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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霸业-远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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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忧,亦忧,退亦忧。君子当明断是非,济事成事,何以情割。
远虑
芈八子和戎狄在别的屋子里坐了下来,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尴尬,阳光从窗□□进来,照在地上点点镜子般的明亮,反出的光有些刺眼。旁边的婢女倒了茶给两个人,戎狄点点头,表示谢过,芈八子让婢女们退下,两个人慢慢的品起茶来,
“好久没喝过这样清澈的茶了。”戎狄闻了闻茶香,小小的喝了一口,回味着这茶的香,
“义渠的茶不是更好喝吗。” 芈八子有些笑戎狄,什么时候这义渠王也学会了中原人的酸腐味?
“这里的更清澈。”戎狄笑了笑,放下茶杯,看着芈八子。
芈八子笑了笑,放下茶杯,不理会戎狄的直视,避开他的眼神,看着外面的天,
“义渠的天比这里的更蓝、更高、更美。” 芈八子幽幽的说,
“有时间去义渠,要亲眼看了才好。”戎狄依然没有将眼神从芈八子身上收回来,
“这几年好吗?” 芈八子没有把头转过来,继续看着外面的天,若有所思的问,
“煊很好,他很聪明,义渠人很喜欢他。”戎狄也转过头看着外面的天空。
天很蓝,蓝得没有一丝瑕垢,清澈得仿佛伸手就可以触到琼庐,可以摸到云朵。一大片一大片的云朵,在天空中点缀开来,慢慢的飘。
“把煊再带回去吧。” 芈八子转过头看着戎狄。
戎狄惊讶的看着芈八子的脸,没有捕捉到任何的信息,
“为什么?”戎狄有些疑惑,
芈八子没有直接回答,笑了笑,反问到,
“你不是早就想把煊带走,当时我没有答应,现在我让你把煊带走,你要问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戎狄被芈八子的话说的一愣一愣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眉头有些紧了起来,芈八子笑了笑,知道戎狄没有反应过来,接着说,
“当是没让你把煊带走,是我自私的想法。现在让你把煊带走,也是我自私的想法。” 芈八子没有理会戎狄的不解的表情,自己说起来,
“或许我真的老了,老了以后发现,自己能失去的东西,已经太少太少。所以变得很小心,很小心,很怕自己再失去什么,可是我不想失去任何东西,不想因为自己身边的人因为自己,而让他也失去什么。不想,不愿。” 芈八子低着头,看着茶杯,茶水因为风的吹过,轻轻卷起一阵阵小的涟漪。
“或许是我知道的太多,想着总能改变些什么,但发现自己其实无能为力的时候,就像鱼儿离开水,总会地上跳一跳,想着自己会再回到水中,总免不了想要挣扎一下,就当是我想要挣扎一下吧。” 芈八子有些神伤的说,
戎狄看着芈八子的表情,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看着她。她已不再年轻,岁月的痕迹已经在这个女人的脸上毫不留情的留下自己的足迹。自己何尝也不是,当年自己的好战,这么多年下来,也变得平和,只希望自己的子民不要受到饥饿、寒冷、颠沛流离、可以安安心心过日子。
“看煊是什么想法,如果他真的可以跟我回义渠,我真的非常高兴,之前我跟他提过,但是被他拒绝了。”戎狄淡淡的回答,
“是吗?你跟他说什么了?” 芈八子微微的抬起自己的嘴角,好奇的问,
“我跟他说要他做义渠王。”戎狄有些失望的回答,
“怪不得。”芈八子有些所悟的说,
“为什么这么说。”戎狄有些不解的问,
“这孩子有些像市,骨子里还是很渴望自由的,不想被束缚。” 芈八子用袖子掩口有些轻笑戎狄不解的表情,
“可是太子以后也会做秦王。”戎狄还是有些不明白的接着问,
“他会是很好的秦王,或许会比现在的秦王还要好,这从他自己的封地上就能看得出来。不过如果让他选择,他肯定有别外的选择。” 芈八子认真的解答戎狄的疑惑,
“不要,母亲。”煊从别院回到宫中,听到芈八子说要跟着戎狄回义渠,以后还要做义渠王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要。对,就是不要。
芈八子有些失笑的看着煊哀求的表情,摇摇头,说
“如果是市,他会说:‘是,母亲。’而不是你现在说的,不要。”
“母亲……”煊走过来,坐在芈八子的身边,开始撒娇的说,
“儿想呆在母亲的身边。”煊双手拽着芈八子的袖角,双眼充满了期盼,
“义渠不好吗?” 芈八子侧过头,看着煊有些可笑的表情,
“义渠挺好的,草很美、天很蓝、人也很好、很热情,可是,那里不是秦国,那里没有母亲…..”最后的这句话,煊说的有些忧伤,
芈八子笑了笑,一只手拍拍煊的手,安慰的说,
“我儿的心思,母亲了解。当初母亲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无论什么地方再好,没有自己最爱的人,永远不会是一个好地方。可是母亲会死,母亲总有一天会死。我儿也会找到一个可以和你共渡一生的人,母亲也不会陪我儿一辈子。”
“母亲乱讲,母亲会永远活下去的。”煊有些不服气的说,
芈八子无耐的笑了笑,接着问,
“那我儿跟母亲说说,为什么不想跟义父回去,义父对你不好吗?”
