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杀手失忆后》久不悲

65、过往

　　今年的雪，是东楚多年以来最大的一次，纷纷扬扬，棉絮一般，紧促下落，在窗外枝头层层叠加，隐隐的，大不罢休之势，天气又总是幽暗下去，浓重的天空低压逼近，阿离一时总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江寒衣来到这里已有些日子了，可阿离的病似乎没有什么起色，他总是每日照旧的扎针喂药，吧一切五不足道的事情做得专心致志，心无旁骛，一切准备就绪，他便拿出话本子，临窗而坐，在开始在阿离的窗边轻声的念起，语气总是带有着独特的安神作用，阿离总觉得这日子似乎一下子就平淡了下来

　　日子一天天逝去，这过于安定的时光却在江寒衣一天天憔悴下去的面容打破，可是他总是一副平淡满足的样子，这便越发叫人不安了起来，阿离可状似无意提起他的脸色，他总是轻笑她多想

　　“所以我可能是太累了，阿离要快些好起来啊”，这些话，宠溺的哄骗再是明显不过

　　阿离每次都很努力接受配合着扎针喝药，尽管她每每看到那银针和那乌黑的药水总是带有本能的恐惧

　　至少这个世界上，先生是值得的

　　现下又是扎完针，他照旧拿了一本话本过来，念给阿离听着，让她解闷，其实阿离每次都记不住些话本里的故事，因为她总是在故事开始没多久就会再次睡去，久而久之，江寒衣的声音倒是有了几分催眠曲的功效了，可这一次，他刚念了几句，便像是没了心情，放下了话本，捂住心口，压抑的咳了两声，于是他问

　　“阿离，今天别那么早睡了好不好？” 阿离闻言，努力睁开发困的双眼轻轻的点了点头，话刚落，眼角之间，只见江寒衣佝偻着身子，那身子分明像个年迈的老者，接着他就拿出来了一件厚厚的披风，阿离也是在着一瞬间清醒，心一疼，先生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老态？

　　她看着他认真的盖住自己的动作，越发像个年迈老头，她心一顿，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像阿离逼近

　　“先生，怎么了？”，话落，他还来不及掩饰掩饰，直接猛然剧烈的咳嗽了来，他背过阿离，白色人影晃动之间，血腥味就这样飘进了她的鼻子里

　　“先生！！”，阿离一惊，想动却动不了，那脸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努力的掩饰住刚才的狼狈，却依然不忘淡淡的笑意，只是笑容再也无法像往常一样坦然，满是苦涩

　　“阿离，我本想多陪你几天的”，这话怎么听都是带有巨大离别之意，多日的不安感像是在这一刻爆发，阿离有些发慌，可是她却不知其由，所以越发慌乱就愈加不安，就像此时的她一滴眼兀自泪落下，可是却寻不到根源

　　“若是先生要为我这破烂的身子而害了自己的身子，阿离是不会原谅自己的，于阿离来说，这条命，就没什么意思了”，这话是威胁

　　江寒衣闻言，再次笑了笑

　　“放心，我只是闷了，我的身子没事，刚刚那不过是早些年留下的恶疾，别担心，每年都是这个样子的”

　　“是吗？”，她有些苦涩，也有些将信将疑

　　“今日，我推你出去转转”

　　穿过假山，这殿内的错叠的布景，在雪的装点之下，显得越发别致，江寒衣一边推着阿离，一边打着伞，雪簌簌落下，他慢悠悠的，走得很慢，伞倾斜的地方是阿离的身子之处，而他，不一会便白雪满头，座椅上面的人看着外面的景色，而他，看着那秀美的眉眼，神情满足

　　所以大雪纷纷，这画面有种唯美

　　“阿离，醒醒，你看这里有大片的梅林”，阿离睁开疲惫的双眼，入目所及，先是纷扬白雪，然后便是满目的倔强红色，红梅在这样的天气里显现出非凡的生命力，明艳至极，有种摄人的美丽

　　深吸一口气，梅香就夹杂在寒气里争先恐后的钻入鼻腔，这种沁人心脾的舒适感，驱散了她大半的睡意

　　“好香”，她笑道

　　有雪花飘在她的脸上，千君翥的伞又歪斜了些，这下他整个身子都在外面了，梅花在阿离的眼前移动着，花朵在着雪色之中清晰可见

　　“这梅花倒是有几分先生神韵”

　　“倒是不见得”

　　“先生高洁儒雅，这梅花再适合不过”

　　“这梅花敢在这百花零落的寒冬里盛放，我若是有它们半分勇敢也不至于到了今天的地步”，这话，阿离不解，却莫名心疼

　　“先生何出此言？”话落，身后的人却明显不想再回答了，只是笑笑

　　车椅的轮子在厚厚的雪层里轧出深深的印子，江寒衣的脚步深深浅浅，称伞的人推着车椅子慢幽幽走远，雪花纷乱之中，多了一双宽大的脚印

　　冬天的白昼总是有些过分的短暂，手已经被冻到麻木，可他却不以为然，看着拿远处渐渐点起的宫灯，终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们又来到了这出凉亭，将阿离安置在躺下，炉火烧得格外旺盛，水面早已结了冰，厚厚的雪笨重的铺在上面

　　就在这时，四处不知被谁点起了好看的烛火，它们密密的分布在雪地里的各个角落，夜色落下它们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在微分下晃动着

