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瞳》一一九九

14、壹拾肆。

　　就像苗枫在过去的时日里想到的千百种可能之一，姬蘅连一句关于过去的话都没有问起或说起。
　　他只是站在那里，以人类的模样。眼睛在月光下面亮亮的，像是流香平原上面美丽的萤火。
　　苗枫疾走过去，说，你来了。
　　也不计后果般地，扑到姬蘅身上。就算被丢掉被打被骂也是无所谓的。
　　总是无所谓的。
　　但是姬蘅没有。他甚至没有动。
　　就算苗枫也变成人型紧紧地抱住他，他也没有动。
　　他觉得那一句“我明白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月光色和烟灰色的头发。

　　苗枫轻轻地捏起姬蘅衣襟里收藏着的那株流香草，放近前来仔细地看。姬蘅在一边说，要去收集一百株吗。
　　把后面那截“这样苗晗就能重新……”的话咽到了肚里。或许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有些软化的语气。
　　苗枫敏感地捕捉到姬蘅语气的变化，但仿佛也无心调侃。他摇了摇头，只是在月光下面反复观察，姬蘅只能看见他有微笑嘴角的侧脸，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深深地埋藏在它后面。

　　渐渐地姬蘅留在留香平原已有两年。苗枫培养的一只小猫也渐渐地有了苗枫一样令他头痛的脾气。每每遇见苗昀，它总是会像某只猫一样扑过来挂在姬蘅的身上。
　　姬蘅还是皱着眉头把它拎下来，轻轻拍拍它的头。苗昀就会像是捡到了宝贝一样笑逐颜开。姬蘅看着它，眼神里有时会有觉察不出的一点点宠爱的痕迹。然后抬头或许会看见苗枫带着平日里那种欠揍的、像是随时会粘上来一般的表情站在很近的地方，笑嘻嘻的。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像是心里的某样沉重的东西渐渐地落了地。

　　一天姬蘅收集草药的时候突然看见山崖上的一点光。那正是散落在人界的流香草的其中一株。姬蘅唤苗昀找了苗枫来看。
　　远远的是从未有猫或狗上去或返回的离山。苗枫看了看说，不止一株呢。
　　姬蘅顺着他的目光往半天上看，真的好像有密密麻麻的一群。
　　但是在以前是没有的。他们都记得清楚。
　　拍了拍在身边踮着脚跳上跳下大嚷自己怎么看不到的苗昀，苗枫说，还是暂且不要管了。
　　姬蘅看了他一眼，说，好吧。

　　第二天苗枫摸到姬蘅家的时候，却发现姬蘅不在。苗枫头脑里轰然一声，害怕姬蘅又再一次离开。
　　如果那样的话，却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正沮丧着，苗枫却也没失去捕风捉影的能力。他疾步走到墙角，拎出躲在柜子角落里的苗昀。后者被揪起耳朵，龇牙咧嘴。苗枫也没心情呵责他晚上四处乱跑不呆在自己的窝里的事，只是心急火燎地问，你知道姬蘅到哪里去了？
　　苗昀这时候还打着小算盘，笑嘻嘻地说，我告诉你了我有嘛好处？

　　后来拎着苗昀的一只耳朵赶到离山脚下的苗枫恰好看见驱着云朵接近流香草的姬蘅。他丢下苗昀向天上大叫一声不要，唤出了云朵，但是姬蘅的手指已经碰到了那青绿色的茎叶。
　　环绕流香草的五彩光芒消失，姬蘅站在一小块突起的山沿上，抬起头看了看，发现不远处更高的地方有很多——他动手往上爬。
　　这成了寻常人类的身体，果然是不太好用。姬蘅这么想着，一心专注于向上的攀援，没有听见后面追赶而来苗枫的呼声。
　　但他还是有惊无险地到达了那一片流香草掉落的区域。他数了数，约摸有十几株的样子。
　　突然有些开心。这样一来，离苗晗复活的数目，就差得更少了。
　　姬蘅伸出手去。

　　“蘅！”
　　“不要。”

　　追上来的苗枫跑过来。天空中忽地出现一道金光。一个金发红衣的人挡在姬蘅与流香草的中间，语气里带有警告的意味，但又是一贯地笑脸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