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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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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澄星和他舅舅一家三口,去了新马泰旅游。
57层无边际的偌大泳池里,可以俯瞰整个金融区的夜景,幻光雨林的声光秀上,表妹笑着用AR导览寻找隐藏版的电子蝴蝶,着急地让成澄星往里面瞧。
鱼尾狮公园里,他们四人与这一新加坡的象征合影留念,成澄星被鱼尾狮口中喷出的水淋成了落汤鸡,吉隆坡双子塔上,成澄星站在塔顶,倚靠着栏杆,整座城市的美景,尽收眼底,高楼大厦林立,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他百无聊赖地往下看。
整个假期,没有一个同学找他,只有老师关切地问他考得怎么样,他自我感觉良好,回了个自信满满的答案。
那天从出租屋离开,文予宁没有送他,这一晃七天过去,他在新马泰到处玩,文予宁也没有联系他。
含他在内的五人微信群,也自高考前期,便悄无声息,没有人往里发信息。
也许,是孙志奇那天当众踢爆他是同性恋的事,让其他人都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也许,是他们的“募捐”活动由他扇了孙志奇一巴掌结束,彻底断送了和这群人的友谊。
旅行的第十天他们去了玉佛寺,寺内供奉着庄严肃穆的玉佛,各个慈眉善目又充满威严,让人感受到了宗教的神圣。成澄星以前对这些都不信也不感冒,但这回,舅舅舅妈都一起双手合十,为他和表妹两个孩子祈福的时候,成澄星忽然也有了愿望,学着他们的动作,对着佛像,轻轻念叨。
我要文予宁以后百事顺遂。
这似乎能减免一些自己的愧疚。
他从高考以后,就逃似的离开了那个小家,是因为他知道离开了“高考”那个最重要的事以后,他必须直面跟文予宁的关系了。
他很感谢这几个月以来,在他最需要安慰和支持时,文予宁陪在他的身边照顾他,但除此以外,除了友谊,他还能给文予宁什么?
这个,让人无端陷入了两难当中。
旅行的末尾,他们去到了美丽的沙美岛,这里是一片宁静的海洋天堂,蔚蓝的海水、洁白的沙滩、悠然的海风,让人远离城市的喧嚣,尽享自然的宁静之美。
成澄星在沙滩上蹲着挖贝壳,他要捡到最好看的贝壳送给文予宁,让他别生气,他这次晚归。
他猜他还是生气了,说好一周时间回,现在快小半个月了,虽然,他目前恋爱经验为零,但哄文予宁的经验很丰富,只要谄媚地笑,再双手给礼物,外加被他抱着一通啃,基本就能哄好了。
“我后天飞回去。”
信息发了有半小时,文予宁没有回复。
成澄星拍了拍自己收获满满的行李包,觉得有信心。
可要是不想让他生气,必须要哄好他,那又为什么要得罪他?本来去年他们是打算好了,今年趁着这个漫长的暑假,一起去国外旅游的。
成澄星退缩了,显而易见的,文予宁意识到了他在退缩,离开家的那天,他忍住不回头去看,他知道,文予宁就在后面直直地盯着他,对他很失望。
坐在飞机场安检处,等着上机时,成澄星还是想不明白。
他到底是想要文予宁,还是想要直男的坚持。
这时候,五人微信群里忽然有了动静,是于旭东在里面说话。
——澄星,你回来了吗?
——老孙和姜鹏出事了。
成澄星皱了皱眉,回了半句:什么
舅舅就来拍他肩膀,喊他进去了。
落地以后,舅舅接到了一个电话,转过头看着成澄星。
“跟他有什么关系啊?跟我在外面玩,别整那套,他是你亲儿子,那些人不过是你狐朋狗友。”
放下手机后,舅舅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你到我们家去。”
“舅舅,出什么事了?”成澄星手机不停响起,几个号码同时占线状态。
“你那些姓刘的叔叔犯事了,跟你没关系。”舅舅搂着他的肩膀,带他上了车,直奔家里。
成澄星的信息发了过去,于旭东没再回复。
他@了几次,甚至@了所有人,都没人回话。
他忍不住打电话给于旭东,没人接,接着,是曲国良,姜鹏、甚至孙志奇,通通没人接。
“我得去找我同学……”成澄星想出去。
“你谁也别找!”舅舅表情很严肃,“那些事你没参与过,就永远别参与,听到没有?!”
