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夜雨精灵

35、铃铛

　　“林菲。”

　　我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齐刘海，马尾辫，皮肤又白又好，长得很漂亮，头发天生是金灰色的同龄女孩。看到我的那一刻，喊我的名字。

　　她叫铃铛。是我特别要好的朋友。她来找我玩。

　　上一次见面，是六天前，我们刚从一个有大海的地方回来，经历过一些事。就是那件事，让我们六天都没有见面，一直在自己的家里待着，就怕出什么意外。

　　就是在那个有大海的地方，我和铃铛得到的消息是，如果七十二小时找不到活下去的办法，那么我们就会死亡。

　　但是，跟我们一条线上的那个中老年男子，据说叫吕师傅，死了。我们就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满七十二小时。于是我们提心吊胆地度过了三天时间。

　　好的是，三天过去了，我们没事。又一个三天过去了，我们还是没事，都好好的。

　　这几天我们几乎都待在自己家，没有出门，就怕出什么意外。虽然不知道那个吕师傅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但反正，从有大海的地方回来到现在，我们都平安无事。

　　不知道为什么，我和铃铛都有一种相信那吕师傅说的话是真的感觉。

　　庆幸。万幸。我们都还活着。跟之前任何一天都一样。心跳还在，呼吸还在。

　　见到铃铛的那一刻，我差点热泪盈眶。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经历过那种生死。

　　“铃铛。”我也喊她名字。于是邀请她进来。

　　光是看她的微妙反应，我就知道她在犹豫什么，于是立刻道：“家里就我一个人，进来吧。”

　　她才进来了。

　　六天不见，恍如隔世。

　　正是放假期间。铃铛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分别的每一天，我都在思念她。原本是一个学校，她后来随家人到另一个城市去了，于是就在别的地方上学了。

　　平时便见不到。

　　现在，我想念的铃铛就在身边。忽然有种柔柔的感动。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一直在跟我说，一定要珍惜跟铃铛在一起的时光。我暗暗答应内心深处的声音：好。

　　铃铛竟然还带了东西来。是一袋糖果。以前跟她提过这款糖果好吃。没想到她居然一直记着，老是给我带。几乎每次见面，她身上都会带着这款糖果，然后全部给我。

　　我特别感动。铃铛真的对我太好了，总是记着，总是给我带。她又把糖果递给我：“呐。”

　　我感动又无奈：“你之前给我的糖果还剩有很多呢。”

　　确实是很多。这款糖果不管是味道还是包装，都无可挑剔。有两种颜色的包装，一种是粉色，一种是白色。

　　她硬是把糖果塞给我。我抓了一把放进她手里：“你也吃嘛。”于是她便吃了。

　　铃铛又给了我东西，我也要拿东西给她吃才行。思索加翻找，终于在冰箱里找到了美食。

　　无骨鸡爪。

　　这是从外面买回来的，因为这款无骨鸡爪太过好吃，排了很久的队才终于买到。而且要早早就去，一开张就要去，否则不仅要排很久的队，还有可能早已被抢光。

　　买无骨鸡爪的现场，人多得好像有人在那儿免费发钱。除非老板大喊一声：“卖光了，没有了！”人群才会散去。没买到的人垂头丧气。买到的人也分两部分，一部分兴高采烈，一部分后悔没有多买点，抱怨说不够吃。

　　这一款无骨鸡爪。特别难抢。能不能吃到，除了有钱，还要有运气。我把它当作又好吃又珍贵的食物。

　　铃铛对我这么好，我又那么喜欢她，当然要把最舍不得最好吃的东西拿出来跟她一起分享。

　　无骨鸡爪是一袋一袋的。独立包装，一个人完全能吃完。老板说，买回去不吃要放冰箱里。于是，所有如此好吃的无骨鸡爪都放在冰箱里。

　　我将它们拿了出来，分给铃铛。请她吃。

　　我们一起坐在沙发上吃冰冰爽爽的无骨鸡爪。

　　袋子里有鸡爪也有汤汁，整个看上去是令人食欲大增的颜色。里面还放有辣椒。我和铃铛一样都喜欢吃辣，口味相同，这是很早以前就知道的。所以直接给了有辣椒的那份鸡爪给她。

　　撕开。闻一闻。特别香的味道。光是这么一闻，就把人的食欲勾起到极致，恨不得一把塞完。无骨鸡爪和辣椒浸在美味的汤汁里。别说闻了，光是看上那么一眼就令人垂涎三尺。

　　不愧是好卖到爆、需要提早去抢购的无骨鸡爪。

　　每一只鸡爪都是去了骨头的，吃起来不用吐骨头，十分方便。而且去骨留筋，弹牙爽口。拿起来一只颤颤悠悠的鸡爪，附带着汤汁。若是汤汁多一些，还会成股滴一滴下来。光是这样看就能感受到它的好吃。

　　冰过的无骨鸡爪，冰冰爽爽，Q弹脆辣。

　　那股辣的味道，简直是无骨鸡爪中的灵魂。好的口感，好的味道。吃进嘴里被忽然一辣，鲜香的感觉在味蕾上绽放。令人心情十分愉悦。好吃到不行。

　　难怪大家都排队抢购。难怪大家都愿意排这么长的队伍，即使排上三四个小时只能买到这么一份，也在所不惜。如果看到有特别热闹，排队特别长，人特别多的地方，那一定是卖无骨鸡爪的地方出摊了。

　　吃过一次，永生难忘。吃过一次，此次想买，天天想吃。

　　我问铃铛觉得味道怎么样。她吃得差点没空回答我，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说：“太好吃了！”

　　确实是特别好吃。除了无骨鸡爪，汤汁也特别美味。平时不爱喝汤的人碰上这款无骨鸡爪的汤，也会不受控制般一口气喝掉至少大半。

　　还有辣椒。汤汁里红红的辣椒。像一只只红色的小舟漂浮其中。这些辣椒是朝天椒，被切成一小节一小节。就是这些辣椒的存在，成了无骨鸡爪的灵魂所在。吃完了无骨鸡爪，喝完了汤，这些辣椒也是不忍放过的。

　　看铃铛快要吃完了一袋，我又毫不犹豫地递了一袋给她。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我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但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什么最好的都愿意给她，而且她送了我那么多好吃的糖果，我是特别愿意请她吃这样好吃的无骨鸡爪的。所以，她即使犹豫，我也直接把鸡爪塞给了她，态度大方。

　　铃铛终于接受了。

　　她接受，我也开心。毕竟她送了我这么多的糖果。终于也能够请她吃美味到极致的食物。

　　这款鸡爪实在是太好吃，吃到停不下来。天天吃，餐餐吃，都是愿意的。每个第一次吃的人都会惊喜爆表：这是什么神仙食物？！

　　此时此刻，我和铃铛两个人，窝在室内，吃着Q弹冰爽美味至极的无骨鸡爪。此时此刻，只有我和她。待在她身边，我感到特别愉快。实在是喜欢这个女孩。

　　关系特别好。于是我直接告诉她我内心的想法：“我好喜欢你哦。”

　　铃铛看向我的眼睛。这个头发天生是金灰色的漂亮女孩，光是看一眼她的脸就很开心。她笑着说：“我也好喜欢你，林菲。”

　　我和她一起笑。她笑的样子特别好看。皮肤又白又好，还能陪我一起吃这样美味的有辣椒的无骨鸡爪。

　　我说：“你吃辣椒会长痘吗？”

　　她摇头：“不会。”

　　实在是太喜欢这样跟铃铛待在一起的时光。最好的朋友就在身旁，一起吃美食一同聊天。

　　鲜香爽口Q弹的无骨鸡爪，冰冰的感觉，友情的沐浴，对方在身边。这样的时光实在是太过美好。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吃完之后，只余沾了无骨鸡爪汤汁的袋子。我和铃铛在说话。聊了这些天的事儿。一起回忆在那个有大海的地方。你一言我一语，好像要把这六天没见面的话都一同说完。

　　之后，收拾了一下，跟铃铛一起出门玩耍。

　　外头的太阳是金橙色的。那些光线照在树上，给绿油油的树叶罩上了一层金橙。

　　好热的天。

　　我和铃铛并肩走。走在太阳金橙色的光芒下。实在是不想晒这样的太阳，所以尽量找有阴影的地方。

　　虽然太阳大，但是走得很慢。或许是认为这样能待在一起的时间就久一些，能说的话就多一些。毕竟，临近假期结束的时候，铃铛就要离开这里了。下一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个假期里，见一面就少一面。

　　所以格外珍惜每一次见面。格外珍惜每一次的谈话。

　　说了很多平时不见面时生活学习的情况。好像想要弥补上对方不在身边的时光。这不只是在单纯说事，更是一种情感交流。

　　铃铛说，离开这个城市之后，感觉这里变化好大，差点有认不出的感觉。都快忘了竹林古镇怎么走。

　　竹林古镇。是我和铃铛都特别喜欢的地方。那个古镇确实有很多竹林。竹林要么包围在古镇外面，要么就穿插在古镇之中。郁郁葱葱的竹子遍布其中，随便拐两个弯都能看见一抹绿映入眼帘。

