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人海相望的我们》橘子x柚子

3、如果能沉入深海

　　从那天早上起，总是感觉背后有道直射自己的强烈视线，虽然知道视线的源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是该弱弱地转头询问原因，还是强势地反蹬回去，该怎么办呢？平时都没怎么跟别人相处，没什么经验，而且对方还是异性。
　　记忆中最后一次主动跟异性搭话是小学时候的事了，有次自习课写作业时把橡皮弄掉了，橡皮刚好滚到前桌男生的脚边，虽然我拼命地向前伸手勾，甚至利用了长达二十厘米的直尺，可还是拿不到，而且还不小心勾到了前桌男生的脚，在他转头盯着我看时，尴尬地说了句“我的橡皮......”。印象中那个男生好像很温柔地帮我捡起来，还在擦干净后才递给我。
　　“是个好人啊......”
　　但现在不是回忆这个的时候，背后的视线实在是让人难受。
　　“喂，林源！”
　　正当我鼓起勇气转过头，想跟他搭话的时候，曾循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颗篮球耍着。
　　“我说，林源，有兴趣一起打球吗？我们学校的篮球部还挺不错的哦！要不要来参观一下？”曾循边说边把手搭在他肩上。
　　林源没有回话，而是看了我一眼。视线对上了，我连忙转过身去。
　　“哟，王昔，难道你对篮球也有兴趣？正好最近市里打算举行男女混合篮球赛，你也一起来吧！”
　　曾循是学校里出了名的自然熟，跟谁都能够轻松地搭话，连跟教导主任说话都像跟朋友搭话一样轻松随意，教导主任也不生气，甚至还很喜欢他，两人几乎每天早上都要在校门口互怼两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两是父子呢。
　　有时候还真羡慕他这种性格。我已经不止一次这样想了。可惜，我不是他，也不能够成为他那种人。
　　“我没兴趣。”我冷冷地说完后就离开座位假装要去洗手间，朝门口走去。
　　“是吗？那你呢？林源，来看看吧！”背后曾循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可迟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我到洗手间洗了下手，抬起头时看到了镜中的人。镜中的人，明明才十七岁，眼神中却没有光。早上随意扎起的两条麻花辫，稍微有些松开了。阿姨昨晚烫的校服不小心被午餐的汤弄脏了，在领口下方有块褐色的污渍。
　　应该洗得掉的。我用手沾了点水往上擦，污渍没擦掉，反而把领口弄湿了。
　　既然这样，干脆洗个脸吧。这样想着就把水龙头开大了，用双手接水往脸上打。初春的气温还是蛮低的，此刻水龙头涌出的水还是蛮冷的，可是打在脸上却是异常舒服。冰冷的水滴接触到温热的皮肤，连带着身体中流淌着的炽热的血液也冷却下来了。这种感觉真舒服，像是纵身跳入深海中，身体不断地往下沉，海水涌进鼻腔，呼吸变得困难，气压越来越强，刺激着我的耳朵，视线变得模糊，大脑开始不听使唤，不停地将过往的画面一幅幅地呈现出来：七岁时跟爸妈去厦门看海，海浪打湿了我穿在身上的漂亮裙子；十岁时参加儿童绘画大赛得了第二名，我很开心地站在领奖台上朝爸妈挥手；十二岁时养了六年的小狗薯条因病去世了，我在后山上帮它建了块墓碑；十六岁时在爸妈葬礼上，我抱着他们的照片哭得不成人样；搬进叔叔家的那一天，阿姨开心地拉着我参观她布置的房间；第一天上学的路上，走在前面的王一然总是有意地放慢脚步等我；前两天去扫墓时，发现爸妈的墓碑旁都是被雨水浸湿的落叶......

　　当我回过神时，镜中的人已变得狼狈不堪。整件校服都弄湿了，隐隐约约地透出内衣的轮廓。刘海也打湿了，偌大的水珠沿着发尖滴在脸上，像泪水般划过眼角。整张脸变得苍白，眼神依旧无光彩。
　　我赶紧关了水龙头，整理一下出了洗手间。所幸已经放学了，走廊上只有寥寥数人。我双手环抱在胸前，低着头连忙走回教室。打开教室门，里面空无一人，我松了口气，放慢了脚步。走到桌前，发现后桌上还放着一个男款书包。
　　糟了，他还没走。我赶紧收拾东西，想趁他回来前离开，好巧不巧，刚收拾好书包，身后教室门就被拉开了。我赶紧将书包挡在胸前，转过头看向门口。他将手搭在门上，气喘吁吁地看着我，整个人好像在看见我的瞬间变得放松下来。我将视线从他身上转移到胸前的书包，书包的边角已经磨损得破皮了。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却不敢抬起头来看，低头玩弄着书包拉链。他在我身后停了下来，我们靠得很近，近得我能够清晰地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
　　“那个......王昔，你没事吧？”
　　“嗯。”我含含糊糊地应了声。我现在应该假装淡定地走出去吗？
　　“那就好。那......我先回去了。”
　　身后响起了脱外套的声音。
　　“这个，你披上吧。”
　　随后，又响起了教室门拉开的声音。
　　在确认他离开后，我才敢抬起头来。现在教室里空无一人，鸦雀无声，听得见远处操场传来的哨声。半间教室包裹在夕阳中，一条明显的分割线将教室分成阴阳两边。我转过身去，站在阴暗中，看着后桌上放着的外套，它的拉链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得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