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沙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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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枣
BY 檀茶
启示
昏暗的医院急诊科过道，现在是凌晨3：36。病房外，是憔悴的母亲，她的身边跟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儿，马尾辫、T恤衫、牛仔裤，一副大学生打扮。
一个中年妇人急匆匆赶到，她的头发没有梳好，染成棕色的头发匆匆梳了两把，一些碎发像杂草一样在头顶支棱着。她背着鼓鼓囊囊的姜黄色真皮包，鞋也穿反了，油光锃亮的脸显现出这个年纪特有的暗黄色。
一口气小跑到重症监护室门口，中年妇女看着玻璃窗上明晃晃的三个英文字母“I、C、U”，时不时有医生护士进进出出，他们穿着全套隔离服，一言不发、神色紧张。
“这下完了。”中年妇女这样想，“那个平时不声不响的差生给自己闹了次大的。安眠药，据说发现的时候已经快没气了。”再联想到学校里正在推行“素质教育”，上级来的检查组明天就走，偏偏这会儿出事……别的不说，奖金和绩效是不用想了，只求这个差生别死了，否则……想到这里，中年妇女不由的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嘴里念念有词的“真心的”替这里面的差生祈祷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憔悴的母亲已经哭的没有了力气，半倚靠在大女儿怀里喘息，双眸就像缺氧的鱼，鼓胀着，却没有神彩。只有ICU的铁门短暂开合的间隙，她会像是被人揪着头发生生从天灵盖灌入灵气似的猛然挣脱开大女儿的怀抱，朝着那飞速消失的门内世界，投射出期盼的、充满渴望的一瞥。她盼望着里面的小女儿能够发出点声音，哪怕大声哭泣或者喊疼也好，据说洗胃是很疼的。
凌晨5：27分。穿着隔离服的医生终于走出病房，他取下口罩，说着几乎每天都要说的话。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憔悴的母亲像是突然被人卡住了脖子。她半天喘不过气，脑袋一阵阵发晕，眼前黑白交错、日夜混沌。她的大女儿被母亲的样子吓坏了，抢先哭了出来，左手搀扶着母亲衰弱的身体，右手用力的捶打母亲的脊背，感受着母亲骨骼分明的脊背上的那一根坚硬的脊椎。
母亲的双眼终于找到了焦距，她双手扒着医生的手臂，两腿发软，两眼忍不住的分泌泪水。医生似乎见惯了这种场景，一米八的大高个儿，双臂有力的拖住眼前这个过于瘦弱的母亲。
面前的这个女人穿着家居服，看样子似乎是从床上直接赶来的。她应该四十多岁，这从她旁边那个像大学生一样的大女儿那里可以推断出来。但是她看起来比实际年轻一些，从她匆忙带来的香奈儿皮包可以看出她拥有体面的收入。一夜之间，从打急救电话开始，办手续、通知孩子的父亲和姐姐，这个女人表现出了良好的教养和冷静的头脑。她应该是个具有独立经济收入的事业女性。
但是现在，这个事业女性蓬头散发、涕泗横流，素日里画着得体淡妆的脸上全是未干的泪痕，眼角里还有眼屎，眼球上全是血丝。她不停的摇头否认医生得出的结论，嘴里口齿不清的重复着诸如“不可能、不会的、医生你救救她、我女儿身体很好的”这一类的话。
对于意外事故的第一反应——否认。
作为急诊科ICU的医生，他几乎每天都会见到相似的。在亲人离世这样的重大事件面前，无论是高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反应都是一样的。
母亲绝望了，她瘫坐在地上，仍凭谁都拽不动她，嘴里喃喃自语。
不可能、不会的、怎么会？
永远都是这样的话。
医生有些不耐烦。这些年自杀和自杀未遂的青少年人数日益增多，每个想要结束自己生命的孩子的父母永远都是这副样子。连自己的孩子为啥想去死都不知道。他们似乎想不明白自己的孩子吃得饱穿得暖，为什么还会想不开。
“呵呵。”医生在心里冷笑，“只要吃饱穿暖就能活下去。人是牲口么？狗都会得抑郁症的好不好？这些家长生孩子前通通都应该去学《儿童心理学》，凭什么当厨子都要考证，当父母不需要？”