　　以前铃铛还在这里上学的时候，我们就没少去。因为那里环境太美，还有不少具有年代感的古镇建筑，有种穿越的感觉。进入其中，似乎隔绝城市，隔绝喧嚣。只余安静的人。时光仿佛慢下来。

　　是一个好去处。不管是独自一人还是结伴而行。只要是去竹林古镇的人，至少都同样享受这样的气氛。郁郁葱葱的竹林，古色古香的建筑。静静行走其中，嗅闻丝丝其中的气息。

　　就是走路去挺远。不过没关系，这样就可以跟铃铛说更久的话了。她也乐意如此。一边聊天行进一边去竹林古镇。

　　虽然很喜欢竹林古镇这个地方，但是平时我也不会自己去。因为太过遥远。平时身边愿意去竹林古镇的人也几乎找不出，自己一个人去的话，若是看见那些有同伴陪同在身边的，特别是女孩们，我就会伤感地想起铃铛。那一刻，整个天空都弥漫着伤感的气息，整个竹林古镇都弥漫着伤感的气息。

　　会不由自主触景生情。

　　那样美好的环境，内心是特别渴望身边能有人陪同一起的。

　　好在，那个人就是铃铛。好在，铃铛就在我身边。好在，现在就是跟她一起去竹林古镇的路上。身边有人，不再孤单，不再寂寞，不再无聊。

　　竹林古镇那样清幽的环境，若是独自一人前往，这般清幽是顶不过来的，会无形中生出窒息感。但如果结伴而行，就能够共同抵挡住这分无形的窒息，才能轻松平静地感受出竹林古镇的美好。

　　竹林古镇是真的远。我和铃铛走过人行道，走过花圃，过了若干条马路，路过无数楼房。一直在走，一刻不歇。

　　每走一步，就离古镇近一步。期待，又不期待。期待的是，能够再次去往同样喜爱的竹林古镇，不期待的是，我们在走，时间也在走，时间走一秒钟，天色就晚一秒种，我和铃铛这次见面的分别就逼近一秒钟。

　　多么希望分别的时刻永远不要到来。

　　走到后半段路的时候，基本上就没有遮蔽处了。所以我们只能暴露在太阳底下。金橙色的太阳光线直直照在我们的脸上，手上。所有暴露出来的皮肤上。

　　只能硬着头皮这么挨。

　　平时是不会这么做的。但是此时此刻，完全愿意。只要最好的朋友在身边，怎么去，遇到什么困难，要多长时间，都不重要了。

　　铃铛就在身边。我们步伐一致地行走。从侧面看，就好像只有一个人在走。因为步伐太过一致，完全重叠。

　　我和她时不时会有手臂相碰的肢体接触。但其实本人没怎么注意。我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聊天上。有着永远说不完的话。

　　能说的时候，尽量说。珍惜每一次见面，珍惜每一次面对面地聊天。铃铛回来，就是专门来找我玩的。是特别要好的朋友。等开学了，又会回到天天见不着面的日子。

　　这是彼此都清楚的。

　　所以不管路途有多遥远，不管途中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有彼此陪护。一点也不孤独。

　　当一抹夺目的绿映入眼帘那一刻，我的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清新又奇妙的感觉。到了。我们到竹林古镇了。那抹绿，就是竹林古镇特有的竹林。只有竹林古镇的竹子长那样。郁郁葱葱，粗壮茂盛，生机勃勃。

　　一根根竹子排得紧密，一片片竹叶互相穿插位置。光是看一眼，就是一股浓浓的沁人心脾感。

　　仿若竹香弥漫。

　　更远处古色古香的低矮建筑物就是竹林古镇中的古镇。被茂盛的竹子挡住，只露出一些边边角角，引人无限遐想。早已来过这个地方的人，才完全确定并且知道那些边边角角就是古镇本身。

　　越走越近。竹林古镇真的到了。两人再次来到久违的地方。再次来到共同喜爱的清幽之地。

　　此时里面没什么人。更是增添它的清寂。放眼望去，古镇建筑掩映在郁郁葱葱茂盛生长的竹子中。高高的竹子，只有一两层的古镇小楼。

　　久违的熟悉。

　　我和铃铛共同的记忆。这个地方。又来了。

　　金橙色的太阳光线似乎不忍打扰这里的清幽，悄悄地收敛起光线强度。原本带点暖色的竹林古镇，此刻正在恢复成它原有的本色。空气发青，发蓝。一阵风吹来，竹叶摆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送来淡淡的竹叶香。

　　我们继续往深处走。

　　越往深处走，越是清幽。前方出现一汪绿油油的水。水面宽阔。不知道这里的水有多深，因为看过去是全绿的，完全不透明。周围全是更加茂盛更加郁郁葱葱的大竹子，挨在一起排列，如同坚固的竹墙。放眼望去，开阔宜人的绿。心情大好。只消看上一眼，心中所有烦恼，或者蒙尘负面情绪，会被全部净化掉，会被全部剔除出来，然后将眼前这番美景装进心里久驻珍藏。

　　在这个地方，清幽孤寂，无人打扰。因为此刻当下，除了我和铃铛，没有其他人。若是独自一人待在这样的环境中，一定顶不住这样渗入骨髓的清冷气氛压力，从而落荒而逃。但现在，我和铃铛都不是独自一人，我们都有彼此。

　　所以，感受到的气氛不是清冷孤寂，而是升温成了让人舒服的寂静宁静。

　　现在，处于此地的我们，默契地没有说话。都在看。或慢走，或停留。

　　水面上有一座木条铺成的桥。宽度刚好容两人并肩通过。我和铃铛走到桥上去。在这上面，可以看得更清、更广绿油油的宽阔水面。在这个位置，与在岸边看到的风景角度有所不同。

　　甚至这个位置的空气都与岸边有所不同。完完全全不可能存在汽车尾气，或者钢筋水泥楼里的油烟味儿。全是自然界存在的事物。竹子，水面。包括脚下踩的桥，都是用木头做的。

　　木条桥做有木制扶手。我和铃铛走到桥中间，停下。铃铛在我身边，我也在铃铛身边。站在一起，观望绿意盎然的风景。

　　久久不愿离去。

　　这里实在是太过美好，隔绝城市喧嚣。完全想象不到，城市里竟然还有这样一处竹林古镇。

　　我们在等天上流云流动，我们在等时间流逝。甚至……在等天空也变成好看的绿色。虽然这个永远也等不到。抛弃时间概念，忘却时间这个东西，就这样单纯地毫无杂念地站立于此。

　　绿竹，绿水，木桥，两个女孩。

　　铃铛忽然间问我：“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我静静听了几秒，并没有听出什么特别的声音，问：“什么声音？”

　　“有人在说话。”

　　我看了看四周。除了我和铃铛，并没有发现其他人。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铃铛在逗我：有人在说话？那人不就是我和铃铛吗？

　　铃铛也望了望四周。但是朝其中一个方向望得比较久，我也看向她望的那个方向。

　　隐隐约约，似乎真的有人。好像真的有人。

　　看清楚了。是两个人。那两个人离我们好远，说话也不是大声吼着说，只是用平常的正常聊天的声音大小。但是，竟然能听到他们说什么。

　　他们或许是站在岸边，又或者是跪在岸边，看不清楚。总之，看不到他们腰部以下。甚至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腰部以下的部位。

　　声音听起来是一男一女。我和铃铛都没有说话。所以空气中存在的说话声听得清清楚楚，并且特别确定就是他们的。

　　女：“我喜欢你。你知道我喜欢你的什么吗。”

　　男：“什么？”

　　女：“可能就是你的外貌。因为喜欢你的外貌，所以喜欢你的人会借用你的外貌幻想出一个完美的角色，然后把这个完美的角色代入你。于是会感觉越来越喜欢你，到最后都不知道喜欢的是你还是幻想中的你。”

　　男：“怎么能这样？我这么帅！”

　　女：“如果最后，喜欢你的人发现其实你跟幻想中的人完全不沾边，你的人设会是一种崩塌。”

　　只听到这里。他们应该还在说着话的。但是后来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了。好像刚才说的话被什么东西放大，现在又恢复到了正常音量，所以听不到了。

　　我和铃铛四目相对。

　　我们继续向前走。一直走到木桥的尽头，来到另一边岸上。

　　地面是坚实的硬泥土路，一些石块被埋在土里，只露出一部分。落下来的竹叶渐渐与泥土融为一体。走至生长茂盛郁郁葱葱的大竹子底下，忽觉阴凉。大竹子附近生长一些大笋。

　　这边有一条石板路。一块一块铺在泥土上面。我们沿着这条路前进。因为以前来过若干次，所以知道这条路可以通往一处流水瀑布。

　　走了十分钟，果然看到了印象中的流水瀑布。大大小小的石块错落其中，因为常年被水冲浸，上面长了绿茸茸的苔藓。流水因为高低差形成的小瀑布哗哗作响。周围全是青青的竹子。

　　布局与景象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同前来的，依旧是铃铛。物是，人亦是。这一点已经很知足。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忽然间特别感谢铃铛。谢谢她还陪在我身边。谢谢她带来的喜乐。

