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云舒》云深处

9、Are you going back to the one you love?1

　　眼中带着对荒唐过往的迷离，嘴角挂着若有似无自嘲的笑意，她淡淡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说道：“我是单身主义。”

　　如此的语意凿凿让李翼飞的心突了一下，他似乎对自己接下来的安排有了一种不确定的感觉。他开始踌躇，开始犹豫，可是很快又将这种没有自信的忐忑丢向了车外。不一会儿，他继续扬起了他一贯嬉皮笑脸的腔调，打趣地说道：“有我在，你还能单身主义？真是大言不惭！”

　　真是拿他没办法，原本抑郁的气氛被他轻易地一扫而光，舒云好笑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窝在副驾松软的座椅中，转头看向车外。

　　冬日的黑夜向来侵入地让人毫无招架之力，华灯已上，琳琅的繁华光芒更是衬得这冬夜有种孤单的寒冷——无人陪伴却又固执的孤寂，就像是她一样，李翼飞无奈地暗吁了一口气。

　　车行至百万庄大街突然往西一转，便在一条并不宽敞且不热闹的街道停了下来。李翼飞说车位不好找，让她先下车去饭馆：“就在前面，没几步路，叫海碗居。”

　　她只好先下车，这条街很冷清，几盏路灯，昏昏黄黄地照着路面更显得这条街的孤单。可未走几步，前面突然有些喧闹了起来。

　　那个叫海碗居的饭馆就在前方的马路边儿，门前停满了各式小车，两道又白又亮的光束交叉扫过天空，和方才的冷清昏暗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快走近时，便清楚地看到门前忙碌穿梭的小二们，是的，清朝打扮的店小二，头顶着黑色瓜皮小帽，一身暗红色褂子，手腕上还搭着一条白色巾子，嘴里不住地吆喝着：“里边儿请呐！”标准的老北京腔调，热闹十足，在寒冷的冬夜有种说不清的温暖。

　　可不知怎的，她却不愿走过去，总觉得自己和那样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正在犹豫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一惊，转头去看，原来是刚停好车的李翼飞，手上拿着车钥匙，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怎么不进去，这么冷的天？”

　　她哦了一声：“走得慢而已嘛！”然后指了指前面的“盛景”说道：“请我吃炸酱面吗？那么大的阵势，我真怕待会儿吃不下去。”

　　“别，我可是特意挑了这么个喜庆的地方，你可千万别不给我面子啊！”他的话中有话，只可惜她没有听出里面的意思。于是，她也跟着打哈哈道：“行，冲您那五万块钱，怎么着我也得陪东家您坐到底。”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海碗居的小二真是热情，李翼飞和舒云刚上台阶便迎上去招呼：“您两位是吗？”

　　“不，我定了包厢，姓李。”李翼飞说。

　　包厢？舒云疑惑地看向他。

　　“李先生的包厢！”小二向店内吆喝着，跟着店内的一众小二齐声喊道：“李先生的包厢，您里边儿请呐！”

　　李翼飞在小二的引领下往包厢走，可没走几步却发现舒云没有跟上来，于是回头道：“舒云，走啊？”

　　她哦了一声，默默地跟上了李翼飞，但是，越走近包厢，她的心越是感到强烈的不安，当小二先在一个雅致的房间停了下来，正欲开门的时候，舒云倏地停住了脚步，叫住了李翼飞：“翼飞，除了我，你还约了别人？”

　　李翼飞尴尬一笑：“和你约好了以后，我又接到一些哥儿们的电话，所以干脆两顿凑作一顿。他们那些人你也都见过，没事儿。”

　　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出，她的眼不敢看向已经被推开门的包厢，仿佛里面坐着的是一群恐怖的魔鬼，她的脸色苍白，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嗨，我不是也没想那么多嘛，不就是吃个饭，顾忌那么多干嘛？”他也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也许自己的确太欠考虑了，可是，都到了门口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翼飞，我突然有些不舒服，不好意思，今天不能陪你吃饭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逃难一般的话语，低声说完之后，不待李翼飞反应便急忙转身朝店外走去。

　　大堂满客，人声鼎沸，正是吃晚餐的时间。过道中来回穿梭着端着餐盘的店小二以及陆陆续续就座的客人们，就只她一人往门口慌张地走去。她隐约听到李翼飞在身后叫她，可是她却顾不了那么多，她急急地向前走，说不出来的慌乱。或许包厢里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或许真是如李翼飞所说碰巧遇到了那个圈子的几个人然后单纯地相约吃个饭而已，可是她却控制不了自己敏感夸张的思绪。