　　阿离想，这么美的景色，若是能温两壶酒，小酌两口，倒也风雅

　　“本来打算到楼阁之上的，想来这天上繁星该是极美的，可惜，这天上浓云太重，漫天的繁星是看不到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着说不出的遗憾

　　今晚的先生太过反常了……

　　“阿离，我有个故事想说与你听听”

　　“我不想听！！”她突然的爆发让江寒衣一愣，随后他有些虚弱的笑了笑，笑意在脸上多了几分苍凉的白色

　　“难得见你任性”，话语有些宠溺，话落，猛然发现躺着突然泪眼婆娑，他有些心疼，拿起手绢，轻轻擦拭着

　　“先生，我不想听”，话语伴随着哭腔，眼泪簌簌落下，她想起师傅死去前也是这样口吻，也是要讲个故事给她听

　　“阿离，我的故事很短的”，说着，不再理会她，他子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我还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爱上了一个人，那时候遵师命下山历练，我来到了她的国家，有幸遇到了她，东楚一个很小的附属国公主”，阿离努力的将头埋进被子里面，可那淡淡的语气透过空气，飘进她的耳朵里

　　“她天真烂漫，却也有着所有贵族女子该有的矜持和高傲，我开始很不喜欢这个女子，我不懂着世间情爱，却知道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我下了山，没有灵境谷光芒，一切都是乱闯乱撞，我自恃有着无双的医术，谁都不放在眼里”

　　“阿离，听听吧！我这辈子都没有同人说起过这些事”，他掀开被角，放出里面紧缩的头颅，笑了笑，见其不动，又小心的将被角掖起，以免寒风灌入

　　“我和她相识，于一次她们所谓贵族春猎，她受伤了，我好心救了她，她对我指手画脚，明明是两个陌生人，便理所当然的将我当作她的奴隶”，说道这里，他笑了

　　“想来那是也是少年心性，我本在师兄弟之中最为出色的，从来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哪里受得住这份屈辱，当下便愤然离开，她和下人走散，四下无人，在那深山之中，自然害怕了起来，终于肯放下身段，求起我来，我本意不救，可不知怎的又是一时心软，谁料得到，这一救，便招来祸端”

　　“她回到营帐，立刻下令将我抓了起来，对我百般侮辱，说是要报仇，所以我被带回了她的宫内，我擅医，不擅武，被抓到了也无可奈何，哪能料到，我在那宫中一下就被囚禁半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她那小国最受宠的公主，小霸王一般的存在”

　　“后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我接受了她的任性，我们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开始了一段少年的爱恋，直到后来，结束也是不甚明白”，他有些嘲讽，阿离听着总是心酸

　　“先生为什么结束，是先生不够爱她吗？”，他又是一笑

　　“贫贱少年和一国公主，纵观历史，哪个不是悲剧收场，东楚的皇帝看上了她，她父皇母后纵是再疼爱她也不会拿整个国家和她一起任性”，话到了这里，阿离总觉得这几面的人，隐隐的有些莫名熟悉，

　　说着，他从衣襟里掏出一样东西，阿离看到这东西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僵硬呆住，那东西她再熟悉不过，是那块上面刻有式微二字的木佩，眼泪顺着眼角再次流了下来，怪不得，江先生会救她，怪不得那戴了多年的东西就这样不见了

　　“阿离，这东西从你脖子上掉出来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这是你母妃的东西，我想这应该是她准备送给我的东西，可惜礼物没来得及送出，变故就已经来了，我倒是送来她一块西域淘来的镜子，不知你有没有见到过？”，阿离点了点头，他再次用手擦了擦那满脸的泪渍，满是眷恋

　　“我眼中的母妃，从来不像先生所说的那样，先生，怪不得她从来不喜欢我”，委屈像是发酵了的酸水，一发不可收拾

　　“式微，式微，胡不归，这是我教会她的第一首汉族诗歌”，阿离闻言，心已是难受至极，她本名万俟式微，这个从小都不被看好的名字里原来背负了这么多

　　“所以，阿离，你也别怨她了”，这句话说完，他又是一阵剧烈咳嗽，血腥味再次起来，阿离一惊，他的头发在她的注视下渐渐变白

　　他转过身，笑意也和那些发色一般惨白

　　“阿离，我以前不勇敢，我和你母妃终成错过，你年幼的不美满，我也该负大半责任”，说着，他拿起刀，在手心重重的割开了一个口子。瞬间血流成柱，阿离惊楞的看着这一幕，他拿着刀坐在阿离身边，拉起阿离的手，阿离虽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可是只觉使得她本能拒绝

　　终于她的手也被划开了一个同样大小的口子，伤口相合那一瞬间，迅速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疯狂躁动，阿离像是知道了他要做什么，想要拼命的甩开，可她却颓然的发现动不了，看到那满是释怀的笑意，阿离只剩四下的绝望

　　“阿离，我本就是个快半百老人，人生过完了大半，自觉无趣，你不一样，命之尹始，你就该绚烂，哪能让这些东西随意打断”，此时的阿离已经说不出声了，体内的东西像是恶鬼见到灵魂一般，疯狂的在她体内朝着手臂的方向游走，疼痛让她一时忘记思考

　　手心一瞬间被捏得更加紧，这多日的银针和药水，里面的东西像是被封住了进食的口，此时的躁动，自然是因为江寒衣体内全是他们最为需要的东西

　　“阿离，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