　　多么不容易。

　　即使不在一个城市，也会特意为了我前来见面。不管过去多久，也还记得我爱吃的那款糖果，并且带过来。那只是随口提了一句，铃铛却一直记得。

　　何德何能遇到这么好的女孩。

　　看着哗哗流淌的小瀑布，思绪回到认识她的那天。那天，我在学校田径场上跑步，后来下了雨。直到同学们全部撤离操场，我依旧不管不顾在跑。雨水淋湿全身也在所不惜。忽然间感觉淋不到雨了，抬头一看，原来是有人给我打伞，并且跟着我一起跑。

　　那个女孩。齐刘海，马尾辫，皮肤又白又好，长得很漂亮，头发是天生的金灰色。那个女孩，就是铃铛。由此认识。

　　那时候，她还没转学。那时候，我们还在一个学校。

　　到后来，才发现我们玩得这么来。当下此刻，是这一个回忆。

　　铃铛问：“你在想什么？”

　　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在出神，望着小瀑布若有所思。我看着铃铛。

　　这个竹林古镇很大。走了那么久进来，若是出去，也同样要走那么久。既然已经进来，那么，就在里面自由地走逛好了。重温当年的记忆。毕竟，这里离家这么远；毕竟，好不容易才跟铃铛又见了面。说不定，这辈子来一次就少一次了……

　　十分十分珍惜。

　　我们还知道这里一个地方，如同梦幻般美好。竹林古镇这么大，不知道来过几次才发现的。如果是来这里旅游只走一次的人，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我们往那个地方走去。希望那个地方还在。希望那个地方还是原来的样子。

　　过去的路有直走，有大拐弯，也有小拐弯。上小台阶，下小台阶。总之要走到那里，一点也不近。并且这个地方有点难找。

　　如果没有把竹林古镇的地形图印入脑海中，是在里面转多久都找不到的。

　　铃铛和我对这里都有一种特殊的感情。都同样喜欢这样的环境。全是郁郁葱葱的竹子，全是古色古香的小建筑。

　　每前进一步，就离那个地方进一步。其实已经走了很久，但是都不去在乎这一点。累不累，脚疼不疼。

　　心中都有侧重的东西。比如感情，比如往昔事物。

　　身体不过是借以到达的工具。

　　去的路上，有好走的路，也有不好走的路。有平坦的路，也有凹凸不平的路。有石板路，也有坚实的泥土路。总之，前进。按照脑海中的地形图，去往那一处地方。

　　铃铛与我默契地手牵手。一同走。气场相同，能量相通。感情一如既往的好。之间的感情，以我与她的性格结合，是永远无法做到脸红的。

　　一路上都没碰到别人。或许竹林古镇对于热爱城市喧闹的人来说，会莫名有一点阴森森的感觉。但是对于与它气场相通的人来说，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只有气场相通的人，才能与它建立链接，并且深入了解它。

　　走了几段下坡路，又走了一段上坡路，看见了一些竹子凹成的洞口。到了这里，我们知道，马上就要到了。从这个洞口钻进去就到了。

　　我们钻了进去。

　　洞口的另一头，完全看不到古镇的身影。目及之处，全都是竹子。这里的竹子跟外面的不一样，偏细一些，偏蓝一些，环境长年覆盖着一层雾蒙蒙的光感。如梦似幻。之前有一次，和铃铛在外面突遇下大雨，急忙之中钻进了这个洞口。却惊奇地发现，洞口这一头竟然如此晴朗，丝毫雨的痕迹都没有。

　　就好像，从一个下雨的城市穿越到另一个晴朗的城市。

　　即使外面再冷再热，洞口的这一边也是让人特别舒服的温度。在汗流浃背的大热天，一进入这里，立马感觉不热了。在寒风刺骨的大冷天，一进入这里，立马不冷了，有暖融融的春天感。

　　特别神奇。我和铃铛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不仅是风景，还有环境温度，都如同梦幻般美好。

　　这个地方，还在。跟第一次找到这个地方时的样子一样，没有变化。

　　沿着这一大块地方边缘走。慢慢地，一步一步。似乎在加深对它的印象。每一处，每一根竹子，都不能够漏掉。是多么的喜欢这里。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竟是如此神奇。只知道这里在竹林古镇之内。

　　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也从未听说。我和铃铛也没有给它起名。每次想来，一提，就知道是这个地方。

　　这般梦幻的场景，在外面是看不到的，只有这里有。若是离了这里，就不能看到这样梦幻的场景了。

　　在这里，铃铛与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她说：“你看九十万字要多久？”

　　我思考了一会。这个还真没注意过。于是实话实说。

　　她说：“我表哥看九十万字两个小时就搞定了。”

　　“他怎么看的？”

　　“我也问了。他说，就一直看。估计作者挺崩溃的，写了这么多年，读者两个小时就读完。”

　　又继续在这儿待了一会儿。谁都没有主动提出离开。因为下一次什么时候再来，什么时候再见面，谁也无法保证。都没忍心提。具体决定什么时候离开，也没有任何明确表示。

　　站着看，蹲着看，累了就坐在地上看。摸一摸地面，竹子。或者摊开双手，静静让如梦似幻的空气停留在手上。雾蒙蒙的光感空气发蓝。不知道是不是被竹子染上了色。

　　有时候说话，有时候不说话。这一点也不重要。知道彼此是很好的朋友，彼此陪护着，在彼此的身边，就够了。

　　这样静下来的慢时光，异常宝贵。等出了这里，就要再次进入世俗世界，回归日常生活。我和铃铛都格外珍惜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每过一分，就少一分；每过一秒，就少一秒。

　　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虽然可以选择在这里待很久，但是不可能永远待下去。我们有自己的生活。要吃饭，要睡觉，要上学。

　　这一次来，不过是来看看，来缅怀。看看这个地方还在不在，看看这里有没有变化。缅怀以前在一起的日子。这是只有两个人知道的事。

　　后来，我们离开了这里。终究是要离开。

　　一切都会有结束。

　　离开这个地方。离开了竹林古镇。

　　我和铃铛站在竹林古镇外面。最后看了一眼郁郁葱葱的高大竹子，马上就要告别这里。

　　不知道下一次再来，会是什么时候。

　　我们都没注意到，金橙色的太阳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等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发现天空布上了阴云。接着，听到了隆隆的雷声。

　　“要下雨了。”铃铛抬头看了看天。

　　终于不像之前那么热。温度降了些，终于不再那么难受。不知道雨什么时候下。家离这里这么远，能不能在下雨之前回到家呢。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和铃铛一点也不着急。而是像来的时候那样，慢慢往回走。

　　不管周围环境如何，不管发生那个什么事。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彼此能够待在一起。只要在彼此身边，何时何地在何处都不重要。

　　包括在突遇下雨的室外。

　　我们慢慢地走。竹林古镇也慢慢地离我们越来越远。天上隆隆隆又响起了几声雷声。但是，我们充耳不闻，脚步一致地向前走去。

　　一边走，一边聊天。好像有永远说不完的话。

　　刚才待的竹林古镇，是一处仿佛与世隔绝的安静地儿。如今出到外面，看到来来往往的车辆与行人，好像刚才从另一个世界穿越回这一个世界。安静与喧嚣的区别。

　　原始与现代。

　　我们没有完全从来时的路回去。而是走了另一条路。那条路没有那么多车，只有若干弯弯曲曲的小道，只是偶有车子驶过。

　　道路两旁的路灯造型优美，笔直，非常细高。隔一段路就种有一棵树。走到这里的时候，还没有感觉到雨滴落下来的感觉。没有太阳，算是阴天。来的时候，热得难受。走的时候，便不用再忍受那样的汗流浃背感。

　　走至一处有红绿灯的马路。还是红灯的状态。我和铃铛站在原地等。

　　细细碎碎聊了很多。现在能够在一块儿，能说尽量说，把想说的，想聊的全部说出来。好似在内心里暗暗地与时间争分夺秒。因为，一旦分别，一旦铃铛回她的城市上学，我们就再也不能见到对方，再也不能面对面说话。实时的，对方就在自己面前的，看到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对方近在咫尺。当下生活在有对方气息的空间。感情是那样要好。光是想象一会儿对方不在自己身边，独自一人身处此地，便会感到无限惆怅落寞。