医生皱眉，想想白色被单下的那个孩子。看上去是初中生？还是高中生？女孩儿，正年轻的时候，一个人吞了好几瓶安眠药。似乎害怕自己被救活，一次还吞了好几个牌子的。
对于这样不靠谱的父母，医生是没有太多同情心的。他见多了。还是公事公办宣布完死亡结果了事，今天已经加班加的够晚了，他也是个孩子的父亲，他也要回家陪自己的孩子。至少要赶回去睡一会儿，然后陪孩子吃个早饭。
医生正在说明详细死亡时间，那个原本努力搀扶母亲的女大学生突然一把撒开了母亲的胳膊，像只狮子一样扑向一边站着的中年妇女。她双手掐住中年妇女的肩膀，拼命的摇晃，疯子一样的吼叫着。
“是你！我妹妹就是被你害死的！你针对她！她在学校没有朋友，你还针对她。把她写的情书在全班人面前读！你看不起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她一定考不上大学。她犯了点小错你就停她课，让她写检查，好几万字！把她的手机从三楼往下扔！当着所有人的面！你知不知道，她也想好好学的，她只是不够聪明，她想好好学的。你为什么那么逼她，你逼死了她……你逼死了她！”
女孩儿疯子一样的伸手探向中年妇女短粗的脖子。这一刻，她只想让这个女人给她妹妹偿命。
医生觉得不对，冲上去拉住女孩儿。死死地把她拖回来，摁住了。那女孩儿挣扎的厉害，医生一个大男人居然有些拉不住。
中年妇女捂着脖子咳嗽。她原本还有些愧疚，想着是不是自己把那个差生逼的太紧了。现在被女孩儿这么一掐，反倒理直气壮起来。
逼死学生？！她可不能接受这么严厉的指控！
“什么逼死她了？我怎么逼死她了？她自己学习不好没朋友，是我让她学习不好的？还是我让她没朋友的？考试作弊被停课是她活该！检查也是学校让写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早恋、课堂上玩手机、成绩差，哪样是我造成的？就算我对她严格了一点，那也是为她好！再说，我对所有学生都严格，怎么就她自杀？和我有什么关系？孩子自己心里承受力弱是家长没教育好，还有脸怪老师？”
中年妇女愤怒的吼着，她觉得自己很委屈，越发觉得觉得原生家庭果然很重要。有这么没教养的姐姐妹妹是个差生也不奇怪。
恨恨的瞪了一眼被医生抱在怀里的女孩儿，中年妇女整整衣服，拢拢发型，换回穿反了的高跟鞋，“嗒嗒嗒”的走了。
算了，看在人家家死了人的份上，不和她们一般见识。
昏暗的走廊上，医生抱着泣不成声的女孩儿，不远处憔悴的母亲痴呆一般瘫在走廊正中不发一言。微芒的天光给惨白的医院镀上一层忧郁的蓝，新的一天到来，庭中意外长成的沙枣树正芬芳吐蕊，花气袭人之际，一朵年轻自由的灵魂已然乘风而去。
故去之事
窗明几净的教室，灿烂的日光，飞舞的蓝色窗帘，暗绿色的黑板上是满满的sin、cos，只有右下角写着“距离高考还有……天”。看来今天的值日生不够负责，居然忘了写高考倒计时。
窗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伴随响亮的口号。大多是什么“拼搏进取，决战高考”之类的话。
从窗口向外看，一波波穿着相同的学生以班为单位从窗前列队跑过。队列中的排面很紧密，学生们每迈一步都要小心不要踩到前面人的脚。学校要求前后之间的距离为一拳，每一步50公分，据说是为了训练学生的集体意识。
烈日当头，有些学生被晒的发晕。即使小心了又小心终究还是没能避免有学生摔倒的惨剧。在这样的队列里摔倒的结果是惨烈的，每一个摔倒的学生都有被踩踏的风险。其余的学生为了不踩到同学只能努力的用各种奇特的姿势从她身边跳开。就像马戏团里围着狗熊做出夸张动作的小丑。
摔倒的女生脱离了队伍，她有些胖，脚却很小，这让她的重心不是特别的稳。她的同学迅速从身边掠过，空缺的位置被快速补齐。
胖女孩捧着手一瘸一拐的往回走，尽管同学们已经很小心了，她还是被不知道哪个同学踩到了手指，现在左手的食指正又疼又肿的冒着热气。
胖女孩有些庆幸，脚扭了，至少今天不用再跑操了，只是可惜为什么被踩的是左手？如果是右手就有借口不写作业了，虽说最后还是会被老师要求补上，但是她还是希望受伤的是右手。
胖女孩一瘸一拐的走进教室，趁着大队伍还没回来把头顶的风扇开到最大，又从教室最后方的饮水机里接了杯水，狠狠的喝了两大口。然后趴在自己位于垃圾桶旁边的座位上眯着眼享受难得的凉爽。
