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云舒》云深处

8、两个世界4

　　电脑右下方的时间刚刚跳到5：30，舒云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李翼飞的优点不多，准时准点算是其中的一个。

　　一下楼就看到一辆骚包的深灰色R8大喇喇地停在公司门口，车内的人也似乎看到了她，“叭叭”两声算是潇洒地打了个招呼。

　　“您这换车的速度可赶上换女朋友的速度了。”舒云拍了拍座椅，感叹。

　　“也不知道你在夸我还是损我！”

　　“你还知道我在损你呢？你呀，玩了那么些年了，也该收收心正经找一个了，成天整得和个恋音癖似的，还不活活把你家老爷子气死！”

　　“谢谢您操心了，老爷子正忙着刺激消费、扩大内需呢，没闲工夫抱孙子！倒是你，都快豆腐渣了，怎么也不打算打算？”李翼飞放了张CD，特意将车内的气氛弄得柔和一些，逐渐引入正题。

　　“我？”舒云笑了笑，“我是单身主义，你不知道吗？”

　　Glenn Frey的“The one you love”温柔悠扬地充盈在车内小小的空间里，迷人的萨克斯风间奏仿佛有种诱人的魔力，让舒云的心变得柔软无比。

　　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在他的车上吧？

　　那天，和刘骋在游艇上闲聊了几句后，小鸥就拉着他上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单就那不经意的一瞥，就觉得面前的男人与众不同，或许是因为小鸥满脸的阳光灿烂衬出了他的冰冷，冷得让人只一眼之后就把他的样貌冻结在了脑子里，化也化不开。

　　其实，一见钟情就是那么简单，只是，当时的她不知道，而现在的她却又不想承认。

　　“哥，这就是我的同学，她叫舒云。云舒云卷的那个舒云，名字很好听，是不是？！”听着小鸥愉悦地介绍着自己，她居然有些害羞。

　　“舒云，这是我的堂哥傅思危，这艘游艇就是他的，他有好多好玩的东西，你要是喜欢，只管让刘骋带你来！”小鸥这个媒人在这个时候真是称职地让人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你好。”她窘迫地咬了咬嘴唇，不太自然地看着他的眼睛。

　　“嗯。”他却一点儿都没有把她当回事儿，粗略地点了点头，便不再看她一眼，只是对身旁的小鸥斥责道：“一个小屁孩儿学什么做媒？今天的事就算了，下回要是再让我碰见，有你好看！”

　　这话不单是指责小鸥连带着把她和刘骋也一并说了，如此地不留情面，像是当众被人扇了两个耳光，让人无地自容。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真讨厌。”小鸥嘟起嘴敷衍道，只是声音略小，看来她也怵她这位大堂哥。

　　“刘骋，看好这两个丫头！你带来的，你负责再给我带回去。”说罢，便留下他们三人尴尬地面面相觑。

　　待傅思危走远，刘骋把小鸥抓了过来：“你这个臭丫头，早就和你说过了别把我拖下水，你看，这下好了！”

　　“我怎么知道啊，刚才在船长室说得好好的，谁知道他一上来就又变脸了！”小鸥一手推开刘骋，委屈道：“你别把事都往我身上推，怎么刚才我哥在的时候你不说呢？你们这些人，从小就这样，都是你们把我哥惯的跟皇帝似的！”

　　“哟，小两口闹别扭了！”之前戴着墨镜的男人拿着烧烤叉大摇大摆地过来了。“都那么大了，怎么还闹呢？”

　　“胡说什么呢，李翼飞！还不嫌乱啊你！”小鸥被他这么一说，连忙跳开到舒云的身边与刘骋保持了些距离。

　　“啧，你这丫头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难得见你带着美女来，怎么也不学着端庄一点儿。”李翼飞一边说着一边将墨镜夹在胸口，露出一双会放电的桃花眼，对着舒云俏皮地眨了一下。

　　“你少打我朋友的主意，她可是刘骋的！”小鸥护着舒云，把她拉在身后。

　　“小鸥。”舒云实在是受不了了，不能再让小鸥自说自话了。

　　“瞧，你这美女朋友都不乐意了！刘骋有你一个就够受的了，你就可怜可怜这小子吧！哎，我说，今天你哥儿倒是单蹦儿，我看你还是给他介绍个嫂子吧，这样有人管着他，大傅也就没功夫说你了！”

　　“你小子！”刘骋听不下去了，上前堵住李翼飞的大嘴，小鸥也趁机夺了他手中的叉子，作势要刺他的肚子，一时间方才傅思危留下的尴尬就被热闹地化解了。

　　他们那帮人非常懂得炒气氛，一会儿拱拱这对儿，一会儿逗逗那对儿，加上李翼飞和刘骋都很照顾人，舒云虽然没有放得很开，但也算玩得挺开心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有意无意地避开那张冰冷的面孔，或许是因为他之前的那番话，或许是因为其他不知名的因素，总之她只想离他远远的。

　　小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背着他们喝高了，直到散了的时候，才发现她还在嚷嚷，说什么要体验一下泰坦尼克号I’m the king of world 的感觉，死活都要攀上栏杆不肯下来。

　　舒云和刘骋一人一个胳膊地扯着小鸥，可是这丫头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居然拽也拽不下来。最后还是傅思危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小鸥抱了下来，折腾了半天，小鸥似乎也累了，倒在堂哥的怀里就睡着了。