“没有,义父对很好。”煊心里想着,义父对自己是太好了。
自已驯马没有驯好,从马上摔下来,是义父背着自己回去。自己打猎有些被猎物咬了自己,是义父冲上前去挡住了自己,义父还受了伤。自己跟别人比角力没能赢,是义父教自己,最后自己终于胜了。总之,对自己真的是很好,很好。
煊低下头,若有所思的说,
“如果母亲想人儿到义渠,儿去,可是能不能……”煊说的有些为难,
“能不能什么?”芈八子问到,
“市和悝哥哥要带儿去他们的封地,儿想去完以后再陪陪母亲,然后去义渠。”煊说得很小声,
“可。”芈八子笑了笑,点了点头。
煊在秦国呆了些时日,便跟着市、悝去他们封地看看,戎狄留在别院照顾着稀,芈八子依然隔一两天都会过来看看稀。
芈八子从殿上回宫,换着衣服,准备去别院看稀,有人禀报,
“太后。”来的婢女给芈八子行礼,
芈八子看着婢女是悝的宫里的,这时候悝跟市和煊在领地,他宫里的人来做什么?
“你们先退下。” 芈八子打发了旁边的婢女,
“什么事?”芈八子正坐殿中,问到,
“乐亚卿投奔了赵国。”婢女低着头说。
芈八子听到句话,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压低声音说到,
“退下。”
婢女得令后退出了殿外。
“乐毅。”
芈八子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为何他会到赵国?之前自己三番的请他到秦国来,他为何到赵国?现在秦国欲征赵国,他为何到赵国?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是因为自己吗?是因为我在秦国,你放弃了现在诸候国中最大的秦国,最有实力的秦国?
芈八子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只是这样坐在那里……良久,芈八子提笔写信给乐毅,希望他可以到秦国。芈八子在秦国太后的身份邀请乐毅到秦国。
“骑马啦,骑马啦。”稀骑在戎狄身上,戎狄这半大的老头子在地上给儿子当马骑,
“快点,快点。”稀在戎狄的背上嚷着,
“好,快点,快点。”戎狄累得满头都是汗,接着说,
“不过稀要小心。” 戎狄关心的问,害怕稀再出什么情况,
“是。”稀托着长音,紧抓住戎狄的领口,
这父子俩就在这地上爬来爬去,稀显然是很开心的在那里叫着,戎狄也是很乐意这样的在直爬。可过了一会戎狄在地上爬着爬着就慢了,有些吃不消,跟着戎狄开始对稀说,
“义父累了,稀先下来,我们到门口等母亲可好?”
