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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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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恳请神上,将紫菀收为义女。”身着银铠凯旋的人抱拳,单膝跪在台下。
“苍爱卿,本神是问你想要什么奖赏。”父神立在殿堂之上,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微臣想要的奖赏,就是希望身为忠烈茯神之后紫菀能够平安无恙。这也是茯神的夙愿。”依旧是跪在台下,恭敬顺从的样子。却不知那藏在暗处的面容之上该是个什么样子的虎狼表情。
我知道,那老茯神于他有恩。我也知,紫苑对他有情。我更知,他也对那紫苑有意。
“不妥。”我感受到父神微微侧目,看了看从后殿探出头来的我,“紫苑已被封为丽阳郡主。古往今来,从未出现过郡主再受封为公主的先例。”父神拒绝的很断然。
“微臣明白。但是微臣担忧紫苑恐有性命之忧。凡领兵将率者,最忌后顾之忧。紫苑是微臣的后顾之忧,只有了却了这桩心愿,微臣才能全心全意为神上在疆场上奋勇杀敌,浴血拼搏。”台下跪着的人丝毫不退步。
好一个后顾之忧。
“紫苑在本神的紫宸宫里住的好好的,怎会有性命之忧?”父神笑了两声,问他道。
“紫宸宫确乎安全无虞。但不惧外患,唯恐内忧。紫苑终究与苡仁公主身份地位相差悬殊。”我想他必然是知道我在了,却是眉头抬也不抬一下。
好一个地位悬殊。
“繁缕无心,失言冒犯,苍爱卿多担待。丽阳那处本神已派人去安抚。”
“父神,繁缕所言句句由心。”我走出内殿,登上大殿高台的台阶,“只要我繁缕在紫宸宫一日,她紫苑必将生不如死。”
父神一句,“繁缕,休要胡闹。”说的不痛不痒。
我自然左耳进右耳出,对着台下的人笑道,“苍将军还是不要费心力了,倒不如想想该如何讨本神女欢心,让本神女暂时放过那贱婢……”我招了招手,浅草便捧着染血的骨鞭走了进来,摸了摸我的宝贝骨鞭,我笑意凉薄,“不过今日怕是来不及了。”
父神悠悠回身坐上了神位,只赏了我两个字,“胡闹。”也不管台下的人顷刻间红了的双眼,道,“苍爱卿,是本神教女无方。南湾前些日子进上来的朝晖丹,你同浮石去去些来带给丽阳吧。至于行赏之事,本神有些乏了。咱们明日再议。你此次凯旋,准你三日的休沐,好生在家歇息。”说罢一挥衣袖,浮石便请着台下之人走出了殿去。
那人除了恭敬行礼领命,动作僵硬的站起身来外,一如常态,头也不回的离去。
我盯着那决绝的身影,直到它消失在视线之外。
“繁缕。此子心思深沉,不是良配。”父神在身后缓缓开口。
“父神,繁缕只认他一人。哪怕是刀山火海,炼狱鬼谷,也在所不辞。”我没有回头,固执道。
幽幽一叹,“也罢。你想要的,父神必定会允诺。”
我听着他不复方才那般有气势的声音,心中大约颤动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
“多谢父神。”
此后果真是刀山火海,炼狱鬼谷。魑魅魍魉都如同滑稽小鬼。
那人不是字字泣血,威逼父神的么。他后来的确成功了。趁着莽界来犯,他逼宫得来一卷神旨。瑚仑公主,安枕无忧。
这恶心人的目的的的确确达到了。
盯着芫华新命人铺设的地毯,我靠坐在榻边百无聊赖。
我确记得我同那紫苑说过,我是堂堂神女,她是区区郡主。尊卑有序,各有天命。
我也的确恨不能将她抽筋剥骨。不必外人说,我自己也觉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狠毒恶戾之人。
我不说那些个因果,什么她欠我,他负我。恨就是恨,随他人评说我是为何生恨。我只在乎结果,她一命呜呼,我皆大欢喜。
这会功夫,床上的人动了动。
“醒了?”我问道。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向我,却是双目无神。大约还是不清醒。这样子,和苏木气质上有些相似。
倒是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师兄弟二人,还是有那么一点共同之处。
“今日在朝堂上本神替太宰告了假。”他不清醒没关系,听我说便好,“不过两天,他们便按耐不住,向本神询问你。”说着,我轻笑道。自然,笑得甚是轻蔑。
“瑚仑公主的事情你不必再操心。”我替他掖了掖被子,站起身来。走出两步又想起,便退了回来,摸着他胸口的被子,附下身望着他,“还有件事儿。”我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他。
他眼中渐清明。看样子是清醒了。