他的声音那么严厉,好像已经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成澄星心脏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更让他心里发毛的是,文予宁没有回他的消息,也没有接他的电话。
这让他焦虑得晚上睡不着,翻来覆去,一次次在半睡半醒中猛地睁开眼。
“你别让我担心好吗?我心脏很痛。”成澄星像是求饶一样,再一次给文予宁发了信息。
“我在医院。”文予宁第二天早上给他回了消息,附带了一个地址。
成澄星打车直奔那里去,推开病房的门,文予宁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右边肩膀和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白绷带,班主任吴书墨坐在他的床边,正皱着眉,紧张地问他,恢复得怎么样。
“……左手还不会按九宫格,”文予宁笑着看向成澄星,“不好意思,没接到你的电话。”
成澄星一步步走过去,眼睛盯着他被包扎的伤处,寸步不移,忽然大叫一声:“你怎么了?!”
心脏遽痛袭来,扑到了他的身上。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
文予宁常常戏谑说的话,竟然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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桜市“6·10”买凶杀人案侦破详情通报
2010 年 6 月 25 日,经桜市人民检察院批准,桜市公安机关依法对涉嫌买凶杀人的犯罪嫌疑人孙某(男,21 岁,高中生)、姜某(男,20 岁,高中生)执行逮捕。以下为本案的详细侦破过程:
一、案件回溯
2010 年 6 月 10 日 21 时许,在桜市龙江区滨江大道发生一起恶劣的暴力袭击事件。受害人文某在此遭遇不法分子伏击。经痕迹检验鉴定,犯罪嫌疑人赖某(诨名“刀疤赖”)受雇驾驶车辆故意撞向文某,随后,包括赖某在内的多名行凶人员下车,对文某进行围殴。
此前,文某与孙某在校内多次发生口角冲突,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文某常随身携带刀具。孙某和姜某怀恨在心,雇佣赖某、刘某、程某等 7 人对文某实施围追堵截和暴力殴打,严重威胁到文某的生命安全。
二、关键突破
案件的转机出现在案发当时,一辆临时路过的警车发现了这一警情。持枪警察迅速下车处置,在冲突过程中,为保护受害人和公共安全,果断击毙了行凶的赖某。
6 月 17 日,企图逃往境外的刘某、程某在边境口岸被警方成功抓获。二人如实供述了收受孙某、姜某 20 万元资金,并提供了手机中的关键信息“20 万买文某的命”。这一重要线索使得案件的全貌逐渐清晰,为后续的侦破工作指明了方向。
三、收网行动
6 月 23 日,专案组经过周密部署,在桜市以及广东、云南等地同步开展收网行动,一举抓获 7 名涉案人员,其中包括举家逃往海外的孙某和姜某。警方通过技术手段恢复了相关转账记录,并提取到被删除的 7 条关键对话记录,进一步完善了证据链条。
四、案件结果
经鉴定,文某身中两刀,损伤程度为轻伤。被雇佣实施行凶的赖某已在案件发生过程中被警方击毙。
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 232 条(故意杀人罪)、第 29 条(教唆犯)的相关规定,孙某和姜某的行为已构成犯罪,警方依法对其实施追捕并成功缉拿归案。
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审理中,桜市公安机关将严格按照法律程序,确保案件得到公正处理。
成澄星的高中生涯以这一纸蓝底白字的警方通报,画上了句号。
6月30号,高考分数下来了,成澄星以进入高三以来历史最好的成绩723分,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只是,他的心情一如既往,非常沉重。
他回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家,想要知道那两个人的消息。
家里迎来送往,唉声叹气,哭哭啼啼,都是父亲的朋友,包括,孙志奇和姜鹏的亲属。
“老刘,你要想想办法,这事因为你们家成澄星才发生的。”
“我儿子是同性恋,你儿子也是!”孙志奇当司令的父亲,在刘昌宗办公室里站着,粗声粗气道,“那刀疤赖不是你兄弟的人吗?!不是给你们矿场打黑工的人吗?怎么就被我儿子雇佣上了?!这里面,你敢说没有你儿子的事?!”