　　等红绿灯的空当，我和铃铛看到了一个摊点。那里卖包子，馒头，面包，豆浆。铃铛说，你现在想吃东西吗。我说，想。她说，我也想。

　　于是，我们朝那个摊点走去。

　　不止是一起走过的每一条路，还有一起吃过的东西，也能成为对方不在身边时的回忆。到时候，再看到一起吃过的东西，一定会想起对方。

　　不知什么时候，我和铃铛再次牵起了手，步伐一致，朝着那个摊点走去。走得十分轻松惬意。

　　摊点上方撑着一把大伞。卖东西的阿姨戴着帽子和口罩，正在煎饼，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台子上摆放着蛋糕、面包、豆浆、牛奶、矿泉水之类。

　　阿姨在忙活，抬头看了我们一眼，问：“吃什么呀？”

　　我被煎饼诱人的香气吸引，决定买：“我要一个煎饼，”又看见豆浆：“还要一杯豆浆。”

　　铃铛说：“我也要一个煎饼还有一杯豆浆。”

　　“好。”阿姨应着，一刻不停地忙。

　　阿姨煎好饼的一面，再翻过来煎另一面，原本雪白的面饼煎得焦香金黄，冒着轻飘飘的白烟，气味很香。然后，打一个鸡蛋在煎饼上，煎熟。顺便再翻面。

　　我和铃铛这个时候都没有说话，都在看着阿姨在滋滋地做煎饼，看得认真入迷。我们都想知道，这么香的煎饼的制作过程是什么样的。

　　阿姨在煎饼上面挤上番茄酱，再加上一根之前刚刚煎好的火腿。然后，卷起来。

　　一个香喷喷，热气腾腾的煎饼就做好了。阿姨将煎饼打包好。我示意先给铃铛。接着阿姨再做另一个煎饼。

　　等买完，我们拿着自己的煎饼和豆浆离开摊点。找个地方坐。东西看起来就很美味的样子，早就忘了刚刚听到的雷声。

　　煎饼果然很喷香美味。饼皮香中带一点酥，煎得刚刚好。沾上番茄酱的鸡蛋和火腿增添了可口风味。一口咬下去，脑子里就只剩下吃吃吃。

　　还有豆浆。甜度刚刚好。豆浆香香的豆味还算浓郁。

　　我们一边吃一边喝。此时此刻，待在一起，吃着味道一样的食物。

　　出来玩还能吃到美味的煎饼。在家也能吃到特别好吃的无骨鸡爪。到底是东西真的特别美味，还是因为身边的人是彼此，抑或两者都有，所以觉得食物是那样的好吃？

　　吃到一半的时候，又听到了雷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可能不久之后就会下雨。但是我们都默契地不去管，继续一口一口咬着美味的煎饼，一口一口喝着豆浆。

　　去管天气有用吗。反正这里离家那么远，即使是被吃东西的时间耽误一点回家的路，这点时间也到不了家。

　　所以我们更不去想了。

　　继续吃。

　　好像开始听到雨点砸在树叶上的声音。但是，还没有明显地看见哪里有雨。不过，几乎是下一秒，那样的声音更加明显起来。但是，我和铃铛都没有被雨水淋到的感觉。

　　雨水。这又让我回忆起了第一次跟铃铛见面的场景。那时候，我在雨中跑步，她来给我撑伞。如今在这样周围充斥雨水味道的空气的气氛下，我身边的，依旧是铃铛。好像有一种奇妙的巧合。特别是回忆起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对比如今的当下。

　　只不过，现在的身份不再是校友，而是玩得特别来的好朋友。只不过，不在同一座城市生活了而已。我们还有联系，我们感情一天比一天深。

　　大滴大滴的雨点砸了下来。砸在地面上，发出啪啪的声音。我们头顶上都没有任何遮蔽物。雨点非常大，却没有被淋到的感觉。

　　雨水啪啪啪啪。一点一点。砸落下来。好像有人在天上往下吐口水。

　　我们还在心无旁骛地吃。铃铛好像就是被我感染的，我不动，她也不动。毕竟，我们认识之前，我是无视雨水继续跑步，任凭成为落汤鸡的那一个。而铃铛，她则打着伞。

　　越来越多的大颗雨点砸落下来。暂时还没有落到我们身上。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石头的味道。之前它们被太阳炙烤，如今雨水给它们降温。此时有一点点闷热的感觉。一股大雨将至特有的味道。

　　直到有雨水落至身上的感觉，我们才慢腾腾，不紧不慢地起身。东西都快要吃完了，还剩一点。我和铃铛直接全部塞嘴里。这个时候，才开始加快速度寻找垃圾桶。扔完垃圾之后，雨也再次加大。

　　我们搜寻附近有没有躲雨的地方。看到了一处公交站。那里有一些遮挡，还有两条供休息的凳。

　　但是，我们没有选择往那边去。而是往更近的一栋大建筑那儿走去。

　　建筑门前的一楼走廊。就在这儿避避。

　　建筑两边各有两根粗大的柱子。雨开始加大。之前的雨点是非常大颗的，现在似乎被打散变小，因此雨水更加密集。雨点体积变小就会变轻，风一吹，直接吹了过来，吹到我们身上。

　　我们往里靠。但是，还是能感觉到雨水飘到身上的感觉。

　　地面早已完全湿透。不知是细细小小的雨点带来了风，还是风吹动那些细细小小的雨点，雨肉眼可见的一阵一阵地飘，如同一片一片的雾。

　　雨雾越是吹到我们身上，我们越是往室内躲。直至走到里面。

　　大厅空荡荡，没开灯，有些暗。只有一个穿黑衣黑裤戴黑帽的安保坐在角落。他不关注门这边的事。

　　我们找地方坐下。

　　外面雷声隆隆，大雨一阵一阵地飘着下。非常大。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我和铃铛望着外面的场景。一棵棵树也被雨淋，也被风吹得摇摆晃动，好像在跳舞。

　　世间笼罩在蒙蒙雨雾中。

　　还好之前没有选择到公交站那里去，否则早已被淋得浑身湿透，就像铃铛第一次见到我时我的样子。待在室内，情况好多了。好歹有地方避雨。

　　一道紫白色的闪电竖劈下来。闪到了眼睛。并猛然间响起巨大的雷声。

　　“林菲，你好淡定。”铃铛看着我说。

　　我微笑。

　　外面的风在吹，外面的大雨在下。完完全全不能出去。此时宽敞的大厅只有我和铃铛，还有离我们很远的一个安保。没有别人。

　　忽然无数雨雾猛地吹了进来。我和铃铛条件反射抬手挡。完全没想到，那雨竟然大得能吹进室内，好像室内也下起了雨！

　　这雨不是一下就过了，而是吹了好一阵。继续站着会被淋湿，于是我和铃铛蹲了下去，躲在桌子后面。实在不行，就躲到桌子下面。桌子是长形的，底下有空间。还有桌板能够完全挡住吹进来的雨雾。

　　躲了好一会儿，才敢出来。

　　这雨大得把安保也引了过来。安保叔叔走过来，关上玻璃门，然后离开。没想到不一会儿，风把玻璃门全部吹开，又是一阵巨大的雨雾吹进来。

　　室内再次下起了雨。

　　一股股水流顺着门外流淌进来。

　　门前放的两三米高的植株倒了下来。整个盆地完全脱落。

　　一些植物绒球也被吹了进来。雨下得超乎想象的大。一般来说，大雨下不久。但是，这样的雨已经算是非常大，下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却依旧没有停的迹象。

　　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这一场雨，格外的大。门外一阵一阵的雨雾。

　　心里却都没有任何不好的情绪。我和铃铛都是。雨要下，便下。反正此时此刻，我们待在一起。无论是什么样的外界环境，都不影响这一点。若没有雨，我们可以自由自在走在每一条路上。若是像目前这样的情况，我们也可以待在室内。顺其自然，无关紧要。

　　只能生生等雨停。

　　不仅门前装着落地玻璃，大厅的侧边也装着玻璃。从侧边的玻璃看过去，外面同样是一阵一阵的雨雾。

　　可能过了二十分钟。可能过了四十分钟。我和铃铛都还待在这里。一起看外面雨雾淋城的壮观景象。

　　这样的景象可是不多见的。

　　铃铛说，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雨。

　　这场大雨下得异常久。

　　可能过了一个多小时，雨才有变小的迹象。雨雾终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常的肉眼可见的清晰的雨点。一滴一滴。

　　等会儿雨点密度会逐渐减小，直到最后完全停止。

　　安保已经叫人来处理外面倒下来的植株，并换上了一个好的盆。地上吹进来的绒球，安保也拿扫把来打扫。

　　还有一点雨。不过没关系，完全能够接受。我和铃铛决定走了。

　　世间万物刚刚被一场大雨冲刷洗涤。铺红砖的人行道上被吹打下无数小树枝，要么成根，要么碎碎点点。还有一些植物结的果实。

　　我和铃铛一边走，一边绕开这些障碍。

　　刚才那场雨真是下得从未有过的大。那场雨催走了所有行人，所有汽车。所以一路上，只有我和铃铛两个人，没有其他人，也没有一辆车。

　　天空是不完全白的白。不过应该不会再下雨了。刚才那场雨，实在是太过震撼。雨能变得跟喷头喷出来的水珠大小一样，飘过整个走廊宽度，飘过宽敞的大厅宽度，飘到室内的人身上来，制造出室内也在下雨的感觉。