“这瑚仑公主的名号本神擅自决定留下了。”我想起昨夜那场梦,那个万劫不复之人站在台下为心爱的女子求一份殊荣,眼神暗了暗,“这是鞭策,本神要记一辈子。”我摸了摸身下人的脸颊,当真是细皮嫩肉,“太宰明日上朝该知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
他神色平静的看着我。只是这眼神大约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仿佛能够掐出水来。
“好。”他开口道。声音哑哑的。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
手下的温度正常,看来是不烧了。
“那你便歇着吧。”说罢,我站起身,理了理衣袖。走向一旁的桌案。那还有停滞了两天的公文要批。
本神一向言出必行。
既断发立誓,要做圣神君子,必然不悔初言,不负期望。
芫华捧着茶盏进殿之时,正是我置笔的空当。
喝了一口她递上来的热茶,我皱了皱眉。今日的忘川,口感有些涩了。
芫华在我皱眉的一瞬间便跪了下去,直说请神上恕罪。
我摆了摆手,让她拿了茶下去。骨鞭自然是警醒,却不是我的嗜好。
片刻后她又换了一杯上来,喝了两口,一抬眼,我才看到,人还坐在榻上未走。
让屋里一众侍仙退了下去,我抬手招他。
这人一听话,难免看着顺眼。仙人也不例外。
我看着他一副恭顺的样子,仰头对他道,“研墨。”
他便顺从的拿起墨锭,在盘里缓缓研了起来。
这样批批改改大半日过去,合上最后一本公文。我被面侍立的白衣人惊了一惊。虽是暗暗一惊,却也是盯了片刻。
真是认真如我,都快忘记屋里面还有这么个人。
似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停下手,缓缓抬起头,又顺着我的目光望向了自己的身侧,那如墨的长发。
原来那人披散着头发是这般模样。
我摇摇头,赶走那无聊的思绪,却是起身道了句,“来。”
走到铜镜前,上上下下翻了一阵子,我站起身来,走到座椅前,扭头对他道,“坐过来。”
他默默的走了过来,在铜镜前站定,慢慢在我身前背冲着我坐下。
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意思,我将他那一头如瀑的黑发绾起。将从妆奁的夹缝中内找到的那枚白玉簪替他簪上。
簪完后,我打量了铜镜里的他片刻。他自然也在看铜镜,却不是在看他自己。
看到了如愿以偿的场景,我却只觉乏然无味。
可惜了。
搭在他肩头的手轻拍了两下,我道,“戴着吧。”
察觉到他的肩膀僵了僵,随即便听到他说,“好。”
“虽不是给你的,总归比扔了强。”大约是坏心眼惯了,我又加了一句。
他这次到时神色如常的站起,转过身来,恭顺低头道,“臣明白。”
昨夜还曾入梦,我怎会忘了那人一句微臣明白,一句恨的我想剜出他的心肝的微臣明白。
几乎是一瞬间,我周身的威压毫无保留的外放,面前人的脸色霎时白了三分。
我伸出右手抵在他的胸口处,铜镜被撞的跌落在滴摔了个粉碎。只听得一声闷响,人已经被我按在妆台之上。
“滚出去。”将要鱼贯而入的侍者被我一声带着神力的言语呵了回去。
低头与他对望了半晌,在他平静的神色中,我平静下来。
哑然失笑。
方才在他体内运转了一个周天的真气,一无所获。
“太宰。”我收了力道趴在他的怀里,“错不在你。但若下次你还同他一般,一言一行并无二致,我便杀了你。”
不等他作何反应,我继续道,“我要杀他,不需要冠冕堂皇的为天下苍生除奸邪的理由。四条人命便足矣。”
我觉,虽然瞧不出,但他大约是吓傻了,不然他必然会说些什么。
门外脚步声渐近。我听到芫华在殿外拦住了来者。
是少宰曾青。来送亲手熬制的汤羹。
无非是什么有益修为云云的东西。我一向让芫华自去打发。
但今日我瞧了瞧身边之人,又活络了心思。
“望月轩住的可还习惯?”站直了身体,我问道。
他点了点头,有问必答,“还好。”
迈过这一地狼藉,到桌边坐下,我继续发问。
“那昙花太宰可还喜欢?”
“喜欢。”
“门前的君子兰太宰觉得如何?”
“甚好。”
“昨日的药可按时服了?金樱子有说有什么?”
“服了。劳君上挂心,已经无碍。”
“上午的洛荷饼你觉得如何?”
“极好。”
“知你甚为喜爱,我特地命芫华她们寻了人来。你便带去望月轩,如何?”
“好。繁缕上心了。”他倒是说得很顺溜。
我听着交谈声绝寂,脚步声远去,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再演。但不等我说什么,那人却是自顾自的跪下,承认错误,“请神上责罚商路直呼神上名讳。”
我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五十骨鞭,等下你自去领了吧。我乏了。”
闻言,他便站起身,行礼告退。别说是反抗,一丝质疑也没有。
退出门去时正与那匆匆走进的芫华打了个照面。芫华恭敬一礼。
待人退出,她才附在我耳畔,轻声道,“神上,素问殿的那位醒了。”
陵游。
反应过来,我匆匆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