大约8分钟后，胖女孩儿爬起来关上电扇，眼睛盯着电扇的叶片慢慢停止转动。
班主任老师害怕学生吹电扇吹感冒，所以哪怕是三伏天也禁止学生开电扇，违者，斩！
大约又过了一两分钟，跑操完毕的学生陆陆续续的进入教学楼。几乎就在一瞬间，楼道门口、洗手间和饮水机的四周挤满了人。学生们趁着这一两分钟难得的自由分享零食和八卦。
一个学生窜上讲台擦掉上节课的板书，又在倒计时的空白处用红色的粉笔填上数字。
距离高考还有437天。
上课铃很快打响，物理秃子步履生风的走进教室。
学生们努力撑着眼皮挺直脊背端正坐在座位上。他们其实也不想坐的那么直，只是每张桌子上都摞着高高的书本，不坐直，他们的视线会完全被书本遮挡。
胖女孩也不例外，虽然听不大懂，但她还是努力的把脖子挺直，借此表示自己正在“认真听讲”。月考就在眼前，妈妈那里有自己所有老师的联系方式，她每天都会和自己的各科老师发短信询问自己在学校的状况，这个时候绝不能被物理秃子抓到把柄。
几乎是在煎熬着度过每分每秒，老师们讲课太快了。他们以学生都在假期的补习班提前学过课本上的内容为理由飞速的过课本，然后发下一张又一张不知道从那里找的试卷给学生做题，名曰——题海战术。
每天的最后两节课是学校规定的考试课，学校会在这时轮番考试学生的各科成绩，据说这样做是为了让学生熟悉考试的环境，名曰——以考代练。
考试结束，交了卷，一天十节课宣告完成。胖女孩晒着夕阳独自回家，她的人缘不太好，没什么朋友。同学们大多嫌弃她粗丑或者嫌弃她学渣。
快步走着回家，她总是希望自己家能够离学校远一点、再远一点。这样她就能多走一会儿，让自己的思绪尽可能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故事里。
在那个故事里，自己体态轻盈，一点也不丑，而且还是个会武功、到处行侠仗义的小仙女！
可她家就在学校附近，她妈妈专门租的学区房。连公交车都不用坐，步行最多也就15分钟。
她必须在15分钟之内回家，因为妈妈给她找的物理家教半个小时后就到。
羡慕的看了一眼学校附近小摊上的各种小吃，以前高一还不那么忙的时候，她也有机会去吃那里的烧烤。
咽口口水，胖女孩倒腾着小脚走得更快了些。
10分钟后，胖女孩儿回到了家。进门时，看见妈妈已经在厨房忙开了。张口喊了声“妈”，她走进自己的卧室，一把把书包摔在床上，反手关上了房门。
女孩儿的妈妈是个中年妇女，一个长得油光水滑的黄脸婆，胖女孩儿的身材大约是遗传自她。
“你今天语文听写错了两个词，英语听写又不合格，数学默写也错了两个。一天到晚那么多补习费花着还搞成这样，你是想气死我啊？你们老师说了，下次月考，再考不好就让家长去写检查，你要是让我跑到你学校门口丢人现眼就不用回来了！要你还不如要头猪！猪花那么多钱都能考及格！都是你爸的不良基因才让你那么笨，你怎么就不能遗传点我的优良基因？”
中年妇女从厨房杀进女孩儿的卧室，左手还拿着锅铲，右手食指指着胖女孩儿的额头，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女孩儿的嘴里。
女孩儿一言不发，反正又不是没解释过。解释就是犟嘴，然后就是更严重的咒骂。
“怎么就是我的不良基因了？”
女孩儿不说话不代表没人说话，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中年男人对自己妻子的言论表示不满。
“我教育孩子你少废话！以前不管现在你管个屁！不会管没人让你管！”中年妇女中气十足的吼道。
中年男人熄火了，他确实没怎么管过孩子。准确的说他连自己孩子在哪个班都不太清楚。不过那又怎么样？管孩子本来就是老婆的事儿，要不然干嘛娶老婆？
中年妇女把手机往胖女孩儿桌子上一拍，愤愤的走了，走之前还不忘警告女儿不准玩手机。
胖女孩儿把门关紧，打开妈妈的手机，点开班级□□群。果然，自己的名字被高高的挂在“耻辱榜”上。
她们现在几乎每天都要听写默写或者各种随堂小测验，但凡不合格的就会被老师挂在“耻辱榜”上公示，然后全科老师、全班同学外加他们的父母上百号人就都会知道你不合格。
胖女孩往下拉了拉，在屏幕的最下面看见班主任语文老师发的消息。
“月考在即，本次月考十分重要。排名仍然不能提高的同学的家长必须亲自到学校写检查，不到者，后果自负。”
所以说不愧是语文老师，遣词造句就是能带给人压迫感，一个“后果自负”，就能让学生脑补出满清十大酷刑。
