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于斯（东宫同人）》三月拂瑛

3、缠斯人

　　如果不是听到了李承鄞要娶赵瑟瑟的消息，小枫永远不会问，为何他那日能轻松将自己救下来。

　　赵瑟瑟是青龙帮龙头老大的女儿，小枫第一次见她，是在上海的商会上。当时由李家主办的商会上容纳了众多商人，连青龙帮也在其中。

　　小枫还不知道她是何人时，同她讲了两句话。不过两句，小枫便不爱说了。这赵小姐的性子她不喜欢，只懂得中规中矩的回答，一点不同人亲近，小枫这样的人，委实受不了如此墨守成规的大家小姐。

　　都已经革命时期了，怎么还有女子如此老旧？

　　她本以为她与赵瑟瑟的情谊也就于此了，可不曾想，她端茶帮忙奉客时，李承鄞却牵起了赵瑟瑟的手。

　　随后他洪亮的嗓音响彻整个厅堂，“这个月末，我会娶瑟瑟为妻。”

　　他如洪水的嗓音毫不留情冲击着她的心。原本凉了的茶打翻在手，只觉得无比滚烫，能顺着手臂直接淌到心尖上，然后灼烧，腐蚀，一刹那面目全非。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个李承鄞要娶的赵小姐，是青龙帮老大的女儿。

　　“李承鄞，恭喜你。”商会结束后，李承鄞同她一同收拾宾客残留的垃圾，这是她的第一句话，也将是最后一句。

　　是的，她准备离开了。无缘无故进了李府，如今李五少即将迎来李太太，那是个会讨人欢心，娇柔美艳的主，比自己会打理多了，再留下来，便有些不知趣了。

　　她不过不愠不火的一句话，让他登时慌了神。她连“顾小五”都不叫了，连渐行渐远都不是，而是突然断离。

　　“小枫……”李承鄞想去拉住她的手，却被她冷漠闪躲开。

　　李承鄞急忙道，“我知道是我擅作主张了，可我是有苦衷的！”

　　“苦衷苦衷，你说了多少遍苦衷！你以为我还会相信吗！”小枫忽然大吼，脚下连退几步，离他远远的，像是极厌恶一样东西般闪躲。

　　红衣碰落了桌案边的茶盘，“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我以为我们已经……”小枫落了泪，泪水浸在红色衣襟上，染的衣服更深了个颜色，就如那外头的花，也是在最艳丽之后，就凋零散落的。

　　“我们已经心照不宣了。”李承鄞替她补充，将她没舍得说出口的话说出来。他轻轻走近她，试探的拉过她的手，“小枫，你跟我去个地方好不好？在那里，我把所有的故事都说给你听？”

　　小枫挣脱不开，更准确的说，她不愿挣脱。过去日复一日卖伞的日子将她性子磨的不剩什么，甚至麻木，让她今日才了解自己的秉性，原来面对爱人，自己如此心软。

　　忘川河畔的暮色满是萤火虫，这里芬香馥郁，万物复苏。

　　李承鄞与小枫站在河畔，他告诉她，这里叫忘川河，虽与传说中阴曹地府的那条河同名，但寓意却大不相同。这条河在过去，是让两个受了伤的想爱之人忘记彼此的河，过了这些年，河水已失去了忘情的效果，就演变成了有情男女定情的地方。

　　而忘川河只有在夜幕来临时，才会有满天的萤火虫。这也是李承鄞的秘密，他的萤火虫就是从这处抓的，从未告知过旁人。

　　“忘川之水，在于忘情……”小枫盯着雾霭茫茫的河水面上怔的出神。

　　“你知道这个传说啊？”

　　“知道。”小枫有些木讷，“豊朝那位五皇子与西周九公主的三世情缘，我第一次听到时，哭了三日三夜。顾小五……”

　　听得她唤自己，李承鄞立刻答应。

　　小枫看向他，“你说，我若跳进去，会不会把你忘了……”

　　“小枫……”李承鄞的话还没说完，便见身旁那摸红色猛地逃离他的余光，在他还来不及回头的时候，便坠入忘川河！

　　“小枫！”李承鄞不顾一切，大声吼叫随她入河。

　　她没有挣扎，任自己坠入愈加冰冷的河底，正待她即将失去知觉时，身旁一阵水波掠过，紧接着她的手臂便被人一把拉扯住，失了呼吸的唇也被另一人的唇吻住，他在给她度气！

　　李承鄞晓得自己水性没好到哪里，在自己无力的最后一瞬，带着小枫一同爬上了岸。二人的半个身子还泡在河边，又朝上头爬了几步，到树根下，才是一点力气也使不动。

　　李承鄞闭着眼喘着粗气，湿塌塌的靠在树干上，脸色苍白。相比之下，发丝还滴着水的小枫面色倒是好不少，她半个人趴在李承鄞衣襟上，“顾小五，我没忘。”

