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杀手失忆后》久不悲

66、再无先生

　　他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剧烈的痛感传来，树根一样的白色藤须像是一把针刺一般划开他的肌肉，在他手臂上丑陋的鼓起

　　“不！松手！松手！！”，她摇着头，一瞬间她知道他要干什么了，她绝望的拒绝着，她看着眼前痛苦的脸，灭顶的愧疚袭来，“放开我！！”

　　“阿离……”，他满是不舍的出声，眼里满是眷恋，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那熟悉的脸，终是什么都没说，一切都变得很安静，疼痛铺天盖地的袭来，他能感觉到那东西在向着他的大脑进发，阿离的绝望也在他眼前渐渐模糊……

　　阿离啊，其实我还有好多话想同你说，我于你那看似不伦的爱恋，我不知从何而起，我沉默着，它却像酿酒一般，越来越浓烈

　　千君翥到来的时候，江寒衣似乎已经没有了生气，绸缎般的白发之下，他正痛苦的抽搐着，阿离在这一瞬间看到了赶来的他，她的眼里闪过一道希望光，可是她沙哑的脖子里面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是充满希望的看着他，眼神从未有过的期待与渴望

　　千君翥眼神一暗，他知道，她是叫她将两只手分开，他看着地上不断抽搐的身子，手中死死的捏紧

　　最后，他还是站在了原地，额头青筋暴起，手指咯吱作响，他始终不曾有任何动作

　　江寒衣僵硬的扭过头，发白的眸子定定的看向了他，脸上的有东西快速钻动，变得凹凸不平，嘴角微微扬起，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见他不动，阿离眼里的光终是慢慢暗淡了下去，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那东西布满体内之后，疯狂的吸收营养并迅速膨胀壮大，他的身体也随之壮大，突然，一个小牙状的嫩黄叶子冒了出来，片刻之间，无数的叶子冒了出来，江寒衣的身体迅速发硬，生长出来的根由里向外的将他紧紧缠绕

　　也就是片刻，那娇嫩的叶子上面，开出了金属光泽的圆形黄色精美细花，微风之下，它们叮当作响，幽光盈盈，魔幻且美丽

　　又是一阵寒风吹来，那些娇嫩的花朵瞬间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去枯萎，萤光一暗，瞬间就变成白色粉末落下，阿离感觉手背一松，她绝望的发现，他的身体也迅速变成一堆纯白的粉末，风一吹，雾一般飘起。一阵风来，它们成团飘荡，走到烛光的地方，轰的一声，火光一闪，粉末燃尽，发出短暂的明亮光。

　　“不！！”

　　眼泪似乎在这一刻，再也流不出什么液体，这无望深渊里，阿离看不见任何光亮

　　她的手还在鲜红流血，千君翥上前一步，想要为其包扎，不料刚还未靠近，阿离便狠狠一推，碰到胸口，他脸色瞬间发白，冷汗直流，他倒地不起，抬头一眼，看到的是阿离眼里是滔天恨意

　　“阿离，手流血，我帮你包扎”，他挣扎着起身，阿离却已进跌跌撞撞的跑远，捂住胸口，他压低声音大喊

　　“来人！！”

　　“去给她包扎！”，话一说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已有大片的血迹晕开，疼痛伴随着呼吸丝丝密密，他庄重拾起地上那白色的棉麻衣物，小心翼翼的叠起

　　这像月光一样的男子

　　“君翥，谢先生成全……”

　　雪地里的烛火摇曳，星光点点的一大片，它们有了祭奠的味道……

　　听闻东楚有了这样一个女子，蛊惑圣心，帝王为其在宫中大兴土木，扰乱龙运，只因为她想要宫中十里荷塘，又听说她要人日夜作陪，所以帝王，从此不朝，还听说，她善妒，所以至今帝王无所娶，亦是无所出

　　渐渐的就有人指出，三国回魂一战，胜利本是东楚的囊中之物，可就是因为这个女子，他们的帝王甘愿放弃胜利，也要救她于危难之中

　　后来她的画像传入万家烟火，他们猛然发现，这个女子不正是那当初悬壶济世的天女吗？一时间，她的画像被毁，生祠被砸，她被拉下神坛，沦为祸国妖女，百姓怨声载道，将东楚百年以来种种不幸，都将她联系了起来。

　　千君翥站在当归的面前，看着眼前神色颓唐的少年，将一封写着俊逸字体的信递到了他手中，道：“朕见你终日困苦，始终没将这封信交给你，这是从你师傅生前遗物中发现的”