胖女孩打开作业本，把错题一一订正，然后拍照发到群里。这是他们作业的一部分，为了防止老师数不清人数，他们每一个人交作业都要把已经交过作业的人的名单复制下来然后加上自己的名字再发出去。
胖女孩是没有手机的，中年妇女坚决认为智能手机是一切“罪恶之源”。所以胖女孩每天都会用妈妈的手机趁着发作业的功夫玩一会，偷偷看两眼自己喜欢的小说。
最近看的那本小说快完结了，她正在积极追更。
当然，这种小小的娱乐也要小心谨慎。因为中年妇女会时不时的“突击检查”，就是先趴在门口偷听一阵，然后二话不说推门查看。
这招讲究一个出其不意，而当老师当了很多年的中年妇女早把这招练的炉火纯青。
所以女孩儿每天只会看一两章，然后立马清空上网记录。
这样耽误不了几分钟，妈妈才不会起疑。
发了作业，交了手机。敲门声响起。这是她的物理家教来了。据说是个附近大学的研究生。中年妇女觉得研究生怎么着都应该比本科生学习好，所以愿意支付每小时150元的高额时薪请她来给女儿讲课。其实研究生偷偷告诉过胖女孩儿自己高中学的物理基本忘完了。
这作为一个小秘密被保留了下来。因为胖女孩其实还是蛮喜欢研究生的，这个烫了大波浪卷儿的研究生活泼开朗，每次讲完课就会和她一起在手机上看电影，只不过这也要偷偷进行，在中年妇女时不时的“突击检查”中，通常一部电影要半个多月才能看完。
研究生也会给她描绘大学生活，这让胖女孩儿想起了初中时的英语老师。那时候她的成绩还很好，身材也没那么胖，那个滑稽的有些娘娘腔的英语老师鼓励他们好好学习的方法就是翘着兰花指向他们描绘大学的美好。
“大学。university！就是由你玩四年！所以同学们，现在要好好学习！”
胖女孩儿怀念那个英语老师，这样有趣的老师高中就再也没见过了。
她的物理补习就这样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有时候有些刁钻的题目研究生也不会，这就需要他们一起研究了。研究生对于当年的知识只剩下一点模糊的记忆，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她差不多用了大一一年就把那些知识忘得差不多了，后来考研的时候又报了个考研班突击了一下，考过之后就又忘得差不多了。
每当这时候就要感谢一下科技的发展了。只要拍张照片，什么题搜不到？
研究生每晚讲课两小时，每次带着300块心满意足的离开胖女孩儿家。
送走研究生，胖女孩儿开始赶她的其他作业。这会儿同桌妹子应该已经把答案发过来了，女孩儿只需要“借鉴”一番便可完成任务。
凌晨一点，终于大功告成。乱七八糟洗漱上床，五个小时后，新的一天又将开始。
去学校的路上，邻居家男孩照例同胖女孩儿一起上学。邻家男孩儿同她上同一年级不同班，他们总是一起上学。
邻家男孩是个小型学霸，长得有些瘦小，每次两人走在一起时对比都十分鲜明。他话不多，但会在女孩儿崴脚的时候扶住她。有时女孩儿会故意崴脚，然后在他靠近时轻嗅他身上青瓜味儿沐浴露的味道。
他还不喜欢穿白T恤样式的校服，总是用白色长袖衬衣代替短袖校服，然后外套秋季校服。同那些恨不得扒层皮上课的运动系男生相比，邻家男孩总是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每天能和他聊会儿天是她为数不多期盼的事。他是她仅有的朋友。或许……还有暗恋对象。
胖女孩没打算表白，她觉得至少要等自己减掉20斤，或者提高200名之后才有这个资格。
不过她觉得可能性不大，所以就这样暗恋着也挺好，至少这样就不用听到邻家男孩的拒绝了。
可是谁知道，就算这样，也还是会被拒绝。
有同学举报两人早恋。两个班的班主任轮番给他们谈话然后叫家长。
中年妇女挽着姜黄色的包包出现在班主任办公室，把放学后被单独留下的胖女孩儿领走。期间邻家男孩的妈妈那上下打量的不屑的眼神让中年妇女几乎发狂。
中年妇女自己也是中学老师，当年想要挤进这家全市最好的中学没能成功，她那时便发誓下次要以优秀毕业生家长的身份重新踏进这里。然而胖女孩儿的平庸让她的希望落空了。来自同行和邻居的鄙夷让中年妇女时刻处在爆发的边缘，一时间肝火上升，连脸上的痘痘都“回春”似的冒了出来。挤挤挨挨的，像是一个个肉色的富士山。
在班主任一个多钟头的碎碎念，外加隔壁班班主任若有若无的讽刺中，中年妇女得出“自己的女儿成绩不好就是因为早恋”的定论。就连胖女孩儿听了都觉得自己十恶不赦。
难道我真的早恋了？可是我还没表白呢！