　　李承鄞无力的很，甚至想睡过去，可听到小枫的声音还是撑起一口气，“我说了……这忘川河已经不会忘情了……”

　　小枫忽然坐起，“那你同我讲你的苦衷吧。”

　　忘川之水，在于忘情。小枫本想，若她跳下去把顾小五全然忘记，倒也落得干净，若天意如此不让她忘，那就听听他的苦衷，去试着理解他，珍惜他。

　　李承鄞只恍惚间瞥见一眼活蹦乱跳的小枫，无奈道，“你会水啊！”

　　小枫点头，她不会让他亏什么。她试探了他，可她的赌注，是自己的命。会水的人在水中感受自己的沉溺，要比不会水的人恐惧千倍万倍。

　　李承鄞拼了命的振作起来，呛了几口水也舍不得吐出来的讲了他和赵瑟瑟的事情。

　　还是要从没遇见小枫时开始说起。

　　李承鄞的父亲被青龙帮派带走了。李老爷子年老体弱，生了五个儿子，可命途多舛，最后长大的，也就这么一个老五，老五最小，可最懂事，也最聪明。

　　他自幼便能在上海滩随意游走，无论商界还是□□，都能游刃有余，因此他自小便与青龙帮长女赵瑟瑟相识。

　　赵瑟瑟温婉，与青龙帮其他人完全不同，因此李承鄞待她也是不同的，再不同，也仅限于兄妹之情。

　　可赵瑟瑟喜欢上李承鄞了，那种近乎疯狂的喜欢，让李承鄞无处遁形。她想嫁给他，于是去求了她那个没什么文化只会舞刀弄枪的爹。

　　他爹二话没说将李承鄞的爹绑到帮派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认为若父亲同意，李承鄞不可能不同意。

　　整整三日，李承鄞都未寻到父亲，他那日来卖萤火虫，不过是乔装打扮一番盯着青龙帮的动向的。因为他得了赵瑟瑟的消息，是青龙帮将他爹绑架，关到了个秘密的地方。

　　为了救父，李承鄞当着所有青龙帮的人的面，答应娶赵瑟瑟为妻，而他爹也被“完好无损”送回来。

　　那日那身红衣似火的女子一直在他心中藏着。翌日他本打算去寻她，父亲却生了病，这场大病突如其来，像是死神扼住喉咙，让李承鄞喘不过气来。

　　三日后，李老爷子因病去世，李承鄞接手整个李家偌大的家业，他勒令所有人，不准将李老爷子的死传播出去，府上甚至一张白纸也没贴，一张挽联也没挂。

　　他将所有的一切默默承受下来，只对外宣称老爷还在病中，不宜见客。好好的人怎会无缘无故得病？李承鄞把这一切归结为青龙帮的错，他压制住一切，只等最后一击。

　　忽然接手李家所有的产业，让李承鄞忙的焦头烂额，他要一边掩盖悲伤，一边正常工作。他完全抽不开空来去瞧那红衣女子一眼。后来他终于得空，作为青龙帮的准姑爷外出巡视，才到了石巷，才能如此凑巧的救下小枫。

　　“我与赵瑟瑟的仇不共戴天，我怎会真心娶她？”李承鄞面色如水，看不出一丝波澜，连发丝上的水流进眼角，也泛不起涟漪。

　　小枫盯着他，忽然觉得这是个陌生的人。原来她一直以为热情开朗的顾小五正在被悲伤和仇恨笼罩着。她同他相处这么多日，竟丝毫没有瞧出他的异常。

　　小枫惭愧的低下头。李承鄞看到，一改方才的冰冷，缓和声色，“怎么了？不舒服？”

　　“没……”小枫摇头，抬起双眸，“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李承鄞一声冷笑，眼底又是她从未接触过的寒冷，“在新婚之夜，灭了青龙帮。”

　　“青龙帮是该灭！”小枫佩服李承鄞的勇气，青龙帮作恶多端，早就不该在上海滩存活下去！可……“赵……赵瑟瑟是无辜的……”

　　一个女子，新婚之夜，原本以为应当恩爱，相敬如宾的丈夫灭掉了自己的家族，她应当在洞房期待接下来的春宵，却被告知，自己背负着血海深仇？

　　那条用流血和厮杀铺出的婚路上，赵瑟瑟是最无辜的人。

　　“我会放她走的，送她去英国？日本？哪里都好。”李承鄞道。

　　她在他的眸子里见不到一点对赵瑟瑟的怜悯，不知是好，还是不好。可他看向自己时的神情分明是最动人的，“小枫，最近你先去别的地方好不好？我有个叫顾剑的朋友，是开酒肆的，你先去他那，等这件事我做完，就去找你。”

　　“你要听话。”李承鄞又补了一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