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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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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这什么话!
盛长柏又气又急,这一站起来,袖子又带到了杯盏,杯盏哐当一声,滚落在地。
盏里本还有半杯酒,连路洒去,溅湿了月白衣角,精细的暗绣颜色转深,丝丝缕缕勾勒的云纹脉络清晰。
“你!你……休要拿我取笑!”
顾廷烨还是那副贵公子吊儿郎当的作态,笑容更深了几分:“柏哥儿别急,你若不同意,难道我还能强娶不成?”
以为他在开玩笑,捉弄自己,自己却认了真,不由羞恼,盛长柏一张脸通红。
不知怎么,母亲和妹妹互怼时那句话忽然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
“你哥哥若是能嫁,还有你什么事?”
……呵呵。
这荒诞无稽的梦若是能一觉醒来,该有多好。
盛长柏闭了闭眼睛,深呼吸,收敛心神,望向仍旧似笑非笑一派平和的好友:“直说,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他是存心当顾廷烨不怀好意了。
顾廷烨心内轻叹,微微蜷成拳的手在桌底下抖了下,难得紧张,面上却顺着盛长柏的意思荡开笑容,坐正了身体:“长柏,我该怎么夸你好?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果然。盛长柏冷着脸挑眉。摆出一副恭听的模样。
顾廷烨清了清喉咙。
这时候,酒肆的小二进来整理桌面,收去掉地的筷子和酒盏,恢复席面,重新端上干净的杯和筷。
两人你望窗外,我望你,安静了片刻。
等到这方空间重新安静下来,盛长柏望向顾廷烨,示意继续。
不想,顾廷烨振袖站起,挺直背脊,做了一个端正的大礼,言辞整肃:“请则诚救我。”
盛长柏哪里见过顾廷烨这个架势,这个人惯没正行,也只有跟兵事沾上边,才能看他几分认真。
虽然下意识上前相扶,阻止好友行礼,好好问清原由。若在平时。
今日这局,即使盛长柏是大白兔,也只警惕地动了动长耳朵。
静听下文。这厮,肚子里必是一窝黑。
果然,顾廷烨语出惊人,再次刷新盛家二郎的世界观。
“……若二郎不救我,我不仅仕途有阻,这条小命就交代了。”
盛长柏眉头直跳:“你的意思,官家对你生疑?”
“嘘,当心隔墙有耳。”顾廷烨示意左右。
盛长柏倒是听懂了。顾廷烨与他长长扁扁说了一通,意思就是,兵权在握,位高权重,站得高摔得狠,今日官家有多少器重,他日就会有多少猜忌,卧榻旁岂容他人鼾睡,何况是功高震主的股肱之臣。自古以来各朝各代帝皇的通病,再英明过人,等到江山稳固,一样会开耍帝皇权术,制衡,释权,或剪除。
……本打定了主意不听他歪理,这时候利弊分析后,盛长柏却沉默了。
他懊恼自己总绊不过顾廷烨。
理智高悬,却不得不承认顾廷烨说的有几分道理。
顾廷烨这一路走来,从一个侯爵府声名狼藉的浪荡子,到众人眼中果敢坚毅、骁勇善战的朝堂新贵,南征北战,斩断多少人心险恶,劈开多少阴谋诡谲,他看在眼里。
单单最近几桩,替新皇从太后手里拿回玉玺,得罪了太后一派;与太子交好,已有人参本御前,说他结党营私;因为搭手救几个不成器的弟弟的事,在清理逆王余孽问题上,同惹了太后和官家不开心;若不是国未定家未安,朝堂上下,无一人可与之匹敌,估计官家也不会放任这位惯常张扬的虎符将军在眼皮子底下招眼睛。
他的婚事,被指婚在预料之内,匹配公主郡主或者县主都不为过,为何偏偏看上了盛家?
果然,顾廷烨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则诚,知道为何我急于成婚吗?”
盛长柏心里隐隐一动。
顾廷烨道:“你没见几位皇亲国戚都被御赐联姻了,若一生大事被如此摆布,娶一个自己都不喜欢的,回家还得勾心斗角,活着未免太没意思。”
盛长柏垂眸:“为何是盛家?”