　　我和铃铛只是在铺新红砖的人行道上走。时不时注意脚下的小树枝。没说一句话。只是在一同走。此时暂时的没有聊天。

　　不知道铃铛此时在想些什么。铃铛也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或许各怀心事。是需要独自消化的时刻。谁知道呢。反正只是单纯地谁也没说话。现在就在各自身边，现在还在同一个城市。假期还没结束，还不需要告别。不管是热热闹闹地陪着，还是安安静静地陪着，都没关系。

　　只要对方在身边。就一切都好。

　　又到了一处需要过马路的地方。但是，这里的红绿灯没亮。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红灯，什么时候绿灯。所以，随时能够过去。

　　但是，都默契地没有过去。而是停留在红绿灯杆子下。

　　铃铛忽然问我：“你相信人的程度是多少？”

　　我看向她。她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一点未变。齐刘海，马尾辫，皮肤又白又好，长得很漂亮，头发是天生的金灰色。

　　我思索了一会儿，不知道她问的目的是什么。于是试着说：“要看是谁。”

　　铃铛说：“如果是家人呢，你会完全相信他们吗？”

　　此时此地，人行道上的红绿灯处，只有我和她两个人。目及之处都没有一个人。甚至车也没有。好像忽然间被丢入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世界。

　　我有所保留道：“我认为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也不跟谁共用一个头，共用一只手，共用一只脚。”

　　铃铛看着我，点头。

　　我继续道：“所以，即使是家人，也有可能会有不同的性格，愿意接受的教育也不一样，便有可能产生三观完全相反的现象。”

　　她静静听着我说。

　　“你问我相信人的程度是多少？”

　　铃铛点头：“是的。”

　　“可能我生来警惕性就高。不管是谁，他（她）首先是个人，然后才是其他身份。是人都趋利避害，这是共通的，”我说，因为铃铛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不介意跟她聊得更深，便继续道：“在相安无事的情况下，大家或许都能和平相处。但当各自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这就难说了。像亲兄弟姐妹为了利益反目成仇的案例比比皆是。”

　　“我跟你的看法一样。”铃铛说。

　　“警惕性高或许是远古流传下来的讯息，比如祖上遭受过什么事，为了自保，便一代代将这个讯息流传了下来。反正……”我忽然不说了。后面的话挺扎心的。

　　但是铃铛能够明白我的意思。我也知道她能够明白我的意思。

　　刚才彼此静默不说话，或许就是铃铛在怀揣着什么心事。她问出口的问题，都是经过思考过滤之后问出来的。

　　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但是她自己说了下去：“我觉得人生在世，不管做什么，不管面对的是谁，都要有所保留。不要有任何把柄落在其他人身上。关系正好的时候，大家和和气气。一旦哪天闹翻，对方在你身上了解到的信息，会变成攻击你的素材，”她顿了一秒，“比如，原先的夸奖会变味成恶意的挖苦讽刺。”

　　我听着她说。

　　铃铛的某些观点会跟我不谋而合。

　　她说：“到那个时候，才会知道，原来自己在对方眼里是那样的。那才是对方的真实想法。所谓的气话，都是冲动之下说出来的真实想法。”

　　我和她一起过马路。结束掉了这个话题。

　　终于在前面的一条路看到一辆驶过的车。那辆车的出现，仿佛在提醒着人，还生活在原先的世界，并没有被扔到那个一模一样的世界。

　　路过了一排门店。店主在用扫把一下一下地把积水扫出来。扫一下，看一眼路边。

　　一个比较突兀的声音传入我们耳朵：“你能不能别老说你朋友怎么怎么厉害，你亲戚怎么怎么厉害？他们厉害跟你有什么关系？一个内心自卑又没本事的人才整天把这个挂嘴边……”

　　是其中一家店里传出的声音。我们路过的时候，朝里看了一眼。说话的是一个女子，指着一个男人怒骂，十分不耐烦。那男人应该对女子吹嘘很久了，所以出现了这一番情况。

　　又走了一段路，铃铛对我道：“我觉得女人说得对。”

　　我赞同点头。

　　虽然大雨已经完全停止。虽然我们在往回走的路上。但是都还不想回家，都还不想这么快分别。毕竟，天都还没黑。

　　即使是天黑，也还要一起玩。平时见不着面，假期好不容易才能见上的面，恨不得日日夜夜腻在一起。

　　我们专门挑远路走。为此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因为这样就可以多聊会儿天，待在一起的时间便能延长。

　　雨停之后，路上恢复了来来往往的行人与车辆之景象。时不时传来喇叭声。但是我们都隔绝外界的声音，只听彼此交流。

　　走过红砖路，走过水泥路，走过沥青路，走过石板路。一直走。可以有目的地，也可以没有目的地。脚下的路一直在随行走不停变换。红的路，灰的路，黑的路，白的路。

　　重点是能听对方说话。彼此待在一块儿。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变成绿灯之后的马路。总之走了很久，很远。走了特别多路。

　　到后来，不约而同地走进一个公园。

　　说是公园，也只是个公园。没有任何游乐设施，没有卖棉花糖的地方。只有人造景观，人工湖，以及一条条供人行走锻炼的路。

　　我和铃铛就走到了这样的路去。走在这样的路上，特别好聊天。多少吃完饭，或者闲暇的人会到这个地方来散步。

　　刚下过大雨的公园，植株弥漫着几丝淡淡的水汽。清新且绿意盎然。

　　隔一段路，便有一处供休息的长木椅。我们在其中一处坐下。在这里谈天说地。

　　我和铃铛，永远有说不完的话。不管是生活学习，还是观点看法，抑或是讨论。

　　刚下过雨，公园里的草地都是湿的。我们穿过草地。草上面的水沾到了脚。

　　到了另一条小路上。这边有一个挺大的人工湖。岸边堆了大大小小的石块，有些稳有些不稳。稳的可以放心踩，不稳的踩上去摇摇晃晃，担心会掉下来。

　　我和铃铛顽皮地走在那上面。走过一块又一块的石头。沿着人工湖边缘走。附近都是草地，还有一些白色的棚子。雨后这里没什么人。也许过一会儿人会陆续到来。

　　天上飘浮一些淡淡的乌云。此时的天，如同阴天。但大雨之前明明还是有着金橙色太阳的晴天。

　　此时，此地，此景。陪伴在身边的人。发生的当下，眼睛如同高清录像机，录下这一切。以后会成为美好的回忆。一份从古至今，独一无二，就连本人也无法复制的一次经历。

　　我们走到了湖上面的小凉亭。有几段走廊通往此处的凉亭。走廊与凉亭都建在水面上。主色是灰白，有一些黑色条纹装饰。

　　我和铃铛坐在凉亭的长形石凳上。观望远处。四周包围着浅绿的水。偶有小鸟飞过上空。这是只属于两个人的，无人打扰的静谧时光。

　　可以确定的是，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一模一样的时刻。如果以后再来，或许会从另一条路进来。如果再坐，或许不会再坐在这样一模一样的位置。什么都是唯一的。每时每刻都是无法复制的唯一。彼此坐着的姿势，也不会跟现在一模一样。

　　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只橡皮艇。橡皮艇上面有一个人，那人划着橡皮艇在行进。那是一个男人，有点肥，穿黑色上衣和黑色短的裤子。

　　或许是看到凉亭这边有人，他立马有目标一样直朝我们这边划来。

　　越来越近。

　　我和铃铛看到他过来，也没表现出什么反应。该看风景还是看，坐姿也没变。只是很正常地偶尔看一眼那个男人。

　　他终于来到我们面前。我们在有坚实地面的凉亭里，男人在水上的橡皮艇里。他看了看附近，发现只有我们两个小姑娘，目及之处没有别人，于是，俯下身子在橡皮艇里寻找什么。

　　我们与他，就隔了一道凉亭的石质护栏。

　　很快他就把橡皮艇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些白色的盒子，上面写有汉字与字母。一看就知道那是什么。

　　他举着那些白色的盒子，问我们：“小妹妹，你们要不要手机？”

　　我和铃铛面面相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上来就问要不要手机？

　　他见我们不回答，继续道：“很便宜的，才九块九，都不用一顿饭钱，大人小孩都买得起，少吃两包辣条就省出来了。哦，一定很吸引你们对吧？很想要对吧？来，只要下载一个APP，”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指着手机桌面一个应用，并且点开：“看，就是这个，在这里就能买到。”