　　“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傅思危冷冷地说道：“你把小鸥送回家吧！”他把怀里的小鸥推给了刘骋，“就你这种看法，我还放心把我妹交给你吗？就知道由着她胡来！”

　　说完，他转身面对舒云，低沉地说道：“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把我送到汽车站就可以了，我自己回学校。”舒云低着头逞强。

　　“住学校是吗？走吧！”他没理她，不由分说地拉她上了岸。

　　他给她开了车门，待她坐进去后才合上门，绕过车头，上了驾驶座。

　　“系好安全带。”他没有看她，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她听话地把安全带扣上，默默地看向前方，她知道他看她不起，冰冷的眼中从见了她第一眼起便充满了厌恶。

　　他是不是觉得她和那些比基尼女郎没什么两样？他是不是认为她特意讨好小鸥以便换取接近刘骋或是别的什么多金公子的机会？对，他肯定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才这么冷淡，这么厌恶地从头到尾冷冷冰冰。

　　冷气丝丝地从出风口吹了出来，凉飕飕地，舒云打了一个激灵，她被自己刚才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居然如此介意身边的男人对自己的看法，不自觉地，她摸了摸手臂起着的鸡皮疙瘩，她是怎么了？

　　傅思危瞥见她抚着手臂，于是抬手把冷气关了。

　　“谢谢。”她低声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把音乐开了起来，继续关注着盯着前方。

　　这是她第一次听这首歌，Glenn Frey的“The one you love”，只觉得那感性的萨克斯风像是一把琴弦拨动着她的心，凌乱如麻。

　　车内的装饰十分简洁，一点儿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只有淡淡的香气隐约可闻，她极力平复未名的悸动，用力地深呼了几口气，可是带着淡香的空气分子一钻进她的鼻孔，脑子就开始晕眩了起来，一股恶心感直冲脑门。

　　“停车，请停一下车。”她忍不住了，马上用手捂着嘴，说道。

　　他的反应极快，看出她的不对劲立即找到了紧急停车带，刹停了车。

　　车还没停稳，舒云立刻开了门，走到路边，扶膝呕吐。

　　也难怪她会不舒服，来的时候就是丝毫没有准备的一路颠簸，上了游艇虽然玩得还算开心却也是在海里摇摇晃晃，撑到现在才觉不适，身子也算不错了。

　　吐到最后，只剩下酸水，喉咙火烧火燎地，浑身无力时，突然有人扶在她的一侧，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矿泉水的盖子已经旋开了，她接过了，并未喝，而是抬头看向他，他的眉头又揪紧在了一起，他是否更加觉得她厌烦了？

　　“谢谢。”还是这两个字，她似乎找不出更合适的话来，只能默默地将水一口一口的咽下。

　　他扶着她的手臂，看着她把水喝下，她很瘦，比小鸥还瘦，一件普通的翻领T恤套在她身上显得空落落地。风吹来，她的衣摆轻轻扬起，露出一截雪白的腰际，纤纤身姿，不赢一握，他的心突了一下。

　　喝了几口水，她觉得缓过来不少，于是将水递还给他，因为瓶盖还在他的手里，她只能将水再送回他的面前。

　　“谢谢。”见他似乎有些出神，她又一次说了那两个字。

　　他回过神来，接过水瓶，松开她的手臂，慢慢地将瓶盖旋上，道：“好些了吗？”

　　“好些了。”她点了点头。

　　“先不着急走，你再休息一会儿。”他把矿泉水放回了车内，走到她的跟前，递给她一方手帕。

　　手帕？她好久都没有用过手帕了。

　　小时候，都是爸爸每天早上送她去幼儿园上课，临出家门前，爸爸都会把小手帕折成长条，然后用别针别在她的胸前，牵着她的小手和外婆说再见。多少年的记忆了，回想起来，那种幸福的感觉是那么美好又如此遥远。

　　她怔忡地看着手帕，有些出神。

　　不同深浅的棕色系错落有致的交叉重叠形成一格格一道道漂亮的格纹，厚实、稳重又极其雅致。曾经听人说过，物件用到了极致，就会带着主人的气息，随了主人的品格。好像确实是如此？

　　见她没动，他又将手帕递近了一些。她这才接了过去，拿起帕子擦拭着嘴角。

　　“我会把它洗干净了还给你的。”

　　他嗯了一声。

　　“我，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孩。”她鼓起勇气为自己辩驳，无畏地望向他。

　　他诧异地看着她，她扬着脸，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迎上了他，清澈透明令人怦然心动。

　　他笑了，原来他笑起来是那么好看，那么地让人心情舒畅，就像是漫步在软软的沙滩上，双脚赤裸地踩着细细绵绵的海砂上面，舒云感到自己的心一点点地陷了下去，不受控制地陷了下去。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宿舍楼门前静悄悄地，只听得到零零星星的小虫子的叫声，幽幽地，十分好听。

　　他给她开了车门，她下了车，和他面对面地站着。

　　“谢谢，再见。”她低垂着眼帘，转身欲走。

　　“等等。”他叫住了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名片，道：“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想还我手帕，可以按上面的电话找到我。”

　　“嗯。”她乖巧地点头，随后便消失在了宿舍的楼道里。

　　后来，她才知道，那方手帕上雅致的格纹图案是巴宝莉特有的经典标志，只一方小小的帕子就彰显了他的身家与地位，他和她从来就是来自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注定没有任何交集。一旦执意闯入彼此的世界，那么必定是一个飞蛾扑火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