“母亲到现还没来,不会来了。”稀拒绝的嘟起小嘴,一脸不高兴的侧过头,闭着眼睛看着一边,
“一定会来的,义父跟稀打赌。”戎狄开始哄着稀,他的老腰可有些受不住了,
“打赌?”稀不解的重复着戎狄的话,
“我们到门口等,如果母亲来了,稀就要睡觉。如果母亲没来……”戎狄还没想好,怎么样了不能让这个小子占了便宜,因为他知道这个儿子很聪明,
“稀就要去骑真的马。”稀大声的接着说,
“不行。”戎狄想也没想的,扭着自己的脑袋看着稀,
“那稀不不下来。驾,骑马。”稀的小屁股开始不听话的在戎狄的背上乱动。
戎狄一脸苦笑,他的腰可是受不了了。现在的身体可不是几年前带煊的时候,老胳膊老腿的那还受得起这样的折腾,
“好,好,好。”戎狄赶紧答应,反正她说今天会过来,一定会的,这小子不会得逞的。
稀听完戎狄的话,拍着双后,从戎狄身下来。戎狄站起来,直直腰,坐在一边,喘着粗气,抹着头上的汗。
“义父,擦。”稀从身上拿出芈八子放在他身上的锦帕,递给了戎狄,
“好儿子。”戎狄一脸开心的接过锦帕擦起头上的汗,稀蹲在地上,双手拖起自己的小下巴,认真的看着戎狄。
戎狄看到稀这样看着自己,笑了笑,用食指刮了一下稀的小鼻子,抱起他,向门口走去。
戎狄抱着稀在别院门口徘徊,等着芈八子过来。半个时辰过去了,没来。一个时辰过去了,没来。又半个时辰过去,还没来。稀开始不耐烦了,
“母亲不过来了。”稀在戎狄的怀里,开始叫了起来,
“会的。” 戎狄有些心虚的回答,
“不会了。”稀争判的说,
“再等等。”戎狄有些焦急的看着芈八子来的方向,一点动静也没有,
“义父骗稀,母亲不会过来的。”稀开始嚷起来,
“稀要骑马,稀要骑马。”
戎狄有些皱着眉,心想着是不是芈八子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今天说好了要过来,没有过来。戎狄没有理会稀的吵闹,回院找来了亲信的侍卫,要让去打探出了什么情况,必要时进宫确认。
“义父坏。”
“义父说的不算。”
“义父不带稀骑马。”稀在戎狄怀里开始大叫,
“稀别闹,母亲今天没过来,义父想知道母亲是不是有什么事。”戎狄抱着稀,哄着他,
“不要,不要。”稀没有得到回应,开始闹起来,
“稀要骑马,稀要骑马。”稀不依不绕的,
“稀听话,等母亲有了消息再说。”戎狄耐着性子说,
“义父不带稀骑马,稀要哭了。”稀说完这句话开始有些抽噎,声音而且越来越大,小泪花从眼角流也来。
这下戎狄慌了,稀是不可以哭的,哭会情绪激动,万一再出现上次那种情况就糟了,戎狄不过脑子的赶紧答应,
“好,好,别哭了,别哭了。”戎狄哄着稀,伸手擦着稀的眼泪,接着说,
“带稀去骑马,骑马去。”戎狄边说,边往草场走。
稀听了戎狄要带他骑马,立刻止住了眼泪,破啼为笑的举着自己的小手,
“骑马啦。”
戎狄真的被稀整的很惨,硬着头皮带着稀去挑了一获得匹最老实的马。戎狄把稀先在马上,让稀坐好,不要乱动。显然稀很兴奋,第一次骑马,手是紧抓住的,可是眼睛可没老实,到处的乱看,在马背上的感觉真是不一样。
戎狄翻身上马,一只手抱着稀,另一只手拽着缰绳,开始带着稀在草场上闲逛起来。当马开始走的时候,稀兴奋的说,
“马动了,动了。”
“稀坐好,不要乱动。”戎狄看稀兴奋的样子,心里也挺高兴,
“义父,马是怎么动的?”稀奇怪的问,
“你告诉它,它就动了。”戎狄笑着回答一,
“怎么告诉它呢?”稀还是有些不明白的问,
“稀是怎么知道义父对你说的话?”戎狄俯下身,在稀耳边轻轻的说,
“这里。”稀立刻明白的用一只指着的自己的耳朵,
“马也是。”戎狄直起身回答,
“马是那里。”稀高兴的托着长音,那里原本指着自己耳朵的手,指向了马的耳朵,
“真聪明。”戎狄夸奖的说,
稀得意的坐在马上让戎狄带着他走,可坐了不一会儿,稀觉得马走太慢,
“马,快点走。”稀对着马说了起来。
稀看马没有理他,有点生起,噘起了小嘴,有些不快。戎狄笑了笑,没有理他,继续兜着圈子。过了一会儿,稀又开始说了起来,
“马儿,快点。”
马还是没理他,依然跺着自己的小步,在草场上遛哒,遛哒。稀看马还没理他,皱起了眉头,抬对看着戎狄。戎狄装着没看见,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稀看戎狄也没理他,有点生气,忍了一小会儿,终于忍不住的,猛的拽起马鬃向前探身,大喊起来,