　　我和铃铛还是不说话。没有表现出反感，也没有表现出很感兴趣。

　　他还在喋喋不休地说，并且怕我们看不清，直接把手机凑得离我们很近。我们不得不后退。

　　“你们都有手机吧？来，拿出手机下载这个APP，九块九，就能买到一部手机，划不划算！才九块九，九块九！”他疯狂地叫起来，似乎想用自己高亢的情绪感染到我们。

　　我们内心毫无波澜。外在的反映就跟内心一样，看着他的表演。

　　“赶紧下载吧，错过就没有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还在催促。并且把白色盒子打开，给我们看里面的手机。

　　铃铛又平静地看了他几秒，淡淡道：“不用了。”然后转过身，不再正对他。

　　我的反应也是不感兴趣的样子。

　　男人一定觉得很挫败，连两个十几岁的未成年都说不动。也许在他的观念里，孩子是很好骗的，比大人容易骗得多，一定会乖乖按照他的指示做。

　　但没想到，我和铃铛根本不吃他那一套，而是平淡地拒绝。

　　他突然间情绪失控般，迅速打开一些白色盒子，手机滑落了出来，以示里面真的有手机。然后，左手抓几部手机，右手抓几部手机，通通扔进湖里。再从橡皮艇里抓出几个白色盒子，也通通扔进湖里。再抓，再扔。一边仍，一边痛心疾首道：“这么便宜的手机都没人要，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好手机，既然没人要，不如全部扔掉算了！”

　　他的表情开始扭曲，好像要哭一般，脸也开始通红。

　　东西被他扔进水里，溅起了水花与涟漪。

　　我和铃铛面无表情看着他的动作。

　　岸边忽然间出现了一男一女。这一男一女的体型都比橡皮艇上的男人要小一些，没他那么胖。一男一女看见橡皮艇男往水里扔手机，立马惊恐道：“哎，这么好的手机，为什么要全扔了呀！”

　　橡皮艇男对那一男一女哭诉：“我这全是货真价实的好手机，只要九块九，竟然没人要！不如扔了算了！”说着还做了用手背抹眼睛的动作，表达的意思是哭。

　　“别别别！我要我要！”岸边的女子道。

　　橡皮艇男停下仍手机的动作，划着他的橡皮艇朝那一男一女过去。

　　橡皮艇男还什么也没说，女子就急齁齁掏出自己的手机：“哪个APP，我要下载。”

　　这个时候，我和铃铛才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反应：女子怎么知道下载APP能九块九买到手机的？

　　橡皮艇男回过头，看了我们一眼。我们也坦荡荡地看他。

　　后来，这场闹剧终于结束。

　　等他们都走了，铃铛说：“扔水里的不会是模型机吧？他们不会是一伙的吧？”

　　周围又恢复了橡皮艇男出现之前的平静。凉亭，浅绿的湖水，周围碧绿的植株。偶有什么东西落在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

　　天上淡淡的乌云移动得很慢。还是阴天的环境。没有太阳。温度合适。不黏不热不燥。

　　休息够，我们打算离开。还要一起走很多个地方，还要一起走很多条路。

　　这一次见面，恨不得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地方都留下足迹。路途实在是遥远，于是我们搭乘交通工具。

　　去往图书馆。

　　这一回是交通工具载着我们穿行在一条条路上。行走的人飞速后退，静止的树木与马路也飞速后退。一家家商铺，也飞速后退。

　　看到的每一处景象，都能成为我们聊天的素材。比如看到包子店，会问彼此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细碎到多大一个，要吃多久，以及为什么喜欢。看到花店，也会猜测那里的花多少钱一支，问对方喜欢什么样的花。

　　看到陌生人身上的挂件，会想起自己也有一个类似的，并说是在哪里买的，多少钱买的，是什么样的。

　　我和铃铛的话题，永远也聊不完。不管是随机想到的，还是看到什么东西之后的联想。从未跟一个人这样聊得来。从未跟一个人说过这么多话。跟铃铛见一次面说过的话，或许已经超过跟十个熟人一辈子说的话。

　　看到造型各异，五颜六色的气球，我们会指着说好漂亮。看到跟糯米团子一样牙牙学语的孩子，我们会说好可爱。

　　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基本没有闷在心里不说的话。心里想的，最后都会变成嘴里说的。碎碎念念，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很多。

　　等到达目的地，我们再次默契地牵起手。一边看路一边走。关系的要好是由内而外的。自己心里知道，外人也能感受出来。

　　一个带孩子的年轻奶奶看到我和铃铛，笑着对蹒跚学步的孩子说：“看，两个姐姐——两个漂亮的姐姐。”孩子抬起头，用黑溜溜天真无邪的眼睛望着我们。

　　铃铛看了可爱的孩子一眼，朝他微笑。

　　我们走进图书馆大门。

　　一楼大厅右侧靠墙摆着高高的木制书架。是一个个格子，有大有小。大格子放大本的书，小格子放小本的书。打着温暖的橙色灯光，增添了这一处的格调。周围摆着几张圆桌，每张圆桌配两把椅子，椅面是圆的，供看书的人坐。

　　其他靠墙的地方也摆放着不少的书。

　　不愧是图书馆，光是一楼大厅就放了不少书。那么楼上一定会多得多。

　　经过几台办理借阅的机器，我们上楼去。

　　所处的这一栋建筑是有天井的。四周都是一间间图书室，有无数个书架，有无数本书。什么类型的都有。去往楼上的楼梯不只有一个传统楼梯，还有灵动的螺旋形楼梯。

　　我和铃铛进入最大的一间图书室。

　　环境非常好。书整整齐齐排列在书架上。放眼望去，满眼的书。有多喜欢书就会多喜欢这里的环境。

　　还有坐的地方。坐的地方也特别好，不止有硬质的木凳，还有柔软的海绵布椅以及沙发。可以一个人坐，也可以跟同伴坐一块儿。有能看到外面景物的位置，也有看不到外面景物的位置。前者的设计是封闭的玻璃，后者是把座位安排到靠墙的位置。

　　偌大一个空间，里面只有六个工作人员坐着办公，安安静静，谁也不出声。

　　里面实在太安静，正常地走路都能听到非常清晰的脚步声。每走一步，就是一声特别清晰的嗒。走到哪里，别人都能听到。所以，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并且走得很慢。

　　一边慢慢走，一边慢慢看书架上都有些什么类型的书。每一类书籍架子顶部都贴有标签，每一种标签的书有若干本。全都排列过去，很多很多。

　　图书馆这些书，都是书店里没有的。甚至连作者都很少听说。

　　我和铃铛就更好奇了。随意拿起一本来翻。本来是一起徜徉其中的，但是这里的书实在太多了，每个地方都特别吸引人。所以便和铃铛分开，她走一条路，我走一条路，各自去找喜欢的书。

　　什么类型的书都有。一模一样的一本书还不止一本，因为可能会有不同的人要借阅。

　　偌大的图书馆。安静极了。在这里，所有人都和书架上的书一样安静，不发出一点声音。

　　拿下一本书，翻阅起来。看看感不感兴趣。如果兴趣不大，就放回原位。如果感兴趣，会多看一会儿。

　　这么多的书，短时间内不可能每一本都看完。所以只到感兴趣的分类区去看。再从这若干书籍中选一些翻阅。这里有太多的书，每一本书都很想看，恨不得一下子全把里面的知识装进大脑。

　　一些比较感兴趣的，会停留在原地比较详细地看。看封面，看目录。再从目录里挑感兴趣的标题，翻到正文阅读。

　　这样看得就详细一些。好歹一本书里有部分是每一行文字都看了的。

　　从这头，看到那头。

　　不仅这一条走廊的图书室有无数书籍，拐角到另一条走廊的图书室，放眼望去，也全都是图书。

　　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书都比较小众，基本都是没听说过的书名与作者。或许是因为平时去书店比较多，书店的书都是卖的，而这里的书是借的，所以书店的书更新换代比较快，图书馆的书则不知在这留了多久。久而久之，不经常来图书馆的人会对这里的书比较陌生。

　　不知道铃铛走到了哪里。这里实在是大，我们都分开，各自去看书。已经见不到她人。

　　不过没关系。我们都有默契。暂时分开，等到了时候，也能够不约而同地汇合。

　　我继续浏览这里的书。终于看到了一个听说过的作者。立刻拿起那本书来看。太冷门了，都没听说过这个作者还写过这本书。

　　继续走。又发现了一本书，作者也是听说过的，还买过这个作者的书。拿下来看。

　　后面再走。终于发现了一本在书店见过的书。

　　到底是听说得太少，还是图书馆的书又多又冷门，以至于认识的没几个？

　　若是在书店，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现象。书店的书都是能够买下来的，书店的书即使没看过也早已把书名烂熟于心。难道是因为平时书店逛得多，图书馆则不怎么来？

　　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多没听说过的书。同时明白，如果放眼全世界的书，这里的书再多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忽然有种人知道得再多都不算多的感觉。每天都有若干书籍出版。出书的速度远超于人阅读的速度。即使每天都在努力去看，也只能做到不落后太多。