　　当归我徒
　　我本是江氏第十五代传人，前尘种种，皆因我少年任性，江氏到了我这一代，妇孺老幼，惨死伤亡，只留江寒衣一人独活于世
　　你我师徒之缘，于你三岁起始，你街角流浪，我孑然一身，从此都有了陪伴，十多年光阴，白驹过隙。如今已年近十八，按照江氏一族规矩，江氏男儿，到了这般年纪早该该外出游历，增长阅历，奈何世事无常，想我散漫随性，世间总有太多难以割舍，你不必怪她，这条贱命，苟活多年，实在无趣，为师无悔于任何事，只是不曾想到底是误了你，人生悠长，命运到底是不由人，她始终是为师心头之憾，还望我徒当归，多加照顾
　　江氏神医一族，从来与帝王之家相辅相成，奈何朝廷纷繁难测，明哲保身，现如今已避世多年，阵法医术，你已尽数掌握，为师不求你有何作为，只望这宗族香火莫要难以为继，往后这灵境谷，你便是那十六代传人，望你不复我前路，快意人生

　　目光所及，在看到“寒衣绝笔”，四字的时候，这个少年终是难以抑制住胸中哽咽，抱住信笺，捂在胸口，痛苦出声

　　“朕，很抱歉”，愧疚的声音淡淡出口，当归顿住，抬起双眼，手心捏紧，讽刺一笑， “陛下的抱歉一文不值”，达木闻言，怒道 “大胆，你知道你是在和谁说话吗？”，千君翥见此，抬手制止

　　“朕有一事相求”，当归一顿，话虽如此，可是这帝王的高姿态哪里是求人，分明就是命令，他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眉眼含威，谈吐间，无形压迫感直逼迫门面，压得人不自觉的臣服，他比他以前更具有侵略气场，只是那眉头紧蹙，面色疲乏，从一个医者角度，这个人忧思繁重，内里郁结，面色虚白，气血亏虚

　　“陛下请讲”，他收敛起所有悲伤，跪在脚下，匍匐着身子，沉重的说出了口，千君翥和达木显然没有料到眼前之人如此顺从，他眉头再次紧蹩，这个人顺从得有些反常

　　“陛下要草民办的事定是和那阿离姑娘有关吧！”他淡定出口，微微一笑，“陛下放心，照顾阿离姑娘乃师傅遗愿，陛下直言就是”

　　“如今天下关于天女一事非议四起，民心混乱，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南国暗中撺掇，现下朝中暗动，朕需要借助你江氏后人的名，安民心，定天下”

　　“江氏第十六代传人江当归，代表灵境谷列祖先人，重新入世，谨遵陛下圣旨”

　　晚姨已经记不清阿离在这凉亭之处呆了多少时辰了，外面这冰天雪地的，她只是呆呆的坐在江寒衣死去的位置里，不言不语，眼神飘远，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

　　“姑娘，回去吧”，话落，话语像是从未流进去那耳朵里，她还是一动不动，晚姨心疼的拉起她的手，那伤口还未愈合，一大个口子，看着瘆人得紧

　　“老奴知道姑娘心里苦，这外面寒风刺骨，可别坏了身子”，人还是一动不动，任晚姨如何苦口婆心，阿离就是不动，无奈，她只能在找到不远处候着的宫人，一番耳语之后，宫人快速离开，向着殿外走去

　　不一会，千君翥就慌忙赶来，看着那凄凉身影，心中苦涩一片

　　“阿离”，他走近小心翼翼的唤道，这声音一出，她立刻转过脸，脸上尽是恨意

　　“我说了，不要这样唤我的名字！”，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千君翥无奈，苦涩一笑，“你看这里，这么大的地方，等到明年就可以看到大片荷花满塘”，阿离将头转向远处还有隐约可见黄土的池塘，池塘很大，是由原来的池塘扩建出来的，周边的树已近被砍了，如今一眼望去，都看不到头

　　“让我走！”她突然转身看着他，眼泪就这样顺着眼角落下，她用手一擦，不想伤口一疼，她端详着那只手，江寒衣微微带笑的脸就出现在手心，她跌向他，一只手抓起他带暗纹衣领

　　“放我走，我不想再看见你了”，这句话说着，她心痛到飞起，眼泪不自觉的将眼眶灌满，溢出，千君翥看着那双眼，一只手一点点的掰开衣领上那发白的指尖

　　“不！可！能！”他说话，从未像此时那样决然又坚定

　　“我为什么要遇见你！”她大吼，“我怎么要遇见你！” 她看着眼前的脸，悔恨凄凉排山倒海一般的涌来，“我遇见你，望月山庄没了，夜死了，旖珂背叛，就连我如今也是武力尽失，废人一个，还有先生夜被我害死了……”，细数过往 ，件件像是带倒钩的剑，从心脏拔起，一片血肉模糊，千君翥扶起那渐渐倒下的瘦弱身子，愧疚又凄凉

　　“阿离，我……”

　　“你别这样叫我”，她一把推开他，这人恶心得她想吐，他怎么还这样叫她，他怎么有脸这样叫她，“你以前表现得有多深情，我现在就有多恨！”她有些撕心裂肺，“从前点点，我现在只要想起，皆是讽刺得可笑至极！”，说着，她一把将手边桌子掀翻，千君翥一愣，“阿离伤口裂开了，先包扎吧！”

　　看着那不断留下的鲜红温热，她冷静下来，不过下一秒，心便疼得难以呼吸，她的难过像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它们在里面东闯西撞，她找不到出路

　　漫天雪地之中，那哭声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