“快跑。”
马受惊了,被稀拽着马鬃,还被在耳朵边大叫,不受惊才怪。马一下子加快了速度,向前冲了出去。戎狄一看不好,紧勒着缰绳。
马被缰绳勒得难受,稀又一直在马耳朵边喊,还打着马脖子。这马可没管那么多,就这样一直在跑。
“好快,好快。”稀的两个小手,拍着马,不停的开心的大喊起来。
戎狄骑在马上有些难过,马要是狂奔起来,就很难控制,现在又只有一只手拿缰绳,别一只手要抱着稀,而怀里的稀又不听话的乱动,戎狄的头上开始冒出了冷汗。努力的控制着马的速度,让他慢下来。
当戎狄好不容易让马停下来的时候,却发现了更可怕的情况。稀已经不说话了,小脸惨白,一点一点的倒吸着气,呼吸十分困难,喉咙有些发出嘶哑的声音,鼻子,嘴唇发紫,就连手指也开始泛起紫色。
戎狄的脸色顿时也白了起来,立刻下马,抱下稀,嘴里骂着该死,不停的往屋里跑,
“快叫医官。”
“来人,快叫医官。”
戎狄边喊边,不时的跟稀说,
“别吓父亲。”
“别吓父亲。”
“要好起来。”
“快点好起来。”
现在戎狄的心里无比的懊悔为什么当时自己提出这样的意见,把自己的儿子弄成这样,恨不得打死自己算了。戎狄抱着稀跑到屋前,医官们早就迎了出来,接过稀。婢女们赶紧打开所有窗子。
医官把稀侧放在床上,双腿弯曲,给稀顺着气,希望稀可以早一点恢复正常的呼吸。戎狄站在床前看稀痛苦的表情,眼里的泪偷偷的流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稀紧闭着双眼,身上冒着汗,旁边的医官不停的给稀擦汗。过了很长时间,稀的呼吸终于有些恢复正常,戎狄的心才有些落了地。一个亲信的侍卫走到戎狄身边小声的说,
“要不要禀报夫人。”
戎狄点点头,侍卫便出了门。
稀的脸色好了一些,虽然还是有些苍白,但是比起刚才是好太多了,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慢慢的睡着了。
不一会儿,芈八子进了屋,去禀报的人在半路迎到了她,告诉她了情况。芈八子紧张的走到稀的床前,看着稀熟睡的脸,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脸色有些变,
“医官,稀好像有些伤寒。” 芈八子有些惊慌的说出自己的结果。
屋子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每个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医官赶紧过来,握着稀的小手,摸着额头,将手伸到了稀的后背,然后切了切脉,紧着眉头说,
“是,夫人。”医官为难的说。
屋子里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句话可能就是变像的给稀判了死刑。站在一旁的戎狄想死的心都有,冲出了门口,流着泪狂奔到草场中,大叫。
芈八子听着远处的声音,呆木的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没有泪水。是伤心的麻木了,忘记还有泪水这样的东西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芈八子呆呆的站起来,失了魂一样的走出屋,连婢女叫她,她都没听见。芈八子呆呆的踉跄的向草场走去,看到戎狄跪在地上,拼命的向地上嗑。
芈八子一步一步的走到戎狄的身边停了下来,戎狄感觉到芈八子走到旁边,仰起头看着他,满脸的泪水加上泥土,他一把抱住芈八子的腿,抽泣的哭了起来,
“错了,我错了。”
“真的错了。”
“让我死吧。”
“让我死吧。”
戎狄嘴里喃喃的说,芈八子站在那里空空的看着远处,眼角滑过一丝泪。
天空中的太阳被云朵挡住,晚霞的阳光透过这些云朵将它们染得通红。这景色是何等的美丽。这个世界不会在为任何一个人的去与留,发生任何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