　　这是一个安静的角落。长这么大，都没待过这么安静的环境。呼吸稍微重一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里的书，实在是太多太多。

　　别说看了，就算是全部走完这些书摆放的位置，也要花上好长时间。

　　这里实在是太大。打算拿上感兴趣的书，去坐着看。

　　选了一个能看到外面风景的有封闭玻璃的位置。

　　果然没猜错。坐下没多久，就看到了铃铛。她抱着几本书，朝这边走来。坐在我的斜对面。这样的位置很好。既能看见对方，又能有比较好的阅读位置。

　　静极了的图书馆内，完全没有人说话的声音。我和铃铛也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翻阅拿来的书。

　　想说话，等会儿随时可以说。但身处图书馆，可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够在这儿的。总有闭馆的那一刻，总有要离开的那一刻。对于工作人员来说，总有要下班的一刻。

　　我看自己的书。铃铛也看自己的书。整个过程谁也没说话。专心又投入。如此安静的环境，完全是一个适合看书的地方。

　　只是偶尔发出书页翻动的声音。

　　一行一行，一页一页。就这样看下去。

　　工作人员坐着办公，或者在做自己的事。我们则在看自己的书。一支笔掉在地上的声音是不算大的，但是当有工作人员的笔掉在地上的时候，整个偌大的图书室，这样的声音却听得异常清楚。

　　我们更不敢发出声音。翻书的时候，努力地，尽量地轻。

　　时间仿佛被忘却。环境也被忘却。连自己也忘却了自己。只剩下源源不断地将知识输入。

　　不知道看了多久。看完了一本书。接着看另一本。因为书实在是太多，想要看更多，所以拿来的书能看个至少百分之八.九十。就去看别的书了。

　　可能有一个半小时了。可能有两个小时了。可能有两个半小时了。谁也不知道。我们没有去看时间，全神贯注地在看书。没有任何杂念，专心投入，效率特别高。再加上环境条件，看书速度特别快。比以往要快。

　　有人路过，我们也不抬头去看是谁，是男是女。只专心地对待阅读。屏蔽一切与阅读无关的事。包括好朋友之间的聊天。只要知道对方还在身边，就够了。

　　时间在感受不到中流逝。等到我们决定离开的时候，发现天色已经比来的时候暗了。可能，这样的天色是在为夜晚的到来做铺垫。

　　我和铃铛只是互相示意。然后各自拿着书放回去。

　　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从外面的走廊透过玻璃看图书室，全是琳琅满目的书籍，全是摆放书籍的书架。除此之外，看不到别的。也是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书。

　　我和铃铛从另一处楼梯下楼。

　　那处螺旋形的楼梯。

　　这里太安静了。我们都很喜欢这里。

　　靠天井处的一楼。亮起了有意境的浅橘色灯光。这个房间就不是有很多书籍的地方了，这个大房间里摆着若干画板，画板上面夹了纸张，纸张上面有画。铅笔画，水彩画。黑白画，彩色的画。这个大房间应该是画室。

　　我和铃铛好奇，走近去看。

　　有两三级台阶上去。

　　刚到门口，就有一位有优雅气质的姨妈迎了出来，戴着一副知性眼镜，一看就是有良好修养的有文化的人。笑意盈盈地问我们：“你们找谁？”

　　啊，原来这里有人。我和铃铛忽然感到有点窘。算了，不进去了。

　　我们对她摇摇头。

　　走出图书馆。天色确实比进来的时候暗了，这是能够感受到的。

　　我和铃铛都还不想回家。关系这么好，感情这么深，平时上学都见不到面，只有宝贵的假期才能过来跟我一起玩。恨不得日日夜夜都待在一起。

　　所以，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只要能够在一起的，就不分开。

　　刚才所处的是安安静静的，发出一点点声音都能听清楚的图书馆。现在已经出了图书馆，来到室外。喧嚣的马路，车辆来往，行人亦是。跟图书馆比起来，是吵哄哄的外界。

　　我们出来了。我们离开图书馆了。

　　现在正是白天与夜幕降临的过渡。发暗的天色。路灯即将亮起，人们都在下班回家的路上。

　　我和铃铛行走于喧嚣尘世。如同两粒石子身处茫茫大海。

　　路过一家亮着黄色灯光的蛋糕店。里面客人稀少，柜台后面穿工作服的营业员在低头处理单子。大家基本都在下班的路上往家赶，而且快要到晚饭时间。蛋糕店暂时处于客人的低峰期。

　　再往前走。路过一家装修不怎么样的鞋店。天都快黑了，也没有亮灯，墙壁有污迹。一个臃肿的女人坐在门前，手里拿着一部手机，在跟人打电话，开着免提。她的声音很大，对方的声音也大，所以聊些什么，别人听得一清二楚。

　　对方：“我家装修缺钱，可能要找你借呃……”

　　女人：“借就借呗，哈哈，你跟我谁。”

　　对方：“哈哈。”

　　女人：“我家都还没有装修。唉，算了，装不装修能住就好，等以后小孩工作了，看小孩孝不孝顺，孝顺的话小孩会出钱帮忙装修……”

　　滔滔不绝，劈里啪啦。

　　看了一眼这家鞋店。卖的都是特别老气过时的鞋。不知道平时有没有人光顾。店内昏暗，这个时候往店内走一两米，基本看不见卖的鞋子长什么样。

　　铃铛问：“晚上吃什么？”

　　我知道她也不是真的要问吃什么。这个问题就像平时聊天那样，是一种情感的交流。不重回答重态度与回应。彼时我们还是手牵手。我看着她说：“先走，看看哪个地方有吃的。”

　　说完之后，散发橙黄色光芒的路灯亮了起来，照亮逐渐被夜色笼罩的马路。行人，电动车，小汽车，花圃，店铺，路灯。一派人间夜景气息。

　　漫无目的地走。其实去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去哪，我们都在一起。

　　基本上每时每刻，只有我和铃铛两个人。

　　铃铛是为了找我玩，才从另一个遥远的城市赶回来。只是单纯地为了见我。而我最好的朋友就是铃铛，又只有宝贵的假期才能见上面。所以，她是为了来找我，我也是专门为了陪她。这一点，也是有默契的。

　　她说：“林菲，我跟你是同一年生的。”

　　我说：“嗯。”

　　她说：“我大你一个多月。”

　　我说：“嗯。”

　　铃铛说的是真的。

　　我们在夜色中慢慢散步。陪着彼此度过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我们的掌心贴在一起。

　　拐了个弯，继续往前走。这边的马路依旧车来车往。马路两边依旧有夜色中亮起灯的店铺。

　　只有一两家白天卖早餐的门店，现在关着门，没有营业，只看到了卷帘门。其他门店都亮着灯在营业。

　　我们拐进了一条小巷子。这条巷子白天冷清一些，晚上特别特别热闹。白天不摆的小摊，晚上全都出来了。无数年轻男女，约会聚会，或者跟三五好友相聚，都可能会选择到此。当然也可能会来这里吃晚饭。

　　小巷的入口两边就有小贩在忙活。要么叮叮当当在炒粉，要么在烤肉，不断冒出白烟。那些白烟在夜色的衬托下，袅袅升往天际，最后在某一处彻底看不见。同时，隔着一段距离，就能闻到了香味。

　　一些小贩会摆上几张桌子，几个塑料圆凳，供客人坐下享用美食。

　　再往里走，还有卖烤生蚝的。还有卖凉粉的。

　　小吃种类丰富，东西也好吃。年轻人的夜生活逐渐开启。现在已经有了一些人，再过一段时间，这里的人会更多。

　　我和铃铛一路走马观花看过去。看老板们忙碌，看客人们排队买小吃。看看卖的都是些什么小吃。

　　一个开三轮车来卖酸的妇女生意也不错。

　　我和铃铛不知道要吃什么。其实也没有一定要吃的打算。如果不吃不买，就当单纯地看看了。

　　再往里走，便有了一些门面。晚饭时刻，那家卖粉的门面排起了长队，客人特别多。店里位置几乎坐满，店外摆出来的位置也几乎坐满。即使快要找不出一个空位，也不影响这家店排长队。从店内的取粉处开始排，排到店外大概有二十米的队伍。

　　我和铃铛都感到不可思议。这家店的东西这么好吃吗。甚至在我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时刻，又陆续有人到队伍末端排队。

　　“这家的粉就那么好吃吗，值得花费那么多时间排队？”铃铛看着队伍说。

　　粉店对面有卖豆腐花的门面。摆了几张桌子，人也快要坐满。还有一些排队的人。但好歹队伍不长，小等一会儿就能取餐。

　　我说，想吃豆腐花。铃铛说，那我也吃。

　　于是我们一块儿去买。

　　可以在那儿吃，也可以打包。前者用碗装，后者用杯装，配上一根吸管喝。

　　我们不想在那里吃，人太多。还是打包拿着吃自由些。我们去排队。

　　老板拿起一个塑料杯，舀了两勺嫩到不行的豆腐进杯子里，问我们要冰的还是热的。冰的就舀有冰沙的糖水，热的就倒壶里的糖水。糖水看上去非常不错，颜色偏黑，跟白的豆腐结合在一起，看上去非常好吃。