愤怒的家长领回了两个孩子。从始至终，隔壁男孩连看都没敢看胖女孩儿一眼。
其实班主任才懒得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早恋嘛！谁没恋过啊？自己班里光她知道就好几对儿。人家一边恋着一边学习，将来说不定能手牵手进重点大学，这样的学生恋人，班主任恨不得多来几对。毕竟他们学的越好，自己的绩效啊、年终奖什么的就越高。
但是，这次疑似谈恋爱的是一个小型学霸和一个学渣。小型学霸的班主任执意认为这一对必须拆散。因为会影响小型学霸的分数。作为一个小型学霸，他的班主任觉得再抓紧一点还是能进化成“大号学霸”，为自己的绩效做出点贡献的。所以他此刻万分感谢那个举报这次疑似早恋行为的那名同学，真是“正义之举”！
那天回去之后，中年妇女暴力拆除了胖女孩儿日记本上的密码锁。把自己姑娘近一年暗恋的心路历程看了个遍，顺便知道了自己高薪聘请的研究生是个银样镴枪头。
爆怒的中年妇女通红着眼珠像是嗜血的蝙蝠，当即打电话辞退了尸位素餐的物理老师。于是胖女孩儿明白，那个总是告诉她大学有多好多好，还会给她偷偷带烧烤的大姐姐再也不会出现了。
中年妇女的叫骂很难听，完全不符合她老师的身份。
“你以后也不用去上学了，上什么学，不够丢我的人的。早恋？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还早恋！你完了，没希望了，你以后绝对不会有出息的，趁早出去端盘子去，还能给家里省钱。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刚刚进门就被妻子泼妇似的叫骂吓了一跳的中年男人有些不满。骂的那么大声，让邻居听见不嫌丢人？
“你骂什么呢！”中年男人想行使自己一家之主的权威，奈何中年妇女完全没有收声的打算，反而连着中年男人一起骂了起来。
“我骂什么？你说我骂什么？你闺女出息了，还早恋，还联合外人一起瞒我，本事大了！都是你，基因不好，闺女像你才会学习那么差！以后和你一样没出息！”
中年男人无端招了一顿骂，心中火起，当下也张口对骂起来。
“我！我基因不好！你学习好当年不还是数学不及格。还我基因……你也不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五大三粗又丑又肥。她早恋你应该开心。至少她还有人要！我是没出息，有出息的看得上你？长得和猪八戒似的脾气还大。”
中年妇女没想到从来不和她吵架的丈夫吵起架来火力十足。当下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指着丈夫声泪俱下。
“好！我给你们家当老妈子伺候你们爷俩那么多年！好，过不下去了……过不下去了离婚！”
“离婚就离婚！”
接下来两个人就开始互飞拖鞋、凳子、枕头。与此同时还不忘用最粗俗的脏话问候对方父母。
夫妻之间吵架就是这样，无论怎么开始都会变成这幅样子。
胖女孩儿懒得管他们。他们要是有勇气离婚，就不会相互折磨那么多年。等过几天，他们还是会恢复从前的样子，他们谁都不舍得放弃现在舒适的生活。他们只能互相折磨下去，这是他们的报应。
只不过老爸会越来越少回家，老妈会和她那个关系暧昧的男同事诉苦。他们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其实自己什么都知道。比如说自己妈妈从来不叫自己宝贝，但是却叫那个管那个和爸爸差不多大的秃头男同事叫宝贝。
真令人作呕。
过了今天，一切都不会变。
唯一的变化是邻居男孩儿。
没有告别，他完全消失在胖女孩儿的世界里。即使两个人住在同一单元的上下楼，即使两个人的班级挨得也非常近。可是当一个人想躲着另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发现哪怕同处一室，看不到就是看不到。就像研究生，被辞退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明明她们之前还约好月考后一起去吃烧烤。
胖女孩儿有些失落。她想到过这个结果。只是没想到邻居男孩儿连个告别都不给她。
自习课的时候，她从书包的角落里翻出两张奶茶券，还有两天就过期了，她原本打算今天或者明天鼓起勇气请邻家男孩喝珍珠奶茶的。
