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与小叮当》莫小单

4、四

　　（十三）

　　橙色的路灯依旧深情地注视着身下斑驳的街道，两旁的建筑带着一眼就看得出来的陈旧感，不逢放假过节，晚上的车辆并不多，零零散散地驰过，卷起路边废弃的纸张。
　　周围的一切都在暗示着这座城市的冷清，相比其他地方的繁华，这里只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刚巧停在小区门口已经褪色的招牌处，四个大字仍是显眼的——“楠水小区”。
　　熊言付钱下了车，抬头看了看，脑海里浮现出一些不怎么美好的回忆。停留片刻，就转身走向附近的小区。
　　“你这孩子，怎么突然回来也不打个招呼，我好去接你啊！”
　　“妈，不用了，我这么大人了哪用接啊，现在晚上外面那么凉，您还是在家等我好。”熊言进门放下东西，一路的奔波劳累都在妈妈喜出望外的笑容中消散。
　　“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丁当呢？”熊妈妈发现黏在一块的两人居然没一起回家，有些疑惑。
　　“他，没回来......”
　　“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熊妈妈是知道丁当的，一直觉得是个乖巧的孩子，每次跟着熊言回来都帮着她忙里忙外。
　　熊言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先转移话题，“妈我们先进去吧，我都饿了。”
　　“那行，那我先给你煮饺子。昨天刚巧帮隔壁的刘阿姨包的，给我送一大盘过来，我一个人都吃不完。”
　　熊妈妈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性子温和善良，但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她也曾饱经风霜。
　　“对了，你这次回来多久啊。”熊妈妈边在厨房忙活边问。
　　“我这次请假回来的，就一个礼拜吧。”
　　“是回来有什么事吗？”熊妈妈把饺子煮上了，从厨房出来和熊言一起坐下。
　　“妈。”熊言深吸了一口气，稍微缓解了自己的紧张，“其实，我这次回来，是有事想跟您说。”
　　“嗯？什么事情还特意跑回家说，电话里说不行吗？”熊妈妈看熊言一脸认真，自己也在沙发上坐好，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等着儿子开口。
　　然后，沉默了快三分钟，熊言还是没开口。
　　“你倒是说话啊！愣着干嘛。”熊妈妈有些不耐烦地催促。
　　“妈，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高中那会，爸生病的时候，我压力特别大。”熊言终于开口了，内容却熊妈妈也有些沉默。
　　熊妈妈预感到这会是一次漫长的谈话，顺从着配合儿子说下去：“怎么会不记得，当时也是苦了你了，本来学习就紧张，还要总往医院跑，担心家里的事。”
　　“其实我那时候整个人都要崩溃了。总是很害怕，尤其是在学校。你知道我本来就有点嘴笨，不会说话，和同学关系都不怎么样。那段时间情绪又不好，有些遭同学排挤。”
　　熊言从来没和母亲说过这些，父亲离世的那些日子，熊妈妈也是一副随时要倒下去的憔悴模样，他不敢和她说。等到事情过去了，熊言也就觉得过去了，没什么好提的，只能是添堵。
　　但现在，熊言想说了，却也不是为了那段时间里的自己。
　　熊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扣，有些紧张地低着头。
　　说得中二点，那时候熊言真的觉得全世界都在与他为敌。
　　老师暗示他不能放松学习，同学又背地里对他冷嘲热讽，自己的父亲也躺在病床上一直昏迷，妈妈为了撑起这个家一天比一天憔悴......
　　熊言觉得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重重地压着，连只是抬头、直起身板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很累。
　　他深知自己是孤军奋战，没人会听他诉说。

　　（十四）

　　直到一次意外，他发现了丁当，在他最心灰意冷的时候唯一一个为他取暖的人。
　　熊言想，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认识丁当：“有次我在学校的厕所隔间里又听见班上几个同学在一起骂我，说我装清高、情商低，仗着自己学习好就摆架子看不起他们。其实他们说来说去就这几句，我就觉得真没意思，一点也不生气......”
　　只是还是会有些难过。
　　自己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真的做不了那么好。
　　“我就想等他们早骂完好早走人。结果我旁边一个隔间‘咣当’一声就被打开了，声音特别大，外面几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熊言说到这忍不住笑起来。想起当初自己也吓得不轻，差点以为隔间的墙要塌了，“推开的那个人就是丁当。他平时那么怂一人，居然敢跟那几个人顶嘴。”
　　“同学你们凭什么在背后这样说别人啊！熊言的性格怎么样跟你们也没关系吧。学习比你们好也是他的错了？没本事做到比他还优秀就少在背后阴阳怪气多管闲事了好吗？”
　　丁当这番正义感爆棚的言辞愣是把那几个做贼心虚的人给唬住了，他们大概怎么也想不到，站出来帮熊言说话的居然会是平时一点都不起眼的丁当。
　　熊言在隔间里也愣住了，他对丁当的印象不深，但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位丁当同学可是胆小得不行。
　　熊言有些担心地偷瞄外边的情况，毕竟对方有三四个人，丁当就孤零零一个。幸好那几个人也就是些只会虚张声势的货色。真要敢惹什么事，也就不会躲厕所里嚼舌根了。
　　几个人悻悻地走掉了，丁当却还站在原地没动。
　　熊言注意到丁当放在身后一直紧攥着的拳头慢慢松开了，整个人跟卸了力一般松懈下来。他好像是这时才感到害怕，消瘦的身体有些微微发抖。
　　果然还是个小怂货啊。
　　熊言刚才还低落的心情就这样被突然出现的丁当同学治愈了。
　　当一个人万分无助的时候，需要的仅是一只向他伸出的手。
　　从那以后，熊言就知道，真正的丁当和别人口中不屑一顾的丁当不一样。
　　注意得越多，发现了丁当对自己各种偷偷摸摸的小关心后，也隐约知道：自己对丁当来说，大概也和别人不一样吧。

　　（十五）

　　“你可别告诉我，你大老远跑回家，就是来跟妈妈讲你和丁当的恋爱史的。”熊妈妈戏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早在熊言跟自己放狠话，说这辈子一定要和丁当在一起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自家儿子还能不知道什么脾气？能说的这么斩钉截铁，就肯定是深思熟虑过了。
　　最后同意他们在一起也不是熊妈妈有多开明，而是经历了丈夫的离世，母子两人都吃了不少苦，熊妈妈再也不忍心让儿子活得不痛快。
　　最重要的是，她后来接触过丁当。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对熊言好，她一个过来人早就看出来了。
　　只要儿子能幸福，是男是女，也就无所谓了。
　　如今，两个人也在一起快三年了。熊妈妈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他们两个相互包容、照顾，她知道两个人已经是谁也离不开谁。
　　这个时候熊言偷偷回来说起往事，都到这份上了，她还能猜不到？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熊妈妈浅浅地笑着，眼角现了些细碎的鱼尾纹，额头也有些皱了，但眼神里的温柔丝毫不减。女人终究是会老的，但有些美永远不会老。
　　在慈母了然的目光注视下，熊言原本忐忑的心终于安稳了。
　　“妈，我想和丁当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