“孙大员,你有什么疑问去找警察,”刘昌宗面不改色道,“我兄弟多了,刘家村几百号人,你挨个去找,都谁认识刀疤赖,谁认识你找谁去!”
“你觉得跟你无关?!你生个儿子娘娘腔,勾引这个勾引那个,惹出这些事来,你现在撇得清楚,都跟你无关了?!”
“来人,送客!”刘昌宗一声令下,家里司机保安一拥而上,跟孙司令竟撕打起来,而姜家的警察们则一个都没来,都为如何为姜鹏脱罪而绞尽脑汁,在一旁不停抹泪的,正是姜鹏的母亲。
待到孙司令他们走了之后,成澄星推开了门,看着他的爸爸。
“刀疤赖给你打过工?”他心思转得飞快,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脑子轰的一声响,“他们开的那个黑心矿场,老板是你?!你是……”
“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儿子!”刘昌宗望着他睚眦欲裂,走上前忽然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你是同性恋!”
成澄星被扇得找不到北,跌倒在沙发一角,捂着发痛发热的脸。
“那个矿场,是你、你开的!刀疤赖,是,是你雇佣的人……”
“你去报警吧!”
“舅舅说得没错!”成澄星捂住脸,瞪向他,“你的钱来路不正,你害死那么多人,你吃的是人血馒头!”
“你舅舅跟你,你们成家的人,都他妈是白眼狼!操!吃我的,喝我的,还嫌我赚的钱,没有我,你们一家心脏病患者早他妈死绝了!”
刘昌宗走到了他的身前,揪起他的衣服领子,简直是又恨又怒,气得浑身发抖:“你个狗娘养的,给我滚出去!从今往后,我家没你这个娘娘腔,二椅子,我跟你这同性恋丢不起人!”
成澄星狼狈地站起身来,没法解释一二,这样的父亲,他感到恶心,踉踉跄跄地跑下了楼,脸上一股一股热流涌出,他抬手摸了摸,是热热的鼻血。
秦香岚抱着手臂,倚靠在拐角扶梯处,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她赢了,是以这种方式,终于将他这个长子赶出了家门。
成澄星拿出车钥匙,对着自己的车,忽然冷哼了一声,将钥匙扔到车顶上,转身扬长而去。
从今往后,别说他父亲不再认他,他也不认他了。
一路浑浑噩噩,步行走回了出租屋,已经是傍晚时分,家里没人。
天逐渐黑了下来,他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似的,战战兢兢,内心忐忑不安。
原来文予宁所说的那个幕后黑手、那个从来不肯现身的大老板,竟是自己的父亲,而那个被父亲雇佣,逼迫他爷爷以及村民签字的恶霸,竟就是此次案件被警察击毙的人,刀疤赖。
……这、这实在是太巧了。
“能判多少年?”
文予宁在邢昌誉的办公室里,充满期待地问。
“都太年轻,一个21,一个20,”邢昌誉缓缓摇了摇头,“我看顶多两三年,大学是都不用去了,但也不会判太久,他们背后人脉太硬。”
“唉。”文予宁握紧拳头,砸了一下膝盖。
“你这孩子,最开始咱们的目标……不就是刀疤赖吗?”邢昌誉悄声道,“现在他被击毙,我们得偿所愿了。”
“他只不过是一个工具,”文予宁道,“用他的人,也许还会再买一个工具。”
“你这孩子,咱们先头说好了,规划了逃跑路线,你为什么还是让他砍伤了?”邢昌誉摸了摸他包扎着的肩膀,很是心痛,“这要是砍到关键地方,以后抬不起胳膊,写不了字,那怎么办!”