　　她在慌张什么？或许应该说她在害怕什么吧？她觉得自己这一举动十分地荒谬，却无法制止自己的行为，虽然答案已经昭然若揭，可她却接受不了自己不想面对的那个源头所在。

　　… …

　　傅思危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前方不远处的身影——是她。

　　这是第二次看到她了，还是同样地毫无思想准备，她走得很匆忙，显得十分地手足无措，她一紧张就是这样，低着头匆匆地走着，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必须鼓起十足的勇气，她才能抬起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看向他。

　　他该怎么办？转身躲开吗？其实，上次在新光天地他就该马上拉着袁乐蓓走开，可是他却出乎意料地呆立在一旁，久久没有回过神。如果说那是因为久别四年之后的突然相逢让他一时忘记了些什么，而这一次，他应该会记起自己曾经的决定吧？

　　可是，他又一次败给了自己，他想走开，却使唤不了自己如灌铅般的双腿，他一动不动，机械般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却做不了任何转身离开的动作。一直到，一直到，慌张的她撞到了自己的怀中。

　　还是那好闻的、清新的洗面奶香味，柔柔的，细细的，犹如不起眼的水滴，一滴，一滴，又重新滴落在他干涸的心田，穿透了他心中最坚硬的那一块冰冷的石头。

　　“谢谢。”幸亏有人扶起了她，否则她一定会摔得很惨。她吃痛得倒吸了一口气，抬头向对方道谢，可一对到他的视线，脸上感激的表情却立刻变得僵硬，继而转为厌恶。

　　她的眼睛眯了起来，恨恨地甩开了他的手，仿佛一沾上他又会回到那万劫不复的地狱。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她挣脱离开，拖着扭伤的脚，冷冷地说了句：“借过。”

　　看着眼前这不愉快的一幕，李翼飞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很想上前和大傅解释来龙去脉，可是看到舒云一陂一陂地，只好又先去追她。当他经过大傅身边时，傅思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将脸撇到了一旁。

　　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只能先追上舒云，他紧张地喊着她的名字：“舒云，舒云，你等等我！”

　　看来她的脚伤得不轻，没几步，李翼飞就站到了她的面前:“舒云。”

　　她没有看着李翼飞，只是冷冷地开了口：“请让开。”

　　李翼飞一着急，抓着了她的胳膊：“舒云你别这样，我承认是我太自作主张了，我向你道歉！”

　　本来舒云并不想说太多，可是听到他承认自己的安排，便气不打一处来，捋开李翼飞的手，喊道：“李翼飞，你到底在搞什么？你是存心看我笑话是吗？”

　　“不，舒云，不是这样的。我，我只是觉得作为朋友，我应当为你，为大傅做些什么？！”李翼飞觉得自己很可笑，无奈地说道：“对不起，或许我不该这么多管闲事。”

　　“翼飞，我和他早在四年前就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你现在这么做一点意义都没有，没有人会感激你。”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的脚伤得重不重，我开车送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那，你等我一会儿，五万块钱还在我的车上，我去拿给你，再送你上车。”

　　五万块钱？！

　　李翼飞一句无心的话，却深深刺在了她的心上。五万块钱，那该死的五万块钱，要不是因为借钱，她也不会答应李翼飞的邀约，不会与傅思危再次见面。自己现在这样，又和四年前有什么区别？四年前是个被人玩在手里的玩物，四年后又因为钱而被人摆布。羞辱，愤怒袭上心头，她忍住激动，说道：“谢谢你，我不需要那笔钱了。你不用送我，我自己走！”

　　见她坚持，李翼飞只好作罢，无奈地垂下双手不再阻拦。他讪讪地回转过身，却发现傅思危还是站在原处，挺拔的背影冰冷僵直。这又是何苦呢？他摇了摇头，反正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索性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舒云她找我借钱，说是不让小鸥他们知道，这些年她几乎很少找我帮忙，估计这次真是有什么难处了？”

　　“那是你的事情，我有事，先回了。”

　　看着傅思危冷冷地转身离去，李翼飞不禁苦笑，今天出门的时候忘了翻翻老黄历，上面一定写着：今日不宜——多管闲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