胖女孩现在不想去了。她把奶茶券送给了自己的同桌，一个长得很是文静的小姑娘，肤白貌美就是成绩差了些，这才沦落到和胖女孩儿坐同桌的地步。
同桌妹子算是胖女孩儿在班里唯一的朋友。她长得好看，让人看着便欢喜，也是唯一从没嘲笑过女孩儿的人。
同桌妹子开心的接受了奶茶券，她准备放学和自己的闺蜜一起去用掉它。
放学后，同桌妹子和她的闺蜜手牵着手走了，两个快乐的马尾辫在乌黑的后脑勺上用同一个节奏甩来甩去。
胖女孩儿背着硕大的书包穿着松糕鞋晃晃悠悠走出教学楼。她平衡感极差，鞋跟很高的松糕鞋走几步路就要崴脚，但是至少能让她看着没那么胖。于是她走路就总是一瘸一拐的。
教学楼下拐角处有一棵沙枣树，从不打农药，长得也骨瘦嶙峋，枝丫肆意。每年开花结果，淡雅的香味儿叫人心旷神怡。
女孩儿走进沙枣树的浓阴里，长得奇形怪状的枝丫被呼呼的风吹得晃动，像是森林里自在飞旋的树妖的臂膀。不让人害怕，反叫人感到安全。
早恋事件在时间里发酵。女孩儿一边写着自己的两万字检查一边努力忽视来自于四面八方的窥视和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一声声急促的嗤笑。这些视线和声音似乎自带放大咒语，每一道、每一声都让人清清楚楚的感受得到，却又说不清楚到底来自于谁，只觉如芒在背。
没人相信胖女孩儿会早恋，因为大家都觉得没人会喜欢她。所以同学们都认为一切只是胖女孩儿自己的单相思。大家都为隔壁班的小型学霸不值，一时好心出于同情和一个讨厌鬼一起上学，结果白白被叫家长骂了一通。
男生们更讨厌胖女孩儿了，每个人都害怕和她多说两句话就被其他人安上早恋的帽子。要是和班花传绯闻也就算了，和胖女孩儿这种货色传绯闻，以后就没法在学校混了。
女孩儿所到之处从此有了摩西分海的效果。无论走到哪，男生们都会自觉地分出一条道路。就连中午跑操女孩儿身边的位置都是空的。
最后，只有肤白貌美的同桌妹子不会嫌弃她。同桌妹子心灵手巧，教胖女孩儿叠千纸鹤。五颜六色的反光彩纸就像阳光下的琉璃瓦般流光溢彩。秾艳的颜色漫溢出来，流到同桌妹子白净的脸上，打下蒙太奇般的迷幻模样，于是长长一串千纸鹤便在她的颈侧、指尖展翅欲飞。干枯的生活也似乎变得五彩斑斓起来。
女孩儿一般每天中午都回家吃饭。高中食堂的饭菜难吃的一言难尽，相比而言中年妇女给做的最起码还好吃一些。
只是这天是个意外。中年妇女班上的学生打架，使得她不得不把中午的休闲时光耗在医院急诊科。女孩儿饥肠辘辘的回到家中没闻到熟悉的饭香，从柜子里拿出中年妇女给配的老年机，打了电话才知道自己中午怕是没饭吃了。
中年妇女执着的认为所有的方便食品都是垃圾，也认为一个上学的孩子不该拥有私人财产。
所以此刻女孩儿身无分文。
妈妈也不允许她动用煤气灶。
中年妇女让女孩儿给丈夫打电话，让他回家给女孩儿做饭，并警告女孩儿不准和同学胡混，在外面吃东西。
女孩儿看看时间，爸爸的单位到家坐车要30分钟左右，做饭再要30分钟，可她的午休时间就剩一个小时了。
虽然知道解决不了问题，女孩儿还是给爸爸打了电话。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是在同人喝酒，耳边满是“张总、李总”的呼喝。
“爸，我妈今天不回来。我没饭吃……”
“我现在给你发红包，你自己出去吃吧。王总！今天你一定要喝！开车？我给你找代驾！”
“可是我……”
通话中断，老人机的屏幕上显示通话时长是25秒。
“可是我没有智能机。”胖女孩儿默默念叨了一句。
女孩儿拿起手机重新拨号，便再没有接通过。
左右吃不成饭了。胖女孩儿决定回学校找同桌妹子蹭点吃的。同桌妹子肤白貌美大长腿，从不缺男孩子追，是以总有零食装在抽屉里。
同桌妹子中午一向来的很早，因为她家离学校很远，索性中午便不回去了。每天和几个相好的朋友男男女女一起组团去学校附近的饭馆儿吃饭。吃完就结伴回教室闲聊加午休。
胖女孩儿蹬着高高的松糕鞋一瘸一拐的走进教学楼。楼下的沙枣树落花了，再过不久就会结果，指甲盖大小的果子带着甘甜的味道，只是没什么水分，金黄的果子很轻，吃进去就像在嚼一块带甜味儿的湿沙子。
女孩儿舔舔嘴唇，想起小时候在农村时尝过的味道，竟然流出了口水。
那是她记忆中最开心的时候，那时她在众多娃娃里是最胖的一个，可是每个人都很喜欢她，阿姨们争着摸她被风吹红的小嫩脸儿。往她的嘴里左塞一个沙枣，右塞两颗枸杞、葡萄干。
现在她和沙枣一起到城市里来了，她还是胖，但是惹人讨厌了，沙枣还是甜，但是无人问津了。