“你说得对,我并不是非娶你个你妹妹不可。”顾廷烨一笑,娓娓道来,“可你也知道,我不受待见的时候,满汴京城谁愿意把女儿嫁给我?求亲不是没求过,去一家被推一家,人人视我如虎狼。如今不过见我发迹,巴巴得过来求亲,这样的亲事,你敢结?我是不敢。唯独你们盛家,浊世清流,不偏不倚,没有捧高也没有踩低,这样的亲家,才好走动。”
“浊世清流?你说的是我们家?呵。”盛长柏自嘲,“父亲不过五品,我也只是礼部一介小官,与盛家结亲,是你低就,生不出什么大浪,也宽了官家所虑。”
“你这是……”顾廷烨摸了摸下巴,“则诚,你何必说得这样明白?”
“若是为了这些原因,也未必没有符合你要求的门户,大可再细选。”盛长柏道,“我却帮不了你什么。”
顾廷烨叹气:“看来,则诚还是没明白的我的意思。”
盛长柏眉头一跳。
顾廷烨道:“无论我与任何女子结亲,总会绵延子嗣,爵位承继,家族庞大,盘根错节,才是官家所忌。”
盛长柏没明白。
顾廷烨再下猛药:“你想想,若我好男风,娶了一位男妻……”
盛长柏屁股上长刺,差点跳了起来,顾廷烨说得出口,他却听不得,脑袋一个变作两个大。
顾廷烨还在继续:“我去哪里找一个愿意委身与我的人?”
盛长柏面如火烧:“你如何笃定,我……我就愿意?”
“凭你我交情!”顾廷烨笑,“则诚总不愿意我受苦吧?如今赐婚的圣旨高悬你我头顶,无有转圜。为了顾家和盛家,唯有一个办法,你我……可以假婚,只要有个名份,若干年后,待危机解除,或……则诚他日若有了意中人,你我可以大可以和离。”
假婚?和离?!
盛长柏听得心突突跳,真是一山还比一山高,他一个激动,站起来时候带倒了凳子,屁股墩着地,狼狈得很。
顾廷烨忙满脸关切地上前相扶。
盛长柏推开他,手指着他,袖子抖抖,半晌说不出话。
“你,你……荒诞不经,成何体统,有辱斯文!”盛长柏被气得眼都红了。
“则诚若是不同意和离,我们便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顾廷烨今日大概就是死则死矣不抱生还希望了。
盛长柏想说什么,还没说,倒被自己口水呛得直咳。
“难道则诚在意名声?便是我嫁给你,你为夫,我为妻,也可商量。”顾廷烨凑上前。
“恬不知耻!”盛长柏扶着桌子站起来,揉向自己脚踝,谁有他倒霉,平地摔,还能扭到脚。
“还是说,则诚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顾廷烨扯住他袖子。
盛长柏抢救回自己袖子,袖子断不得。
顾廷烨好整以暇:“若是海氏,则诚就别指望了。他家嫡女已经许了人家了。”
盛长柏怔然抬头,这连日闹剧,已经快让他忘记了他不是此梦此世界人,海氏是他发妻,却不是梦中人顾廷烨该知道的。
梦中人……
声音远离,景致远离,周遭远离,盛长柏恍然不知身至何处,是啊,他何必较真,不过梦中。面前是顾廷烨,是他好友,也是他梦中人。
好半天,盛长柏似乎听见顾廷烨说,他已经托人给海氏相了门亲事,双方门当户对,互有好意,婚事在即。
呵……盛长柏苦笑着摇了摇头。
“难道则诚你真的喜欢她?可是据我所知,你和她并不相识,只是盛大人和海大人前段时间在某次下朝后提及此事,我是路过偶闻……”
如此处心积虑,布阵谋局,能算偶得巧合吗?
盛长柏看着面前好友,忽然觉得陌生,这才是顾廷烨吗?还是自己之前一叶障目,当局者迷,并不曾真正了解。
“你生气了?”
顾廷烨扶住他。
两人靠得有点近,彼此凝视的目光未免多了几分不清不楚的探究,盛长柏本应该甩袖走人,但是他的脚的状况,目前估计是走不开,跳着脚走,也逃不过面前人一双手。
盛长柏一时思绪纷乱,迷糊茫然,连推拒也懒了。无力地摇了摇头。
“我不是算计你,我只是……也没有其他办法。除了你,我没有其他可信任之人,就算你不乐意……就当是我欺负你。”
顾廷烨低低哑哑的嗓音响在耳际,丝丝缕缕的气息带着不分明的央请口吻,听得盛长柏耳朵也烧了起来。
他由着顾廷烨把人按在凳子上,脱下鞋袜,查看扭伤的部位。
安安静静的室内,偏偏心乱如麻,事事千头万绪。
哎,这梦未免太真了点。