　　我们旁边有两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姐姐，一个齐刘海，一个斜刘海。还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弟弟。那弟弟朝齐刘海姐姐说：“表姐，我要吃两碗豆腐花。”齐刘海的漂亮姐姐说：“你确定要吃两碗？吃不完灌你！”弟弟仰起天真可爱的脸说：“我吃得完！”

　　那个六七岁的弟弟长得虎头虎脑，眼睛黑白分明，十分可爱。两个漂亮姐姐，看上去应该十八岁左右……

　　直到离开豆腐花店，我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看那两个姐姐，长得实在太漂亮了，笑起来卧蚕饱满，特别好看。看到她们，忽然间很期待到了她们的年纪，我们会长什么样。

　　铃铛也觉得她们很漂亮。发现我在看，说：“那两个姐姐好漂亮哦，那个弟弟也好可爱。”

　　我们到小巷一处没啥人的地方停下，靠在腰部这么高的台阶那儿。从这里望去，可以看到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买东西，在吃东西。

　　天色很黑。是一个晴朗的夜晚。白天下的那场雨实在太大，就好像憋了很久之后山洪般的爆发。雨水应该都下干净了，此刻只剩晴朗。

　　天上只有几颗星星，并不多。不见月亮。

　　我和铃铛在喝豆腐花。真的特别好喝，豆腐超级嫩，以至于稍微摇晃就能碎成屑。糖水有底蕴的好喝，糖水是精华所在。或许是秘制的糖水，与别的地方的豆腐花有所不同。这是吃过的最好吃的豆腐花。

　　不愧是不少人吃的东西。

　　甜甜的糖水混合豆腐一起下咽。特别好喝。豆腐的味道也出来了。

　　这家的豆腐花好吃，也比其他地方的豆腐花要贵。贵也有贵的道理。只要味道够好，依旧有人愿意排队，只为味道不一般的美食。

　　旁边有一盏高高的，散发橙黄色光芒的路灯照亮。地上投下我和铃铛的影子。

　　偶有电动车经过。黑夜中我们的存在不明显，所以骑电动车的人也没注意到我们。不被人注意地静静待着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喝着美味的豆腐花。最好的朋友在身旁。享受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这样的时刻，不管在多遥远的未来回忆，都会弥漫上甜蜜的静谧。

　　之后，我们又走了很多地方。我在这个城市生活，铃铛也曾经在这个城市生活。所以两人对这里都不陌生，基本知道好玩的地方是哪里，安静的地方是哪里。

　　一直走到快要十点。再舍不得分别，也该回家了。老师和家长总说，晚上在外面不安全。我和铃铛还是比较听话的。

　　这一个晚上，各回各家之前，忽然提了一个要求，说想要跟铃铛拥抱。铃铛马上就同意了。我们拥抱着彼此。

　　我从未对任何人主动说过想要跟对方拥抱。

　　假期里的每一天，基本都是跟铃铛度过的。我们一起逛，一起玩，一起写各自的假期作业，一起讨论知识点。一起谈天说地。

　　如果一天做了很多事，就比如一起经历过室内大雨的那一天，便会觉得时间过得挺慢，都一起经历完一件事了，才过去这么些时间，一天还剩下如此多的时间。

　　但是，当回忆起假期里每一天的总和，又会觉得时间过得这样快，嗖的一下，假期就要结束了。嗖的一下，又要跟彼此分别了。

　　总是万般不舍。

　　记得我们还默契地约定，不管玩了多久，不管玩得多疯，一定不能因为玩耽误了作业。作业还是要按时完成。写的时候，也要坐在一张桌子上写。

　　再也没有比对方在身边更好的时光了。

　　最后一次见面时，铃铛与我都万般不舍。

　　那一次，她特意来我家，背着个书包来。拿出一沓粉色的钞票，塞给我。我大吃一惊，问她干什么。她说，给我三万块现金花。然后又拿出几根金光闪闪的真的金条，说送给我。

　　我被她整得有点懵。知道她家有钱，但是不知道这么有钱，随随便便就能拿来价值巨大的东西。

　　她拿出几本投资理财类书籍，放我桌面上。

　　她说：“林菲，有钱一起赚。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也能变得跟我们家一样有钱。看看教人钱生钱的书，学习这方面的知识。唉，就是可惜还没有银行卡，否则我想直接打两百万在你卡里，而不是只能带几万块现金。”

　　我下意识拒绝。怎么能收这些东西呢。但是铃铛非常严肃非常认真地看着我，说，这些全都是送给我的，希望我能知道钱的好处，学会理财，学会赚钱，而后变得有钱。

　　铃铛说，钱别人能给你，但是赚钱的能力只能靠自己去学习去努力，这个谁也给不了。一定要有赚钱的能力。有了钱，会明白钱是一个想要在俗世中游刃有余必不可少的利器。

　　她郑重并且认真要我收下。

　　我便收下了。

　　她家在这方面懂得比我家多。结果就是最好的证明。

　　铃铛说得没错。自己一定要有赚钱的能力。这个是谁也给不了的。

　　最后，还不忘拿出一袋熟悉的糖果。有白色和粉色两种包装。她永远都记得我说过这款糖好吃。

　　东西拿出来后，她的书包瘪了下去。

　　她给我的东西实在太多，太贵重。

　　再加上我们即将分别。她要回她现在生活的城市上学，我也要在这里继续上学。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少有的有特殊气氛的静默无言。

　　这是假期里最后待在一起的时光。心中再有不舍，也只能留到下次见面时叙述。

　　要把铃铛的样子深深记住。我看着她的脸。齐刘海，马尾辫，皮肤又白又好，长得很漂亮，头发是天生的金灰色。

　　开学的日子逼得极近。好在我们的作业早已写完。所以后面可以完全放松心情地待在一起。

　　我拿出家里所有最好的东西。包括特别好吃的无骨鸡爪。像上次一样一起窝在沙发上吃。还自己动手在家做美食。用传统的方法做，或者搞怪创新。总之，怎么开心怎么来。即使临近分别，也要留住最后的美好时光。

　　像平时那样相处着。有聊天，有发表观点，有谈论思想层面的东西，当然也有像同龄人一样的说些八卦。不过都是好的健康的八卦，能放松心情也能带来好的启发的八卦。

　　分别时，我们依依不舍。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见上面。

　　分别的那一刻，其实还是铃铛说得比较多。她在说，我在听。因为我有种感觉，要是继续说下去，眼泪会不受控制地流出来。平时聊天不是这样。平时聊天，都说得差不多一样多。

　　不希望铃铛看到我的眼泪。那样她会更难过。

　　我们再次拥抱对方。

　　铃铛走了之后，我的心空落落的，好像缺少了什么。要开学了。上学的这段日子里，都无法见到对方，只能通过网络聊天。

　　夜里，做了个梦。梦见我被火焰炙烤，浑身疼痛难忍，生不如死。那个放火的人，看不清他的脸，陌生又熟悉，只觉得是个男的。或许，在我痛苦的煎熬中，他在暗中勾起嘴角。

　　周围温度忽然间降了下来，那些火焰不见了。一阵风吹来，吹好了身上的伤口。好舒服的感觉。在暗中勾起嘴角的男人身上突然起了火，疼得他嗷嗷直叫，好难听的声音。

　　我抬起头，意识逐渐恢复。想看看是谁救了我。

　　是一个齐刘海，马尾辫，皮肤又白又好，长得很漂亮，头发是天生的金灰色的女孩。我认识她。她叫铃铛。

　　她拉起我的手：“快走。”

　　我无比信任她。她带我去哪，我就去哪。

　　潜意识中，感觉跟她在一起，无比快乐，无比愉悦。喜欢跟她待在一起的感觉。

　　醒来的时候，闹钟还没响。醒在了闹钟前面。

　　我给铃铛发消息说早安。没想到不久就收到了她的回复。原来她也醒这么早。

　　顺便在网络上聊了一会儿。又是跟她有联系的一天。好像她就在身边，从未离开这座城市。

　　要上学去了。一个新的学期。整理好穿着与心情，迎接新的一天。

　　中午回到家，去看手机。收到了消息。备注光是一看，心情立刻明媚。

　　是铃铛。

　　她说，周末她爸爸要来我所在地方办事，她磨了很久，爸爸才同意让铃铛一起过来。这样，我们就能见面了。

　　顿时欣喜不已。

　　又能见到铃铛了。这真是最大的惊喜。

　　我打字的手都抖了，不敢相信是真的。

　　真的哦。铃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