摸摸沙枣树上的小刺，她想她和沙枣一样被城市所嫌弃了。所以她时长来看沙枣，对沙枣诉说自己对它的喜爱，并信誓旦旦的向沙枣保证自己万分期待它今年的收成，让沙枣努力生长出更多的果子。
腹中的饥鸣让女孩儿不得不和沙枣挥手告别。胖女孩儿一瘸一拐的上楼，还没进门就能听见同桌妹子爽朗的笑声，像秋天霜后的苹果一样脆甜。
“就那头猪，天天跟个尾巴一样跟在我屁股后面。要不是上次她为我挡了一难，我都懒得看她。你看她走路的样子，一瘸一拐的。那么大的身体，那么小的脚，物理上怎么说来着？”
“受力面积越小压强越大。”这似乎是班里的某个学霸。
“对对对。你们说，她的一双脚要承受多大的压强啊！”
“不是。什么‘挡了一难’我怎么不知道。”这就是班里的某个八婆了。
“你不知道啊？上次我考试作弊被抓，老师找我谈话，要不是我及时把她早恋的事当着隔壁班主任的面捅出来。我还有小命在吗？隔壁班主任当场就炸了，我们老班就没空管我了。啧啧，你看她这几天写的检查，都快写出一本书了。”
“学渣还想谈恋爱？这不找死呢吗？”
胖女孩儿在门口听着，想了想，还是没进去。逃也是的离开，转身下楼的时候一脚踩空，滑下了楼梯。
她原本能扶住扶手，却任凭自己庞大的身体滚下楼梯。摔得鼻青脸肿不算，脚腕的剧痛让她知道自己有段时间可以不用来学校了。
胖女孩儿骨折了。
躺在家里的这段时间让她每天有更长的时间发呆。思考一些哲学上的问题。比如生命的意义。
爸爸几乎不回家，中年妇女这几日除了给她做饭也基本不见人影儿，就连责骂她的次数都比以往少了许多。
女孩儿可以每天躺在床上看中年妇女将她新买的化妆品一层一层往脸上涂抹，然后换上新衣服出门。女孩儿觉得很惬意，没有妈妈在旁监督就算还要做卷子刷题，时光也松快点了。
直到有一天妈妈把那个被她称为“宝贝儿”的秃头大叔带回了家。
饭桌上，胖女孩儿一言不发。中年妇女气愤于她的不懂礼貌。萝卜似的指头一下一下的戳着女孩儿的额头。
“你死人啊？还是哑巴了？看到家里来人了也不打声招呼？还摆脸色，你再摆脸色试试！叫人！”
女孩还是不开口。
“没事儿，孩子嘛！”秃头大叔似乎想要缓和气氛。
“别吃了！”中年妇女一把夺过女孩儿手里的筷子。气愤之下唾沫星子可以喷到女孩儿的碗里。
“不会说人话还要嘴干啥？”
女孩儿还是不说话，默默回了房间。
隔着房门，中年妇女絮絮叨叨的抱怨变得模糊。秃头大叔似乎在宽慰她，不停地说“小孩子不懂事”、“长大就好了”。
女孩透过门缝看着两条越靠越近最终不分你我的影子。最终再也忍不住腹中的翻江倒海，跪在地上扶着垃圾桶大吐特吐起来。
胖女孩儿再度回到学校的时候，沙枣都快熟了。她送了同桌妹子一荷包星星，用中空的塑料细管编织而成，五颜六色的星星摊了一桌子。同桌妹子笑的很开心，就像她当初教女孩儿叠千纸鹤时一样。
阳光打在她白皙的脸上，让她的笑容化作明媚的山溪。
周五放学早，下楼的时候，女孩儿照例去楼下探望沙枣树。却见到几个年轻工人正手持电锯要把沙枣拦腰锯断。
胖女孩儿扔了书包就往角落里的沙枣树跑去，拦在电锯前，询问为什么要砍树。
“学校里种的都是法国梧桐。就这棵不知道怎么长起来的沙枣例外。还从来没人修剪过，长得四仰八叉跟个螃蟹似的。不砍它砍谁？”
紧接着，不容女孩儿再次发问，沙枣轰的一声，落入尘埃。
女孩抚摸着沙枣干枯的树干和精灵臂膀似的树枝，就像在为老友送葬。随即又像寻找着什么似的围着树冠来回逡巡。直到在最顶端的树枝上摘下几颗泛着红晕的，圆滚滚、金灿灿的果子，小心的收进口袋里。
工人们正努力把沙枣虬结的根系挖出，平整之后再撒上草籽，用不了一个星期这里就再也看不出曾经还有一株沙枣的存在。
女孩儿回了家，摔碎了她只进不出的存钱罐。中年妇女不允许她多拿钱，存钱罐里全是一块的硬币。
趁着父母还没回家，胖女孩儿出门买药。跑了五家药店，花光了所有钱。
爸爸已经一星期没回家了，妈妈留了张纸条放在剩菜的旁边说是今天回来会很晚。
胖女孩儿倒了水，反锁了门，关了手机，吃了药。她怕疼，于是先按说明书吃了两颗，等到困意上涌再吃光了剩余所有的药。
躺在床上，女孩儿长吁口气。把枕头下的沙枣摸出来吃了一颗。甜丝丝的，没什么水分，就像在嚼湿沙子。
这味道把她带回那遥远的童年，和一群小伙伴，在树下打枣子吃。她总是在树下撑着白布接枣子的人。枣子被爬上树的小伙伴打下来的时候，淅淅沥沥，砸在人脸上、身上，发出细微的麻痒，像是下了一场黄金雨一样。
那时的阳光可真好。她再没见过比那更好的。
終焉
