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杨逍误终身，不悔仲子逾我墙》沈葭虞

3、第 3 章

　　不悔八岁那年生日，她央我带她去市集玩耍。我所住的小村子原在皖北舜耕山中，离市集也有二十多里路。我本想给不悔买布做几件新衣，买好之后就打算离开。转身之际，却在街边墙角瞥见峨嵋派召集同门的讯号。我看到之后先是惊慌，后来忍不住担心同门师姐妹遇到危险，思量再三，便一路追随而去，却没想到就此碰到了金花婆婆。

　　那金花婆婆原与“蝶谷医仙”胡青牛有仇，她故意将我及其他十四名别派弟子施以不治之伤，又指引我们到蝴蝶谷找胡青牛医治。想不到的是，我居然在蝴蝶谷碰到了武当张五侠的孩儿张无忌。

　　看到无忌，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起了曾与我有过婚约的武当殷六侠。造化弄人，如若我从没有遇上过他，也不知现在和殷六侠该会是怎般模样。好在无忌天真纯洁，并未纠缠多问，还教众人与我另搭了一间小屋为我诊治疗伤，我便带不悔在蝴蝶谷住下。

　　不悔同他处得极好。无忌跟随“蝶谷医仙”已经数年，医术渐臻精妙，我们这一行人在他手下也逐渐康复。后来胡青牛与王难姑为了躲避金花婆婆，也借假死之名连夜离开。等其他人都离开之后，我看他们两个孩子相亲相爱，又可怜无忌寒毒发作越发频繁，便打算留在蝴蝶谷照顾他一阵子。

　　谁知金花婆婆去而复返，还要收无忌为徒，带回东海灵蛇岛。我知道我与那金花婆婆武功无异于天上地下，但要让我看这孩子束手就擒却也做不到。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倘若……倘若他在此间……便好了。正踌躇间，听得身后一阵熟悉的声音：“晓芙，你的胆子呢？跑哪里去了？”

　　我又惊又喜，回身道：“师父，您老人家可好？”

　　师父与金花婆婆缠斗起来，她从静慧师姐背负的剑囊中取出一把古剑，剑未出鞘，剑鞘已将金花婆婆的拐杖龙头削下来。我看那把剑样式古旧，剑鞘隐隐发出青气，想来必是神兵利器。突然听到金花婆婆大喊一声：“倚天剑！”

　　是了，这必是倚天剑，只是不知道这剑是如何回到我峨嵋手中？

　　待那金花婆婆走后，我对师父道：“恭喜师父夺回倚天剑，了却了多年的心愿。”

　　师父淡然道：“此剑并非为师寻回，不知道是哪位高人，知道倚天剑原为峨嵋所有，所以给送回来了。”

　　她提到高人，我心中一动，忍不住想起多年前在江南那处庄园里面，我与他曾有的几番对话。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底里一下子认定这倚天剑必是他送回来的。言犹在耳，物是人非，想到他当真把我说过的话放在心上，且如此重情重诺，我心里既是欢喜，又是难过。

　　我深知师父的脾性，此番见到我，决计会深究当年不辞而别一事。这些年我隐姓埋名，避世隐居，也只希望不会对峨嵋声名有任何毁损，是以我与他之事应该江湖上所知详者不多。况且时日已久，再多的恩怨也都已经过去。我心里打定主意，自是不敢有所隐瞒，然而我也不愿再往他身上泼任何脏水。如果可能，我还要把师伯离世的缘故好好向师父解释一番。但求哪怕化解一点点师父对他的憎恶，我也能得到一丝心安。

　　记得那日他曾对我说，你不了解你师父。我当时还怪他目空一切，无视于人。我一心想着化解他与我师父之间的恩怨，却万万没想到师父许以倚天剑和掌门之位，要我对他亲而杀之。

　　我内心震惊万分，此生我已伤他无数，即便要我再伤他分毫，我亦不能够。倘若我在他身旁，亲身见他涉险，我也惟有不惜一切护之。

　　“晓芙……恕难从命……”

　　师恩如海。峨嵋山金顶之中，师父手把手教我练剑。从小，在众师姐妹中，师父就最宠爱我，对我寄望最高。我也曾立誓，做我师父一辈子的弟子，帮她夺回倚天剑和屠龙刀，光大峨嵋。

　　我不是没有杀了他的机会。当我手执龙泉剑指向他胸口的时候，他坦坦荡荡：“……我以为你都忘了，我也差点忘了……”手中的剑重逾千斤，我再也递不出去。

　　“再问一遍，杀还是不杀？”

　　我含泪摇头。

　　我眼见师父重新戴上掌门指环，她的手掌停在我的头顶：“死也不杀？”

　　……“我杨逍此生只要你纪晓芙一个女人，足矣。”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愿意照顾你一生，给你幸福。若非死别，绝不生离。”

　　……“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主意了，又或者，任何时候你需要帮助了，只要你开口，我杨逍此生都会为你付出一切，不惜代价。”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
　　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死，也不杀……”我闭上眼睛。

　　杨逍……如果有来世，你带我回江南的那座庄园可好？坐忘峰上好冷，我也再不要你在那里等我。这尘世间原本只有你是我最放不下的，我也终于可以卸下所有，可惜这时间来得太晚。那些我们辜负了的时光，岂不是也如这蝴蝶谷的万千蝴蝶，在翩翩起舞？

　　情深意真。眉长鬓青。小楼明月调筝。写春风数声。
　　思君忆君。魂牵梦萦。翠销香暖云屏。且只待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