“叔,我以前学历史,看到谭嗣同六君子的故事,只觉得震撼,没有切身体会。”文予宁叹了口气,“谭先生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我现在明白了。如果我没有倒在血泊里,你开枪又怎么名正言顺,姜家各个警督、警司,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你。这点儿血,是必须要流的。”
邢昌誉闻言,深深地看着他,双眼止不住发红。
原来当日他们一大一小,制定策略时,文予宁就把“流血”这一必备要素,纳入了其中。
他忍不住热血翻涌,情不自禁,连忙低头,按捺住情绪。
文予宁还兀自拆解这件案子,反复思考:“孙志奇、姜鹏都是小喽啰,他们不是第一个雇佣刀疤赖的人。刀疤赖现下虽死,但当年我父亲矿难,那么多人涉案,都能被这人全须全尾保住刀疤赖,还有那个矿场老板,可见这人能量很大,黑白通吃,他究竟能是谁呢?”
邢昌誉见他眉头紧皱,不停思索,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臂,将电脑轻轻移到他的面前。
“你有头脑,又有勇气和胆量,叔不妨告诉你,那个人,我们知道。”
电脑屏幕显示出一张照片,是穿着制服戴着胸章,在市委开会的照片,下面名字显示,是桜市宏达集团的ceo,刘昌宗。
“刘昌宗,”文予宁念着他的名字,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邢昌誉,“刘显宗!”
“是,你爸那案子的矿场老板,叫刘显宗,那是后面改的名字,他本名叫刘飞,是刘昌宗的远房亲戚。他们都是一个村里长大的。这个刘昌宗,是咱们桜市的首富,宏达集团,也是我们这里最大的民营企业。他近十几年以来,各个领域都有涉猎,很多地方,赚得钱来路不正,手眼通天,你爸那案子,就是他一手给压下来的。我们查了那么久,终于查到了他的头上。刀疤赖的手机联系方式里,不但有刘显宗,也有这刘昌宗。现在,我们正在秘密搜集证据,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收网,将你爸的案子,彻底翻过来。”
文予宁不禁兴奋起来,双眼放光:“那我能做什么?!”
“你上你的大学,学你的专业,叔叔在这等你,”邢昌誉道,“我相信你这样的孩子,以后一定看得比我远,发展得比我好。”
文予宁却懒得听这些话,只是咬着牙,恨恨地盯着这屏幕里长得人五人六的中年男人。
他忍不住伸手去动鼠标,翻开了第二页,刘昌宗的家庭成员名单,依次显现了出来。
妻子(已离世)成清书,长子,成澄星,继妻秦香岚,次子刘澄阳,双胞胎次女刘澄月。
文予宁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一般,瞬间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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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们二人鲜少回忆摊牌的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那场对话很短暂,可每一个字,双方都铭记在心。
文予宁直接告诉他,他父亲刘昌宗就是那场矿难背后真正的始作俑者,成澄星没有否认。
“我爸对你造成的所有痛苦,我一定、一定偿还你,不管多少钱……”
文予宁身材高大,威严地站在客厅里,冷声质问时,成澄星一步步向后退,被堵在角落里。
他浑身颤抖着,眼睛忽闪忽闪,掏出了钱包里所有的银行卡,双手呈给了文予宁。
“这里面有三百万,是我能支配的所有现金,都给你……”
“我不止要钱。”
文予宁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到了这一天,在这场感情较量里,他终于不再被动,不用忍耐,不会像过去两年,只能默默地看着成澄星,任性离去的背影。
他终于占了上风。
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心里甚至是窃喜的。尽管他和父亲这些年,因为那场矿难,被苦难浸透,一再遭受打击……可他得到了成澄星。
他终于可以拿捏成澄星了。
“那你还要我的腿……”成澄星低着头,望着自己穿着拖鞋的脚,胆怯地问。
“是,”文予宁目光森然,面色铁青,甚至莞尔一笑,“我还要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