当年扎着马尾辫的医学院学生毕了业，在家乡的医院实习。今天接诊了一名自杀的女高中生。这让她很抑郁，三年前她的妹妹吞安眠药自杀死在了这家医院的ICU。而今天她和老师用尽办法抢救病人最终也仍没有争得过死神。
她被老师派来通知家属这则悲伤的消息，这也是做医生必备的锻炼。
大学生拍拍脸，尽力让自己看上去不像20个小时没睡觉的人。
推开病房门，她换上严肃而沉痛的表情道：“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这次的患者家属是一对夫妻，男的中等身材，穿着一身廉价西服面容麻木苍老。似乎是刚从酒桌上下来，身上翻涌着浓郁的酒气。女的则是个身体偏于肥胖的中年妇女，头发枯草似的卷曲着，脸上的眼泪在化妆品中间冲出两条鸿沟，露出底部发黄暗淡的肌肤。
大学生无端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儿偏又想不起来。
正回想着，只见那中年妇女“嗷”的一嗓子扑过来死死拽住大学生白大褂的领子。速度之快甚至踢飞了一只高跟鞋。
“不可能、不会的、医生你救救她、我女儿天天好吃好喝的怎么会自杀呢？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一定是你们没好好治，你们给我好好治！不然我就去告你们！告你们……告你们！”
医院的保安拉开状若疯魔的女人，直接送去急诊科看管，实在不行就打一针。至于患者的父亲则从听到女儿的死讯开始就跌坐在地，站都站不起来。
大学生不得不上前打扰这个软弱的父亲，她有义务和家属详细解释病人的死因，以及告知病人具体的死亡时间，并且提醒他别忘了补办相关手续。
“你好。因为患者送来时已经是半夜，然后就一直在抢救，麻烦您明天一早持患者身份证去一楼补办其余手续。你女儿多大了？”
男人迷茫间听到有人问女儿的年龄，本能的吐出一个数字。
“14。”
“14岁？不像啊？”大学生心想。
“先生，你确定吗？你的女儿看上去要再大一些。”
“她02年的。”男人木木的说。
“那你的女儿今年应该16岁了。”大学生觉得现在是在不是个好时机，索性不再发问，嘱咐护士照看着点男人便转身小跑离开。呼叫医生的铃声又响了，急诊科今天可真是生意兴隆。
男人坐在原地，嘴里不停地嘟哝着什么。
“16岁？16岁？”他明明记得女儿只有14岁。板着指头算了好几遍，才发现女儿真的不知不觉16岁了。
尾声
离高考还有一百天的时候，胖女孩儿崭新的墓前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邻家男孩儿，一个是同桌妹子。
他们两个不约而同的选在今天看望老朋友，不得不说很是凑巧。
更凑巧的是，两人一人带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同桌妹子风采依旧，她用当初女孩儿送她的荷包装了自己亲手折的千纸鹤，放在女孩儿黑镜似的墓碑前就走了。临走前悄悄对男孩儿说了句对不起。
男孩儿则静默的站在墓前好一阵。他解开自己长袖衬衣袖口的扣子，露出细瘦的手臂，在他小臂的内侧、青色血管旁边攀爬着一条浅褐色的蜈蚣。这是小时候爬树摘沙枣时摔得，在医院缝了二十多针。
他看看手臂上的疤，又看看晶亮的墓碑。想从墓碑金色的字里行间看出当年那个胖乎乎的，双颊总是带着苹果色红晕的小丫头。
他摔下树，胳膊断了。其他小伙伴风一般的跑没影了。只有这个小丫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扶着他去找家长。
她那时眼睛很黑很大，湿漉漉的，哭着叫他的名字，五官都皱在一起，丑极了。可他却觉得很安心，有人陪着，就没那么可怕了。甚至小小年纪的男孩儿为了表现自己小小男子汉的气魄，自己忍着眼泪，安慰起了哭的比他还惨的小丫头。
“你不要哭。你不哭哥哥下次还带你吃沙枣去……”
回忆到此为止，男孩儿从口袋里掏出个鼓鼓的荷包，放在千纸鹤的旁边。手一挤，里面装的沙枣几乎要淤出来。
一缕风吹过，夹杂着沙枣的香气飘远。一朵轻盈的灵魂坐在黑沉沉的墓碑上晃荡着一双小脚，笑的快乐而张扬。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沙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