医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mini平板开始记录简行的行为，这是一周治疗后的总结报告，然而他并不理解为什么站在他身前的这位罗先生要把那个人带回庄园，他只知道那个人也是罗家的人，但以他的专业分析得出的结论是，那个人有心理和情绪上的很多问题但却不至于需要接受临床类的精神疾病治疗。
　　但，身为这个家族的成员，他必须无条件的服从家族的命令，学医是如此，与世隔绝的生活在这个庄园里也是如此。
　　罗荫看着房间里纠扯在一起的两个人，简行的行为在罗荫的计算之中，钢笔就是他交给他的凶器，会不会用到结果已经很清楚了。为期一周的厌恶疗法无疑是成功的，电疗和药物会让接受治疗的人从心理到生理都对目标产生抗拒，这种治疗一般用于戒毒、戒酒或是行为矫正，不过对罗荫来说，简行对凌准的感情和毒品没有区别，必须要戒除。
　　戒断的痛苦是无法避免的，阵痛之后才会迎来新生。
　　简行在和凌准的拉扯中摔倒在地，手里的带血的钢笔早已不知道摔到哪里去了，鲜血的猩红溅的到处都是，简行疯狂的挣扎着，原本力量就不敌凌准，现在的身体状况更加脱力，但即使在拼命挣扎到心脏狂跳发疼的地步，简行还是没有停止对凌准的攻击行为。
　　凌准扣着简行的双手，他敢相信那个只会赖在沙发上的简行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他的挣扎就像被捕兽夹钳制住的野兽，狂乱、横冲直撞，哪怕扯断手脚也要拼个你死我活。凌准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让他平静下来，如果面对的是一个歹徒，凌准可以毫不留情的把对方制服，扭断这么细的胳臂并不是一件难事。
　　可是，这是简行。
　　凌准心口很痛，不是因为简行刺伤了他，也不是因为简行冲撞捶打，是皮肉骨骼之下的心在抽痛，为简行而痛。
　　在凌准迟疑松懈的时候，简行翻身坐到了凌准身上，低头咬住了凌准的脖子。人类的咬合力并不弱，凌准的脖子立刻就流血了，简行并没有因为尝到血而停止动作，他甚至开始用力的撕扯起来，凌准两眼发黑，失血和用力控制住简行使他意识开始模糊，他放开了简行的双手，把他抱进怀里紧紧搂住。
　　简行双手解除了束缚，他松开了嘴巴，鲜血从口中滴落，他顿了一下，全身抽搐着喘息，接着又低下头咬住了凌准的耳垂，只是眨眼的片刻，简行挣开了凌准环抱着他的双臂，伸手扼住了凌准的脖子，不断用力扼紧，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用力过度使自己的手指折断，但仍旧不松手。
　　终于，简行脱力的倒了下去，趴俯在凌准身上，一动也不动了。
　　厌恶会产生恐惧，恐惧的极端表现是愤怒，愤怒引发的行为包含杀戮。
　　无边的黑夜笼罩着一切，影子在黑暗里也存在只是我们无法看见，和罪恶一样。
　　甯骁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他是少数看得到黑暗中的影子的人，现在他要去叫醒曾经也影在黑暗中的孩子，去赴一场黑暗中的约会。
　　同一时间，机场几个行色匆忙的人登上了一架联邦调查局的小型飞机，行动为最高保密级别，目的地的调查局分部目前还不知道有这样的行动。一个身影裹紧了身上的大衣，从停机坪的一侧跑了过来，在飞机前和司徒巽碰面后一同登上了飞机。
　　华盛顿和旧金山有三个小时的时差，他们多了三个小时的机会解救同伴。
　　许默和司徒巽相对而坐，这架飞机上只有几个座位，原本是为调查局高层提供的便捷交通工具，在犯罪调查部的主管拉里和反恐部主管克里斯的共同授权下，司徒巽他们拥有了这架飞机的短暂使用权和支配权。
　　“你们的主管应该只是让你来接人回国的吧。”
　　许默点了点头，又无奈的摇了摇头。从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许默就知道这事儿难办，凌准的性子他很清楚，认死理的犟种一个，让他丢下简行跟自己回国的可能性根本为零，所以就算乔邺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直接去大使馆，不要跟联邦调查局打照面，许默还是选择了联络司徒巽。
　　“要带回去，也得是两个一起带。”许默的眼神是坚定的，“大使馆就让他们去做官方该做的事吧，剩下的就靠你们了。”
　　机会只有一次，必须一击即中。
　　当许默从安森的口中知道了简行的身世以及简深所做的一切，那一刻许默觉得全世界都凝滞了，他信任并尊敬的师长是那样一个自私又懦弱的人，不但如此他还很残忍，放任恶的生长与恶人为伍，把一切的错误都归咎于“被迫”二字。
　　简深唯一做对的事就是让简行回国，许默希望一切还不晚，凌准给他们制造了机会，有大使馆和中方中心局的介入，他们能动用的资源就多了很多。而许默不知道的是其中还有甯骁的存在，司徒巽没有把甯骁和调查局的交换条件告诉许默，毕竟他很清楚在国内对于剑走偏锋的人并不会被体制接受。
　　但是，总有一些光照不到的地方，恰恰是那些地方才最容易滋长罪恶。
　　司徒巽相信甯骁看过深渊里的景象，所以才会选择在边缘行走，他有着和凌准一样界限感，所以他不会做出以暴制暴的事，他会用他自己的办法让光多照到一些地方。
　　高空之上俯瞰世界，一切都是是那么渺小，人间的灯火和天空的星星一样。
　　甯骁收到了高空上传来的信息，司徒巽他们已经起程了，自己这边也要开始行动了。余煻睡眼惺忪的坐在沙发上，背心短裤身披毯子，笔记本电脑屏幕的亮光把他的脸也照亮了，身体露出的皮肤上隐约能看到纹身的痕迹，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再给我半小时。”
　　余煻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连说话都不结巴了。甯骁没有回应，不去打扰他此刻的专注，低头用手机给另外一群人发了个信息。
　　[半小时。]
　　数万公里之外的某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几个年轻人刚从后院的菜窖上来，眼看着要过年了他们本打算这两天进趟城买点年货，毕竟这个地方虽然环境优空气好但快递很难到，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他们的“金主爸爸”这不就是来信息了么。
　　几人苦着脸垂头丧气的走进了自建别墅里，下到了负一层。负一层的独立发电机一直在运行，两台制冷就绪的超导量子计算机已经运转了。
　　[开始下潜。]
　　甯骁很快收到了回复，默默的收起手机走到墙边，把空调温度调到了28度，然后安静的坐到了余煻身边。余煻往甯骁身上挤了挤，继续专注的盯着电脑。
　　战场不同，目的一致。
　　联邦调查局有财力和人力支撑这次的行动，但他们没有的是猎人和诱饵，这两样东西只有甯骁有，所以克里斯和拉里才会约见甯骁，他们的目的是尽快找到Bishop，鹈鹕岛的事件如果在暗网发酵下去，警方的威信会荡然无存。
　　逮捕Bishop的是最高保密级别的行动，被判定送往鹈鹕岛监狱服刑的人，是不应该再重返自由世界的，他们的生命只能在那里消耗殆尽，冷颉也是其中之一。
　　甯骁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跟联邦调查局攀关系，他答应了FBI的诱捕Bishop的行动计划，作为交换条件甯骁要求他们撤消一张通缉令，对黑客Clownfish（小丑鱼）的通缉令，拉里代表联邦调查局签署了解除令，会在行动完成后完成撤销。
　　此刻这条小丑鱼正在努力的游向深海，游向马里亚纳海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